赘婿 第51节
宁毅摇摇头,李频在那边想了好久:“那么,立恒觉得若要寻其关窍,应当注重哪里呢?”
“若真要实干,我不知道,可若只当做玩笑,不负责任的话,呵……”宁毅笑笑,“何不从儒家入手呢?”
“儒家……立恒莫非是指如今的冗员冗生?”李频想想笑起来,“以往常与人聊,也有说过,我朝的问题根源,可能就在于这学子官员真是太多了,是个大问题,不过此事若要解决,只怕比商事更难……”
“若我说……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呢?”
“啊?”
李频眨眨眼睛,一脸迷惑。宁毅扭头示意了一下课室的方向。
“李兄觉得,那些学子读了书,将来可以干些什么?”
“以立恒的教法,不光教其学识,也教其见事、决断之法,其中数名将来为一方良吏,当无问题。”
李频说得认真,宁毅坐在那儿忍不住笑出来,然后喝了口茶,拍拍手。
李频疑惑道:“不知立恒所想,他们能做何事?”
“这里面,那苏文义大概可以当个小官,他成绩不好,但性格最为跳脱,与人来往交际不错,其余的人……我其实是将他们当成掌柜或者伙计来教的,当然,读了书,既然有机会当官,也大可前去试试,毕竟当官福利好……”
宁毅掰着指头算:“正俸、禄粟、职钱,春冬服、从人衣粮、茶酒,厨料、薪炭、牲畜饲料,这年月一旦当官,衣食住行,家眷从人的开销全都国家包了,国家还会发给良田数顷。工作轻松,刑不上士大夫,不以言治罪,三年一磨磡无大错便可升迁,谁不想当官呢……”
李频沉默半晌:“立恒竟说,此等学生,只能当掌柜?”
“并非只能当,而是适合当。他们的性格多半木讷老实了,当官很难。为官之道,审时度势与人来往最重要,若再加上有能力有抱负,方可为能吏良吏。德新知应对进退,有能力抱负,有权衡辨别的能力,可为良吏,他们多半不行,这些事情可不简单。”
宁毅摇摇头:“富民、强兵,接下来是取士。取士之道其实专人专用便可解决,为何不能开些专业学堂?凡有技艺无需敝帚自珍,可安排人学木工,安排人学冶铁,安排人学厨子,安排人学管理——也就是当掌柜。最重要的是,可安排人学军略,安排人学水利,安排人学采矿……”
李频明显疑惑,不怎么认同这个:“若能有钱读书者,谁又愿学这些?”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当官多好,有机会读书的都冲着当官去了。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如今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冗生冗员?古时候有机会读书的只是一小拨人,识字的人不多,学问要传承下去,国家需要他们来治理,千金易得一士难求,因此,这士只存在于最高的那一团,因为本身便没多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太忙了……”
“可如今呢?几千年了,世事在发展……譬如说世上有许多事情等着人去做,有一件是最重要的,我们首先做这一件,于是一直提倡。但现在,德新,做这件事的人已经多出来了啊,我并非指儒学,而是说为官。为何不能分出一些去做其它事情了呢?读了书,他们就会想事,如今水患到此等地步,若能有专人去研究水利,整理一套学说,后人再继续学习、研究,这些人若不研究其它,就专研水利,儒学只当修身养性,如今每年水患还会至于此吗?”
“专人专用,任何事情效率都可提高,少走许多弯路,譬如说以往织布,娘亲教给女儿,那些农妇在家中弄个机器慢慢织,有快有慢,质量参差不齐,如今布行皆有作坊,聘请女工在其中做事,有人教她们如何用那机器,有何等诀窍可以更快,另外还有人在考虑织机该如何改造。一个人可以发挥以前几个人的作用,质量统一,效率翻上好几倍。若任何事情的效率都能翻上好几倍,那如今的武朝,会是什么样子?强兵岂非也是易如反掌?”
