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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558节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直到这一天来到梓州,宁毅才发现,最为令他困扰和牵挂的,倒也不全是那些天下大事了。

有关宁忌的消息传来,他原本担心的,是二儿子看见了世道混乱,开始变得凶残好杀,宁曦肯将这消息传回去,隐约中的担忧恐怕也正是这点。待见面之后,孩子的坦白,却让宁毅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作为武者,在看见这世道的迷惑之后,小孩子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得强大的途径,潜意识中的野性正从父兄为他编制的安全范围内生长出来。想要经历战斗,想要变得强大,想要在对方豁出性命的时候,接受平等的挑战。

这是值得赞许的心思。

宁毅这一路走来,同样是一路厮杀。

他并非真正的亡命之徒。

从江宁城外的船坞开始,到弑君后的如今,与女真人正面抗衡,无数次的搏命,并不因为他是天生就不把自己性命放在眼里的亡命徒。恰恰相反,他不仅惜命,而且珍惜眼前的一切。

然而过往无数次的经历告诉他,真要在这凶残的世界与人厮杀,将命豁出去,只是基本条件。不具备这一条件的人,会输得概率更高,赢的概率更少。他只是在冷静地推高每一分胜利的概率,利用残酷的理智,压住危险当头的恐惧,这是上一世的经历中反复锻炼出来的本能。不把命豁出去,他只会输得更多。

无论在盛世还是在乱世,这世界运作的本质,始终是一场注重排名的选拔赛,虽然在实际操作时具备延续性和复杂性,但根本的性质,其实是不变的。

这世上存在富二代权二代,这是延续性的表现。

在这世上要将事情办好,不仅要努力思考努力行动,还要有正确的方向正确的方法,这是复杂性的体现。

对于庸才来说,这世上的许多东西,似乎取决于运气,某某选对了某个方向,所以他成功了,自己的时机和运气都有问题……但实际上,真正决定人选择的,是一次又一次对于世界的认真观察与对于规律的认真思考。

在这世界的顶层,都是聪明的人努力地思考,选择了对的方向,然后豁出了性命在透支自己的结果。即便在宁毅接触上一个世界,相对太平的世道,每一个成功人士、资本家、领导者,也大都具有一定精神疾病的特征:完美主义、偏执狂、贯彻始终的自信,甚至于一定的反人类倾向……

普通人定义的心理健康不过是大众对待宠物一般的移情和软弱罢了。盛世里人们通过秩序抬高了底线,令得人们即便失败也不会过度难堪,与之对应的便是天花板的压低和上升途径的凝固,大众出售自己并不迫切需要的“可能性”,换取能够理解的稳妥与踏实。世界就是如此的神奇,它的本质从不变化,人们只是在理解规则之后进行这样那样的调整。

宁毅对这一切都明明白白,所以他豁出了性命。

到如今,轮到他的孩子了。

十三岁的小宁忌想要选择“可能性”,放弃稳妥与踏实,这种想法并不体现在鲁莽的送死,但必将决定他以后无数次面对危险时的选择,就好像之前他选择了与敌人厮杀而不是被保护一样。宁毅知道,自己也可以选择在这里扼杀掉他的这种想法——那种方式,自然也是存在的。

这天夜里,在那医馆的银杏树下,他与宁忌聊了许久,说起周侗,说起红提的师父,说起西瓜的父亲,说起这样那样的事情。但直到最后,宁毅也没有试图扼杀他的想法,他只是与孩子约法三章,希望他考虑到家里的母亲,学医到十六岁,在这之前,面对危险时稍微后退一些,在这之后,他会支持宁忌的任何决定。

“希望两年以后,你的弟弟会发现,习武救不了中国,该去当大夫或者写罢。”

这晚与宁忌聊完之后,宁毅一度与长子开了这样的玩笑。但事实上,即便宁忌当大夫或者写文,他们将来会面对的许多凶险,也是一点都不见少的。作为宁毅的儿子和家人,他们从一开始,就面对了最大的风险。

几年前的宁曦,或多或少的也有心中的蠢蠢欲动,但他作为长子,父母、身边人从小的舆论和氛围给他圈定了方向,宁曦也接受了这一方向。

最终在陈驼子等人的辅佐下,宁曦变为相对安全的操盘之人,虽然未像宁毅那般直面一线的凶险与流血,这会让他的能力不够全面,但终究会有弥补的方法。而另一方面,有一天他面对最大的凶险时,他也可能因此而付出代价。

