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571节
“若是有刺客在周围跟着,这时候说不定在哪里盯着你了。”红提警惕地望着周围。
“你说的也是,要低调。”
宁毅受了她的提醒,从屋顶上下去,自院落内部,一边打量,一边前行。
阴霾的天色下,久未有人居的院子显得昏暗、古旧、安静且荒凉,但不少地方仍旧能看得出先前人居的痕迹。这是规模颇大的一个院落群,几进的前庭、后院、居所、花园,杂草已经在一处处的院子里长出来,有的院子里积了水,变成小小的水潭,在一些院落中,未曾带走的东西似乎在诉说着人们离开前的景象,宁毅甚至从一些房间的抽屉里找出了胭脂水粉,好奇地参观着女眷们生活的天地。
红提跟随着宁毅一路前行,有时候也会打量一下人居的空间,一些房间里挂的字画,书房抽屉间遗落的小小物件……她往日里行走江湖,也曾偷偷地探查过一些人的家中,但此时这些院落人去楼空,夫妻俩远隔着时间窥视主人离开前的蛛丝马迹,心情自然又有不同。
她也渐渐明白了宁毅的想法:“你当年在江宁,住的也是这样的院落。”
“格局差不多,苏家有钱,先是买的老宅子,后来又扩大、翻修,一进的院子,住了几百人。我当时觉得闹得很,遇上谁都得打个招呼,心里觉得有些烦,当时想着,还是走了,不在那里呆比较好。”
宁毅笑了笑,他们站在二楼的一处走道上,能看见附近一间间幽深的、安静的小院:“不过,有时候还是比较有意思,吃完饭以后一间一间的院子都点了灯,一眼看过去很有烟火气。现在这烟火气都熄了。那时候,身边都是些小事情,檀儿处理事情,有时候带着几个丫头,回来得比较晚,想想就像小孩子一样,距离我认识你也不远,小婵她们,你当时也见过的。”
红提笑着没有说话,宁毅靠在墙上:“君武杀出江宁之后,江宁被屠城了。现在都是些大事,但有些时候,我倒是觉得,偶尔在小事里活一活,比较有意思。你从这里看过去,有人住的没人住的院子,多多少少也都有他们的小事情。”
他这样说着,便在走道边上靠着墙坐了下来,雨仍旧在下,浸润着前方青灰、灰黑的一切。在记忆里的过往,会有笑语嫣然的少女走过阆苑,叽叽喳喳的孩子奔走打闹。此时的远处,有战争正在进行。
倒塌的鹰嘴岩下,刀与盾在泥水之中碰撞厮杀,人们冲撞在一起,空气中弥漫血的味道。
挥过的刀光斩开肉体,长枪刺穿人的肚肠,有人呼喊、有人惨叫,有人摔倒在泥里,有人将敌人的头颅扯起来,撞向坚硬的岩石。
毛一山的身上鲜血涌出,疯狂的厮杀中,他在翻涌的泥水中举起盾牌,狠狠砸上讹里里的膝盖,讹里里的身体前倾,一拳挥在他的面颊上,毛一山的身体晃了晃,同样一拳砸出去,两人纠缠在一起,某一刻,毛一山在大喝中将讹里里整个身体举起在空中,轰的一声,两道身影都狠狠地砸进泥水里。
讹里里在水中疯狂挣扎,毛一山挥拳猛砸,被他一脚踢开。他从泥水里站起来便要前冲,毛一山也在泥水中冲了起来,手中提着从水里摸出的盾牌,如挽弓到极限一般挥舞而出。
风雨中传出恐怖的呼啸声,讹里里的半张脸上都被盾牌撕裂出了一道口子,两排牙齿带着口腔的血肉呈现在外头,他身影踉跄几步,目光还在锁住毛一山,毛一山已经从泥水中一刻不停地奔过来,两只大手犹如猛虎般扣住了讹里里狰狞的头颅。
讹里里的手臂条件反射般的反抗,两道身影在泥水中踏踏踏地走了数步,毛一山按着讹里里高大的身躯,将他的后脑往青石块上狠狠砸下,拽起来,再砸下,如此连续撞了三次。
昏暗的光影中,到处都还是狰狞厮杀的身影,毛一山接过了战友递来的刀,在青石上剁下了讹里里的头颅。
第八九零章 吞火(上)
建朔十一年,十二月十九。
时间的错位,会在西北蔓延的山间,形成戏剧性的场面。
雨水溪附近的战争,从这一天的清晨就开始试探性地打响了。
临近午时,讹里里将大量的兵力投入战场,开始了对战场正面的强攻,这一行动是为了掩护他率领亲兵强攻鹰嘴岩的意图。
午时过半,从雨水溪到黄头岩的后方道路被陈恬截断,响箭将讯息传回雨水溪,渠正言令精锐从各个岔道间杀出,对整个雨水溪阵地展开了反攻。