“当然,这也只是玩笑。其中的困难,大到你无法想象,你说儒生多了,我说能读书之人少了,若真专人专用,那就实在太少。如你所说,家中有能力上学之人,不会去学这些商贾、匠人的学问,儒学也不会做这种如同放开其地位一般的事情。不过,既然已经饱和了,多了,这武朝若真要往前走一步,或许就只能考虑从这里走。譬如说,渐渐烘托舆论,先将军略、水利这等迫切的项目做上来,抵御外来压力,保证民生,到大家不那么苦的时候,更多的人可以读书的时候,再考虑专人专用。这个不像那些呆板的强兵之策,他们的地位一上来,自然会有懂的人去想、去做的,如今其余事情皆无地位,大家当然只能都读书……”
房间内外静悄悄的,李频低头苦想,房间外蹲着的姐弟都托着下巴有些苦恼。
宁毅拿过来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儒学是很伟大的体系,除了修身之外,它也是管人、权衡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学问,十数万的学子,如此之多的官员,隐形层面上,全国数千万的子民,都在它的权衡、掌控之中,特别是在我朝,冗生冗员已经明显超出,佛家道家各种学说的冲击,它稍稍转变之后弄出的这个游戏规则,不仅让这超多的官员之间的利益联系得以平衡,还能不断壮大,让众多学子前仆后继地朝这上面扑来,十年寒窗苦,一朝成名天下知,近乎完美的权衡……”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茶香:“我很崇拜这种学问,无论其功过,能记录一些人以某种形式在某地生存过的东西,可称为艺术。儒学绝对是古往今来众多艺术中最为伟大精巧的一项,如此大的一片土地,如此多的人,以如此极端而又和谐的方式将他们统合在一种游戏规则之下,几千年的智慧,高山仰止……”
他举杯过去,在李频的茶杯上碰了一下:“适逢其会,你我,且品尝之吧。”
茶香其实已然淡了,李频还在想着,此时站起来,退后两步,深深地鞠了一躬,宁毅只好无奈地站起来。
“立恒所言,许多我还未能想通,不过,仅就已想通之处而言,立恒已胜我远矣,此事当受我一拜。”
“只是玩笑。”宁毅回了一礼,随后笑道,“若非本朝不以言治罪,你我此时又无足轻重,都不敢跟你说的……玩笑,且做闲聊罢了……”
第九十八章 儒
走出房间的时候,宁毅叹了口气。
李频还在房间里呆着,可能是在消化那些想法,甚至可能记下一些。那也无所谓了,说出来的一些东西,便不在乎他去想,将来去推敲,那也是李频的思想和路了。
有些想法他说了,有些想法他没说,如同他所说的那样:“都是玩笑。”这并非只是一句故作姿态的避嫌的话,而是这一切,在他看来真的只是玩笑,不负责任的玩笑。
要在眼前的这个政体里弥补缺陷和漏洞,近乎痴人说梦。当然,若纯粹去说面临的问题,他自然也有想过,例如商业,商业在武朝不是迫切需要发展的短板,它已经是一块长板了,而且比谁都长,以平衡发展的观念来说,其余的许多制度眼下已经跟不上商业的发展,再发展商业,就算能尝到甜头那也是畸形,对一个国家来说,这个畸形真是太危险。
而儒学已经到了眼下这个饱和溢出的地步,若真有可能积极地往前走一步,细化分工也是一个很好的方向,一方面合理分流溢出的教育能力,另一方面迎接接下来可能的工业革命。当然,看上去很美,问题在于,这就是个玩笑。
一切的原因也就在于儒学。
宁毅说他崇拜儒学,这不是什么奉承话或是反话,这是发自内心的高山仰止。他以前是做惯管理的,能够看清楚各种管理学科的优劣,一个公司几千人几万人,他可以将制度完善,将人管好,大家照着制度去做,循环建立起来,一切无事,可人生不是这么简单,一个国家也绝非如此肤浅。
儒学不是什么孔老二的迂腐无用的学问,孔子的论语,只是教人修心养性的道理,一些人生的规律。而后来的统治者们在这样的规律里找出了关窍,找到了如何去制定规则,利用和引导这些规律的方法,然后一代一代地完善、增补,若遇上了问题,就修改、微调,找出折中的方法,数千年来,每一个朝代的顶尖人物都投入到这套统治哲学的完善中来,如同大浪淘沙……