这几年对于外界,例如李频、宋永平等人说起这些事,宁毅都显得坦然而光棍,但事实上,每当这样的想象升起时,他当然也免不了痛苦的情绪。这些孩子若真的出了事,他们的母亲该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檀儿一向坚强,或许也会因此而倒下,一向温柔的小婵又会怎样呢?直到如今,宁毅依旧能清楚记得,十余年前他初来乍到时,小小的丫鬟蹦蹦跳跳地与他一道走在江宁街头的样子……

再过个几年,恐怕雯雯、宁珂这些孩子,也会渐渐的让他头疼起来吧。

即便再大的天地反覆,孩子们也会走过自己的轨迹,慢慢长大,逐渐经历风雨。这天夜里,宁毅在城楼上看着黑暗里的梓州,沉默了许久。

回过头的另一端,越过梓州城外的空地,远远的山上哨塔里,还亮着最为细微的光芒,一处处修建防御工事的工地,正在黑夜的雨中雌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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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再大的天地反覆,孩子们也会走过自己的轨迹,慢慢长大,逐渐经历风雨……

在西南名为宁忌的少年人做出直面风雨的决定时,在这天下远隔数千里外的另一个孩子,早已被风雨裹挟着,走在颠沛的路上了。

武建朔三年出生的穆安平今年八岁半,距离失去父母的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他被林宗吾改名平安,剃了小小的光头,在晋地的乱世中独自前行,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建朔十一年的九月,平安衣着褴褛地回到了他过去曾经生活过好些年的沃州,却已经找不到父母曾经居住过的房子了。在女真来袭、晋地分裂,不断延绵的兵祸中,沃州已经完完全全的变了个样子,半座城池都已被烧毁,瘦骨嶙峋的乞丐般的人们生活在这城池里,春夏之时,这里一度出现过易子而食的惨剧,到得秋天,稍稍缓解,但仍旧遮不住城池内外的那股丧死之气。

衣着褴褛的小和尚在城池中找了两天,也找不回昔时对父母的记忆,吃的东西耗尽了,他在城中的破旧宅子里偷偷地流了眼泪,睡了一天,心绪茫然又到街头晃荡。这个时候,他想要见到他在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和尚师父,但师父始终未曾出现。

与他相隔数十丈外的街头,穿一身宽大僧袍的林宗吾正将一小袋的粗粮馒头递到面前瘦骨嶙峋的习武者的面前。

不久之后,武者跟随在小和尚的身后,到无人处时,拔出了身上的刀。

平安回过头来,眼泪还在脸上挂着,刀光晃动了他的眼睛。那瘦瘦的恶人脚步停了一下,身侧的袋子忽然破了,一些吃的掉落在地上,大人与孩子都不由得愣了愣……

街边的角落里,林宗吾双手合十,露出微笑。

虎豹为了捕猎,要长出爪牙;鳄鱼为了自保,要长出鳞片;猿猴们走出树林,捡起了棍棒……

风雨之中,人的鲜血会流下来,在死去之前,人们只能努力将自己变化得更加坚强。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第八七五章 荒原(下)

天空青蒙蒙的,雨从天上降下来,渗透进人们的衣服里,带来了冬日里蚀人的寒意。

剑门关外,拥挤的难民队伍充塞了山谷,女人与孩子的哭声在雨里溶成凄凉的一片,老叟们爬上剑门关前方高耸的坡道,跪在地上,恳求着关内守将的放行。

凄惨的景象已经持续了十数日,被赶至北面关外的难民多已病倒,兼有老弱残障,他们衣食皆少,药物也缺,每一日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就此死去——即便川蜀的山中生活艰难,剑阁一地,也有多年不曾见过如此凄凉的景象了。

城墙上披着蓑衣的士兵持枪而立,几不忍看。随着这场大雨降下,前方山谷中的老弱病残们会在他们的眼前慢慢倒下,咽下最后一口气。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幕,不啻为人间地狱。