鹰嘴岩被炸断,讹里里与毛一山的厮杀在顷刻间进入白热化状态。
午时过去,女真前线将领余余率领着高度机动的斥候部队朝陈恬所截断的山道方向发动了反攻,与之配合的是屯兵后方黄头岩的达赉所部。
余余身材干瘦,斥候起家,穿山过岭如履平地,一双铁臂钢指能掰下岩石;达赉身材中等但壮硕,战场上杀人无算,望之如身形巨大的野猪。两名女真宿将望着崎岖的山道,心中却已经沉了下去。
往后方传讯的斥候还奔行在泥泞湿滑的道路上,距离此时坐镇十里集的大帅完颜宗翰,尚有接近三十里的距离。
冬雨淅淅沥沥的这一刻,十里集还在一片热闹的场景中喧嚣。原本小小的中转市场被层层叠叠的军营所占据,即便下着雨,各种物资的转运,各个军队的调拨还在持续,一支支等待出发的队伍堵在营地前,等待得不耐烦的将军、士兵晴天吼声不断,雨里也是各种嘶吼,嘶吼之后骂骂咧咧,若非韩企先等人的弹压,有时候甚至会出现火拼的苗头。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两个多月了。
宗翰对于这样的现象感到舒适、又为之皱眉。令他烦恼的事情并不仅仅是前线胶着的战场、中途糟糕的路况,后方的压力也在逐渐的朝这边传来,十九这天前线开战时,他收到了金帝吴乞买发来的信函。
吴乞买中风瘫痪,已有一年多的时间。女真人的这次南征,原本就是一群老臣仍在的情况下,东西两方朝廷保持着最后的理智选取的疏导行为。只是宗辅宗望两人的目的是争功,宗翰希尹则希望能以此次征伐解决掉金国最后的心腹大患——西南华夏军势力。
吴乞买的这次倒下,情况本就危急,在大半个身体瘫痪、只是偶尔清醒的情况下拖了一年多,如今身体状况已经极为糟糕。十月里预备开战时宗翰曾修书一封递往国内,皇宫内的吴乞买在稍许的清醒时间里让身边人执笔,给宗翰写了这封回信,信中回忆了他们这一生的戎马,希望宗翰与希尹能在半年时间内平定这天下局势,因为金国境内的状况,还需要他们回来镇守。
这么些年来,吴乞买的性格刚中带柔,意志极为强韧,他提出半年之期,也可能是意识到,即便强行延命,他也只能有这么多时间了。
信函中对于往事的回忆令人唏嘘,已是半头白发的完颜宗翰也不禁生出感慨来。女真东西朝廷产生的分歧,小辈的争权夺利的确是存在的,从十月开始,东面战场上的宗辅宗弼就已经安排军队押了十余万的奴隶北归,十一月又有十余万人被驱赶着启程。
其时江南之地都已下起冬雪,这些被当成牲口一般赶往北地的汉奴不知道有多少能成功抵达金国。
而宗翰希尹当然也明白,宗辅宗弼的这些行动,便是要趁着西路大军扔被拖在西南,首先拉了战利品回国,安抚各方,论功行赏。
两个小辈的这些动作,令宗翰感到不屑,希尹提出了一些应对的手段,宗翰只是随他去做,不想插手:只待击破西南,其余诸事都有着落。若西南战事不利,我等回去也无甚可说的,我只愿专心西南之战,其余小事,皆由谷神定夺即可。
他如此写信给希尹,对于希尹提出的由他写信安抚拉拢国内各方老人的建议,则不愿意参与其中。此时收到吴乞买病中回信,宗翰心中自然也有豪情涌起,他与阿骨打一生征战,建立金国,眼下即便到了迟暮之际,也并不将几个小儿辈的心思放在眼中。
他走出大帐在营中巡视,到得天将夕暮,雨渐渐收了。前线战局变化的情况,此时才越过了三十里的距离,传到十里集。
这个时候,在四十余里外的雨水溪,鲜血在水潭之中汇集,尸体已铺满山岗。
雨水溪两个月的鏖战,这是华夏军第一次展开全面反攻,由渠正言带领的第四师、于仲道带领的第五师主力共计一万四千余人参与了这次作战。
当渠正言指挥的华夏军精锐从各个山道中冲出时,战场各处的汉军力量首先被这猝然而来的反击击垮。部分由女真人、渤海人、辽东人组成的金兵中坚在混乱的厮杀中凭着凶性坚持了一阵,但随着伤亡扩大到一成往上,这些军队也大都呈现出颓势来,在其后或是轰然溃败,或是选择退却。
为了眼下的这场作战,两个月的时间里,渠正言暗地里观察讹里里的进攻模式,记录雨水溪各个军队在一次次轮换间重复出现的问题,已经准备多时。但所谓作战的第一步,终究还是准备好铁锤碰铁毡的硬实力。