撕去表层看来温和迂腐的外皮之后,这是一套真正实干到极点的统治系统。现代的管理哲学中,譬如一个公司,能够培养出公司文化,让人产生归属感就已经要花极大的力气,几乎已经是终极目标。如果说现代管理学是一套八位的计算机程序,儒学就是一整套的基因树图,它管的是几千万的人心,而且根本让人感觉不到,人们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几千年的发展,进化,物尽天择适者生存,如果将汉民族作为一个整体,这几乎就是他发展出来的其中一道基因束。即便是此后千年,任何人统治这片大地,最终都只能变化式地使用儒学,并不是说谁谁谁真的心慕汉族文化,而是不用这个模式,就只能被淘汰,在其精巧与复杂的程度上,无论欧洲君主立宪、议会制、教会统治,日本的武士道,或是印度的种姓制度等等,与儒学相比都远有不如。
像是一个大的蜘蛛网,你动一下,旁边的人就会拉着你,一环扣一环层层叠叠。想要内部改良,谁也不知道要往哪里用力,谁也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达到成果,好像你一拳打在水面上,溅起再高的水花它们最后也会推回来。一个人想要改革,面临的是几千万人组成的巨网,是数千年来每个朝代每个年月最顶尖的人物智慧的集合体,一个硕大无朋的太极图,这等若是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在这样的体系中翻个花绳。
作为宁毅来说,他会坐在那儿思考和欣赏这样的体制,甚至为其中的精巧绝伦感到战栗,他将之当成一种艺术品来看,可是要让他在其中做改革,他也不存在这样内部革新的自信。有些朝代会有些天才绝伦的人找到其中的关键点,可到底那关键点对不对,没多少人能有信心。北宋的王安石变法,一个天才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坚持了许多年,最后还是被反馈过来的巨大压力压死,秦朝的商鞅变法找对了一个关键点,他成功了,但作为个人的一部分,他还是得罪了太多人,最终被五马分尸。
中国的哲学中有太极阴阳,用力越大,反馈回来的力量越大,想要在儒学体系中做大力改革的人多半没有好下场。当然,有一定想法的人,可以以自己的努力在这个体系中推一下,李频有这样的资格,想做就去做,因此宁毅才会跟他随口说出那些东西。
不过在宁毅本心之中,内部改革吃力不讨好,他就算再擅长勾心斗角权力斗争,有现代理论支持,或者可以耍着太极拳带动一个朝廷乱跑,但当这力量反馈回来,他也没有自信能挡住。
当然,何必去挡呢。如果真要做些什么,宁毅只会考虑成为另一个辽、金,从外部将整个武朝打垮,统治体系一定要依附于人的存在,国家被打垮之后,儒学体系陷入僵化状态,人便能趁机将想要塞进去的一些东西塞进这个体系里,顺便这个统治系统运行这么多年产生的诸多沉冗也能一扫而空。就像是电脑系统重装,然后……看它再度运行起来的时候慢慢消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是宁毅真心觉得最简单的改革方法,当然,即便闲聊,也不可能跟李频说这个。李频想要的是有关内部革新的手段,他便说说内部革新的看法,李频不是那种盲从而不懂思考的人,即便自己危言耸听,他被吓到一次,此后自然也会渐渐消化,转化成他自己的观念。若将来这人真能有所建树,宁毅大概也会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变化,感到有趣罢了。
无非闲聊而已,时间只是下午,他也只是个闲散无聊的商家赘婿。空谈的话说完之后,也就抛诸脑后,一路朝书院外走去,到得豫山书院门口时,看见两匹马车便停在外面路边的墙角下,一些跟班护卫大概在等人。雍王府的车,宁毅微微疑惑,回头朝书院那边看了看。
那对姐弟莫非又跑来踢馆,跟自己错过了?
错过就好。宁毅坏心眼地摇头笑笑,径直离开,他这时还没吃午饭,准备去书院附近街道的酒楼上吃些东西,走过道路转角时,正看见小婵自道路那边过来,经过路边一棵大槐树的树荫中,看见他,便笑着挥了挥手:“姑爷。”阳光从槐树上方照射下来。
跟着小婵过来的还有一名家丁,手上捧了些盒子。最近忽然进城的灾民不少,虽然治安基本还好,不过苏府还是叮嘱了女眷丫鬟出门必须有人陪同,免得出事。这家丁大概是被小婵支使着一路过来当跟班和保镖的,此时已经看见了宁毅,小婵便回头说了几句,随后微微点头躬身道谢,将对方打发回去。那家丁也有些受宠若惊,心情好的时候,小婵一向是最为有礼貌的,对谁都是很和气亲切的样子。
与此同时,宁毅方才离开的豫山书院门口,一对姐弟才鬼鬼祟祟地从那边出来,见不到宁毅的身影,才又光明正大起来。周君武看着两边的街道,垮下了肩膀:“姐姐,那个宁毅很厉害啊。”
周佩微微有些沉默,皱着眉头,过了许久才瞥弟弟一眼:“我也知道很厉害。”
“那我们还考他吗?”