然而无法放行。

完颜宗翰的二十余万大军已经进入利州,就在几十里外驻扎。而剑门关是蜀地最为重要的关卡。

如今司忠显手下两万精兵连同地方万余军队镇守于此。只要剑门关还在手上,要打可以打,要谈可以谈,无论任何选择,都具备高度的战略价值。

这样的背景下,即便在谈判的过程中,参与的双方也都在不断试探着司忠显的底线。

华夏军一方相对君子——也是因为没有强取的必要,他们顶多是在暗地里不断以大义为名游说各方,合纵连横。

女真人则双管齐下,一方面,完颜希尹授意派出使团,在司忠显父亲司文仲的带领下,对司忠显开出了优厚得难以想象的条件。另一方面,兵临剑阁之外的完颜宗翰表现出了坚决的战斗意志与一天更甚一天的不耐烦,在使团仍在谈判的过程里,他们将大量病弱民众驱赶往剑门关口,并且煽动他们,只要过了关,华夏军便会给他们粮食,给他们治病。

打开关隘,谨慎地放人过关,在普通人看来是一个选择,即便人群里混入一个两个甚至一队两队的奸细,似乎也破不了三万余人镇守的雄关。但战场上从来不存在这样的逻辑,老练的猎手们会以各种手段试探猎物的底线,有时候,一步的后退或许便会决定数步之后的见血封喉。

位于剑门关外的完颜宗翰与一种女真将领,显然都是这样老练的将领,哪怕谈判占着实质的上风,他们也在不遗余力地传递着自己的凶残与自信:即便你不降,我们也会狠狠地打垮你!

至于九月底,被驱赶至剑门关北端的病弱汉人,已经多达三万余。

从剑阁的雄关往东北方向走,淫雨延绵三十余里。已经沦陷的昭化古城是完颜宗翰屯兵的核心所在,昭化大营约有八万女真主力驻扎,昭化城外围偏西一侧,被女真驱赶前行的十余万正躲在破旧的营地里、帐篷下,瑟瑟发抖。

阴雨之中,有两千余人被女真军队自营地里驱赶出来,这是难民营中已经病倒却无法医治的俘虏。为了避免他们死在营地中,女真人将病患与病患的家人一同赶出,着他们朝西面的剑阁方向而去。

对于这些伤病又虚弱的汉人,女真军队倒也并不做太多的监督。巡逻队固然是有,一旦遇上,便远远地射箭杀人,到附近的山林躲避、绕行并不是没可能躲开女真人的大军,但一来病患的身体每况愈下,二来,至少在女真军队走过的地方,又有哪里不是废墟与死地。这个秋天女真大军从襄樊方向一路扫来,为了接下来的这场大战,该搜刮的,也早已搜刮过了。

往回走是死,躲在山中是慢慢的死,去到剑阁,或许某一日守卫剑门关的汉人将军真的发了慈悲,给他们粮食,允他们治疗。又或是打开关隘,令他们去到另一侧投靠据说打着仁义之旗的华夏军呢?

或许随着渺茫的希望一天天的化作绝路,人们才会发现,其实绝路早已降临了。

藏青色的马队立在城西的山头上,完颜宗翰身披大髦,看着数千人离开营地,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哭声四起,有人摔落泥水之中,跪地求告。

被抓住之时,他们尚有少许家当,营地之中,女真人每日也会提供少许吃食,但被驱赶而出,他们身上是什么都没有了。冒雨、部分人带病、没有药没有下一顿的着落,周围是蜀地的山岭,所有的病人——哪怕只是小小的感冒——都会在几日之内,渐渐地,在亲人的注视下死去。

真珠大王完颜设也马带着随从自山坡的另一端上来,他是完颜宗翰的长子,自幼随粘罕出征。女真灭辽时,他十余岁,尚未崭露头角,到得第二次汴梁之战,二十七岁的完颜设也马与弟弟宝山大王完颜斜保已是军中大将。

在另一段历史中,金灭北宋的靖康耻时,宋徽宗被抓入女真大营里,曾试图向完颜宗望求情,宗望趁机为粘罕之子完颜斜保提亲,请求宋徽宗将其第十三女惠福帝姬嫁与斜保为妾,徽宗答应下来。

不久之后靖康之变愈演愈烈,京中皇族女眷,大臣妻妾儿女皆沦为奴隶娼妓,徽钦二帝连同皇后公主皆在金国过着猪狗不如的奴隶生活,唯有这名叫珠珠的惠福帝姬倒成了女真人唯一娶回去的妾室。这在后世成为了霸道将军文的绝佳模板,诞生了一些女性后宫视角的故事,但在当时,这位唯一娶回去的妾室是否比其父母姐妹有着更好的生活和处境,再难考究。