“当然要问他。”周佩想了想,朝马车那边过去,“不过等到准备好了再来。”
“嗯嗯。”周君武在后面跟着,赞同地点头,“他居然能让那个李频都甘拜下风,太厉害了,到底有多厉害呢……不过他说的我也有些不太懂……姐姐姐姐,你懂了吗……”
“闭嘴。”
“哦……可是我觉得呢……”
姐弟俩的声音随着马车的起步消失在这边的街头,初秋的午后,白云悠悠,另一边的街道上,宁毅与小婵正去往附近的酒楼。
这天晚上,周佩坐在康王府的花园里发呆,周围没有掌灯,没有什么过来打扰的丫鬟。拥有郡主身份的小小少女从来喜欢在这样幽静的环境想想事情,她穿了长长的裙子,沐浴过后的头发还带着湿气,脱了鞋袜倚靠在花园中的凉亭里。时间接近七月半,月光皎洁,萤火虫在附近的花草丛中飞舞着。
周君武今晚不在家,吃过晚饭之后跑去驸马爷爷那儿玩,这时候同样也在驸马府的花园中坐着乘凉,乘着其他孩子乱跑玩闹的空闲,他偷偷地跟康贤复述了今天听到的事情。
“驸马爷爷,那个宁毅,他说的有道理吗?”
康贤皱着眉头,目光严肃得如同万仭深潭,他的治学向来是以严肃著称的,只是在周佩周君武这些孩子面前是另一种严肃,不常有这样的目光,而除非是与秦老等人真正谈起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则只是朋友之间,也不会将这种目光拿出来。
“他……就说了这些吗?”
“嗯。姐姐好像听懂了一些,不过应该也有很多不懂的……我觉得他很厉害啊,那个李频也甘拜下风了呢。驸马爷爷,请他来当我的老师可不可以……”
同一时刻,苏府。小楼的二楼廊道上,宁毅早已忘了白天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此时正跟苏檀儿、婵儿、娟儿、杏儿悠闲地坐在凉亭里剥桔子吃。当然真要说有多悠闲那也不见得,吃完了一颗桔子,苏檀儿擦擦嘴起身:“我吃饱了,相公慢慢吃。”
“喂,不用这么快吧。”
宁毅语气随意,不过也正是苏檀儿颇为适应的风格,桌上的小竹筐里桔子还有很多,苏檀儿回过头来歉然而无奈地一笑:“还有事情要做呢……”
“要帮忙吗?”
“不用,相公吃桔子吧。”
苏檀儿嫣然一笑,转身回房,她最近确实挺忙,水患将至,城门快封了,各种事情都要先做预案之类,然后抽调手头的资金偷偷摸摸地积累准备有大动作,虽然累,但看来精神倒好,估计是皇商的事情真正有了突破了。
一切看起来都挺顺利的,就如同这生活一般……
第九十九章 苏檀儿的一天(上)
中午时分,秦淮河畔的街道上分外喧嚣,这是位于码头附近的一个街区,商铺林立,货物上下繁忙。挂着苏氏布行的小商铺后方有一个大库房,门从侧面开,便于出入,此时一整船的货物就在从码头那边运过来,货物、搬运工人、伙计进出不停,将整个场面弄得有些拥挤。
如今长江上游的水患各地受灾严重,灾民还在往这边聚集过来,江宁城门一旦关闭,接下来的情况怕是持续一月两月都有可能。城门一关,城内布行的生意肯定要受损,但货物仍旧要准备充足,以往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如今也只是按部就班了。
库房外层看起来像是一个大药铺,巨大的架子有陈列一些布匹盒子,也有储存各种染料,此时一些要精心储存的样品还在不断搬进来,搁在柜台上给掌柜和负责这方面的伙计过目,不过这时候除了负责这边店面和库房的廖掌柜,作为东家的苏檀儿也在柜台里一样样的看着这里的东西。
初秋的气息只是刚刚脱了暑热,天气仍旧不见得凉爽,苏檀儿今天是一身简单的妇人打扮,白色的衣裙与天蓝色的衣襟、袖口,不见得繁琐,但简洁清爽,不失大气。旁人在店铺内外忙碌的时候,她也在如药铺般的柜台内走动着,不时打开一个新送来的盒子看看嗅嗅,或是抽开里面柜子的小抽屉,看看里面原本放着的东西,不时做出一两个指示。
“朱砂、茜草、明矾、马兰花、这是冬青……这些鼠尾叶有问题看,廖掌柜你来看看……另外那边五倍子也发霉了,虽然只是用来对数的原料,发霉的还是要换出来,是不是因为渗水弄的,今天下午就找人把那边弄一下……啊,杏儿,你来……”
“大概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卸完,船不等人,叫那边还是继续卸。隆庆楼那边饭菜准备得好点,要有肉,下午还有一船到,今天会很累,看子时以前能不能全卸完。茶水一定要够,另外街口那边买一担凉粉来,喜欢的,喝喝解渴也行。”