无论如何,在这个世界,靖平之耻也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如今三十多岁的真珠与宝山两兄弟虽然在名气上比不过银术可、拔离速等老将,却也已是金国将领里的中流砥柱。这次西路军南下,剑指西南,两兄弟也都跟随在了父亲身边。这也可能是女真西院最后一次到得如此齐全了,也足可看出他们对此次征伐的郑重。

“久在北地,难以看见这些风景。父亲,儿子来了。”设也马说着话,翻身下马向宗翰行礼,宗翰看他一眼,抬了抬手:“投车准备尚需几日?”

“若按父亲与诸位叔伯所示,完全备好,需半月。”

“好。”宗翰点了点头,随后望向前方,“川蜀固然多山,但过了这一片,便有肥沃平原,得天独厚。汉地辽阔,风景亦秀美,若谷神在此,或许与你有同样慨叹,只是此次大战过后,我与谷神恐怕不会再来此地,你与宝山,当有重履之日。只希望到时,我女真万民茁壮,尔等能对得起这片河山。”

设也马拱手:“谨记父亲教诲。不过儿子方才所言,倒并非是指眼前的山色,儿子指的,是下头的人群。南人矮小体弱,心思卑鄙,口中温良恭俭,实际上却都胆小怕事,到得这等情形,仍只知啼哭,令人不齿。儿子心想,此等景象,倒算是对我女真最大的劝谏。”

设也马之前言辞颇有些傲慢,宗翰稍稍周围,待他说到后来,这才点了点头。女真人中,完颜宗翰向来是最为坚决也最为强势的主战派,他开拓突进的态度,事实上贯穿了女真人崛起的始终。

当年女真势力尚弱,素受压迫,阿骨打手下仅两千余人的队伍,对于造反颇为犹豫,是完颜宗翰为阿骨打坚定了决心。后来女真反辽羽翼初丰,亦是宗翰劝说阿骨打称帝,登高一呼,遂使人心归附。再后来天祚帝西逃,宗翰甚至不等命令,擅自起兵追击,最终将天祚帝逼入绝路,生擒娄室,覆灭辽国……

在女真崛起的道路上,宗翰的勇决乃是女真精神中最为突出的标志之一。设也马作为宗翰长子,向来都是望着父亲的背影前行,他表面上有着狂傲张扬的性情,实际操作的层面却也不失谨慎与稳妥,而从大的方向上来说,整个女真西路军的氛围也是如此。尽管完颜希尹遥控着剑阁的谈判,但在西路军中,拔离速、撒八等一众将领对于战争的准备,从来没有半点马虎。有关于作战的动员每一日都在进行,军营中也有着狂热的气息在浮动。

“此战过后,天南海北,目光所见之间皆是我女真辖地,踏平此隅,天下再无大战了!我女真人,建立不世功业,尔等光宗耀祖,功耀万世,便在此刻。前方是剑门关,我们便踏平剑门关!前方是黑旗军,我们便荡平川四路,杀穿天南海北——”

是啊,征服西南,天南海北富庶的有主之地,便基本都纳入女真人的囊中了。狂热的动员与战前准备中,久经沙场的老将们对于剑门关的难度自然各有衡量,但并不会向下说出,南征北战了一辈子,最后的关隘之前,不会因为它的险要,它不投降就为之却步,京城之中,吴乞买亦在为这场大战而苦苦支撑,这是所有人心中都有数的事情。

对于西南的征伐,宗辅与宗弼并不热心,也是觉得鞭长莫及,也是宗翰与希尹等人的勇决,将决定金国未来的命运!