这次入库的东西门类繁多,有许多制成染料的原料,也有已经制成的染料,蚕丝,已经成成品的布匹,乃至于织机都有。东西多,都往这边库房里塞了过来,有的还得分流到其它库房中去。搬运工、伙计们的忙碌之中,苏檀儿与杏儿这样的女子混在其中,却也没有丝毫的不协调产生,这主要也是因为苏檀儿对这些事情也已经驾轻就熟了。
她若是不过来,廖掌柜大抵也能自己把这边的事情弄清楚,不过过来一趟,这些干活的人们的福利多半就能好些,若是时间紧任务重,有时候提前完成还能从她的手上拿到些赏钱。真到需要旁人出力的时候,她在这方面从不吝啬。
吩咐着杏儿去处理吃喝的事情,柜台里的事情吩咐完之后,她一路出门往码头那边过去,廖掌柜与一名伙计连忙跟在后面。这条街道上也是鱼龙混杂,虽然没有旧码头海庆坊那般乱,但也是三教九流云集,繁忙的生意背后也有各种的利益牵扯,帮派势力争来抢去。每过几日也会大大小小地打上一架。不过苏檀儿倒也已经熟悉了这里的气氛,一路前行,还帮着两名抬箱子的伙计扶了扶箱子,两名伙计连忙道谢时,她也只是笑笑:“没事,快过去吧。”
街道上人群熙攘,各种店铺商户,与一名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子擦肩而过时,苏檀儿才陡然停下了。
那男子也回头望了一眼,他的一只手上拉着的是原本挂在苏檀儿腰间的粉白色香囊,此时看来柔弱的女子单手抓住香囊的另一端不肯放,下一刻,那男子猛地用力抢了香囊便要跑,被跟着廖掌柜过来的伙计扑倒在地。
人群一时间混乱起来,苏檀儿的右手大概被香囊的绳子勒了一下,此时握着拳头,眉心微蹙地看着这一幕。那年轻男子爬起来就要继续跑,跑出两步,陡然被迎面而来的一名大汉一拳打倒在地。
鲜血溅出来,苏檀儿偏过头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后去捡起香囊并且将伙计扶起来。低着头将香囊挂回腰上,叹了口气快步朝前方走去。后方的殴打还在继续:“妈的!瞎了你的狗眼!”
距离这里不远的河边有个扎了凉棚的小茶摊,此时凉棚中便有一拨人坐着休息,为首的是一名身材干瘦但目光有神的中年人,看见她过来,笑着起身抱了抱拳:“苏小姐。”
“荆五叔。”苏檀儿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回头看了看,“谢谢荆五叔,已经好久没遇上这样的事情了。”
“哈哈,不知道哪里新来的小子,招子不亮怎么出来混,既然苏小姐心有恻隐,这边算了,否则得废他一只手。”
“不是什么大事,若少一只手,往后做其他事也难……”
这名叫荆五的中年男子乃是这码头区域的黑帮老大之一,与耿护院有过命的交情,也是因此苏檀儿的事情耿护院早已知会过这边。这边荆五挥了挥手,那边才停止了殴打。苏檀儿道谢之后,一路去往码头边的一艘货船,娟儿此时便在船上拿个小本子清点着一些东西。三个丫鬟中,娟儿的心思最为冷静缜密,因此这些细部上的事情,通常也是让她来。
午后白云悠悠,一船的货物下完之后,杏儿也已经叫了饭菜过来。搬运工、布行伙计们也就聚在河边的那些凉棚里吃起饭来。杏儿拿了一壶茶水走来走去,作为大丫鬟,她在苏府的位置与廖掌柜比也没什么差的,这也是象征性的一圈。娟儿与苏檀儿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前,拿着一本小册子在做着整理,她们准备吃的也是与其余人差不多的食物,并不多。这年头午餐不是定式,不过对于其余做体力活的人来说,能多吃一顿自然更好。
方才有人偷苏檀儿香囊然后被那样殴打的事情此时也已经在众人之间传开了,娟儿也在问:“小姐,先前有人偷你东西?”
“嗯,被荆五爷的人打了。”苏檀儿简单回应,娟儿也就“哦”地点了点头。
在其他人那边,话题明显就复杂许多。
一些搬运工们不会很清楚苏檀儿的身份,布行中也有新伙计。此时在人群间窃窃私语,显然无法理解这样一名娇弱的女子为何会来到这边管这些事情,这种女人对于生意来说,明显该是外行才对,不过话说回来,吃喝的东西准备得倒真是丰盛。
这些疑惑细细碎碎地出现,随后当然也会有人解释一番。
“我们家小姐可不简单,你懂什么……”
“将来是要管整个苏家的。”
“看不出来吧?你这样的当然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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