九月底、十月初,东面传来了屈辱的消息。

希尹调动十余万汉军合围往长沙方向,陈凡率领不过八千人的部队主动出击,将这三支汉军共计十四万人的兵力先后击溃,这连续的三场大战或突袭或用间,连战连捷,震惊天下,华夏军的陈凡轻骑上阵,一时间竟隐隐打出了千军万马避白袍的声势来。

此时东面长沙战场尚有银术可的骑兵主力并未参战,但十余万汉军的失败俨如打在女真人脸上的一记耳光。消息传到昭化,一众女真将领倍感屈辱,群情汹涌,恨不得立刻攻击剑门关以找回场子。

这样的喧嚣持续了数日,十月初五,司忠显开关降金。

宗翰、拔离速、撒八、设也马、斜保等众人的心中,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入关受降的这一天,天降阴雨,完颜宗翰骑着高高的战马来到剑门关前,看到了雨中那位面色苍白、据说颇有忠义名气的汉人将领,他从马上下来,看了对方片刻,随后拍拍他的肩膀,走过了对方的身旁。

剑门雄关,已经被他踏在脚下了。

击败黑旗的道路,也就完成了一半。

武建朔十一年十月二十二,周雍死去、武朝名存实亡的这一年初冬,西南战役在剑门关以南的利州、梓州边境,毫无悬念地打响了。没有试探、没有突袭、没有意外、没有与游说司忠显劝降剑门关类似的一切花俏,双方只是做好了准备,随后果断而坚决地投入了战斗……

第八七六章 前夜(上)

从历史中走过,没有多少人会关心失败者的心路历程。

三十六年前,司忠显生于浙江秀州。此处是后世嘉兴所在,自古以来都算得上是江南繁华风流之地,文人辈出,司家书香门第,数代以来都有人于朝中为官,父亲司文仲居于礼部,职位虽不高,但在地方上仍是受人尊重的大员,家学渊源,可谓深厚。

司忠显出生之时,正是武朝富庶繁荣一片大好的上升期,除了后来黑水之盟凸显出武朝兵事的疲态,眼前的一切都显出了盛世的光景。

盛世到来,给人的选择也多,司忠显自幼聪敏,对于家中的规规矩矩,反倒不太喜欢遵守。他自小疑问颇多,对于书中之事,并不全盘接受,许多时候提出的问题,甚至令学堂中的老师都感到刁钻。

父亲虽然是最为古板的礼部官员,但也是有些真才实学之人,对于小孩子的些许“离经叛道”,他不仅不生气,反倒常在别人面前夸赞:此子将来必为我司家麒麟儿。

司家虽然书香门第,但黑水之盟后,司忠显有心习武,司文仲也予以了支持。再到后来,黑旗造反、汴梁兵祸、靖平之耻接踵而来,朝廷要振兴武备时,司忠显这一类通晓兵法而又不失规矩的儒将,成为了皇族和文臣两边都最为喜欢的对象。

黑旗越过重重山岭在凉山扎根后,蜀地变得危急起来,此时,让司忠显外放西南,扼守剑阁,是对于他最为信任的体现。

在剑阁的数年时间,司忠显也并未辜负这样的信任与期待。从黑旗势力中流出的各种商品物资,他牢牢地把握住了手上的一道关。只要能够增强武朝实力的东西,司忠显给予了大量的方便。

对于能够为华夏军带来大好处的各种奢侈品,司忠显并未一味打压,他只是有针对性地进行了约束。对于部分名声教好、忠武爱国的商号,司忠显几度苦口婆心地劝说对方,要摸索和学会黑旗军制造物品的方法,在这方面,他甚至还有两度主动出面,威胁黑旗军交出部分关键技术来。

在司忠显的面前,华夏军方面也做出了不少的让步,久而久之,司忠显的名气便更大了。

镇守剑阁期间,他也并不只追求这样大方向上的名誉,剑阁属利州所辖,司忠显在名义上却是京官,不归地方节制。在利州地方,他基本上是个有着独立权限的草头王。司忠显利用起这样的权力,不仅保卫着地方的治安,利用通商便利,他也发动当地的居民做些配套的服务,这之外,士兵在训练的空闲期里,司忠显学着华夏军的样子,发动军人为百姓垦荒种地,发展水利,不久之后,也做出了许多人人称道的功绩。

这些事情,其实也是建朔年间军队力量膨胀的缘故,司忠显文武兼修,权力又大,与众多文官也交好,其它的军队插手地方或许每年还都要被参上几本,司忠显这里——利州贫瘠,除了剑门关便没有太多战略意义——几乎没有任何人对他的行为指手画脚,即便提起,也大都竖起拇指称赞,这才是军队变革的楷模。

为官者,为天下为朝廷为百姓,在这之前,司忠显其实都做到了,这也是他自小所学习到的文化的核心。直到十一年的秋天,最为艰难的选择才摆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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