就在这个午后,双方正面作战的力量,在公平的碰撞下,被正式地放上天平衡量了一次。
最初的交战,伤亡也是最惨烈的。
为了掩护讹里里在鹰嘴岩的强袭,这一天战场上的数个阵地都遭遇了规模庞大的进攻,女真人在泥水中摆起阵势。在进攻最激烈的、鹰嘴岩附近的二号阵地,防守的华夏军甚至一度被突破了防线,差点没能再将阵地夺回来。
而随着渠正言部队的悍然杀出,参与进攻的汉军降卒或许稍有胆怯,已然在两个月的进攻受挫中感到厌烦的金军主力却只感到机会已至的振奋之情。
被讹里里这种勇将带出来的部队,同样不会畏惧于正面的决战,在军中各中层将领的眼中,只要正面击溃对方的进攻,接下来就能够摆平一切的问题了。
降雨伴随着渗人的泥泞,雨水溪一带地形复杂,在渠正言所部最初的攻击中,金兵部队欣然迎上,在方圆数里的庞大战场上形成了八九处中小型的交锋点,双方或稳或急、或攻或守,以十余人、数十人左右组成的盾墙锋线在转眼间推移冲撞在一起。
金铁的交击在山间的雨幕里传出令人心颤的闷响,厮杀声咆哮往周围的山岭。在交战的锋线上,厮杀犹如绞肉的机器般吞没前进的生命,冲上前去的士兵还未倒下后方的同伴便已跟上,人们嘶吼的唾沫中都带着血腥。互不相让的对冲中,华夏军如此,女真士兵也是如此。
这样的称量,没有多少的花俏可言。在这天下二十年的纵横间,过往每一次这样的对冲,女真人几乎都取得了胜利。
但这一次,女真人的阵型在后退。
这样的对冲,第一时间展现出的力量激烈而澎湃,但随后的变化在许多人眼中也格外迅速和明显。前阵稍稍后挪,一部分女真人中资历最深、杀人无算的中层将领带着亲卫展开了进攻,他们的冲撞鼓舞起了士气,但不久之后,这些将领与其麾下的老兵也在绞肉的锋线上被吞没下去。
从交锋到一方崩溃的这段时间,人们心中或惶恐或沸腾,许多的念头,甚至都没有在心中转出个结果来。女真将领是按照预定的程式亲自投入了进去——因为在以往一次次的正面作战中,这样的选择是最棒的。到他们被吞没下去,战线由颤抖化为雪崩,变化也并未在人们心中留下多少痕迹。随后幸存者只能随着奔跑的士兵掉头奔逃。
战场就是这样,个人的能力往往无法左右战局的发展,人们被裹挟着,心性积极的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消极者仅能跟随同伴亦步亦趋。在这个午后正面交锋的片刻,双方都遭到了巨大的损失,女真一方的阵地,在不久之后,被正面撕开。
溃退、厮杀、战斗随后如海潮般冲向附近的山岭、谷地。
雨水溪的地势,毕竟并不开阔,女真人的主力部队都在这凶悍的进攻中被强硬地推开,汉军部队便溃败得更是彻底。他们的人数在整个战场上虽也算不得多,但由于不少山道都显得狭窄,大量溃兵在拥挤中还是形成了倒卷珠帘般的局面,他们的溃败挡住了部分金军主力的通路,随后被金人果断地挥刀砍杀,在一些地方,金人组起盾墙,不仅防御着华夏军可能发起的进攻,也阻止着这些汉军部队的逃散。
这如烘炉一般的激烈战场,转眼间便成为了弱者的噩梦。
一部分溃败的汉军被华夏军、金兵两头压着杀,一部分人在去路被截后,选择了相对空旷的地点抱头下跪。这时候原本守着阵地的第五师士兵也参与了全面进攻,渠正言领着参谋部的人员,迅速搜集着在大雨里投降的汉军部队。
“……从雨水溪到黄头岩的后路已经被切断,达赉的军队十天半个月内都不可能在雨水溪站稳脚跟,女真——包括你们——前线五万人已经被我分割击溃!今日夜里,雨势一停,我便要敲开女真人的大营!会有人冥顽不灵,会有人负隅顽抗!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埋葬在雨水溪!”
“你们!身为汉人!举刀向自己的同胞!华夏军不会姑息这样的大罪,在西南,你们只配被扔进山里去挖矿!你们中的一些人会被公开审判千刀万剐!干嘛?跪在这里后悔了?后悔这么快扔掉了刀?我们华夏军不怕你有刀!就算是最凶残的女真部队,今天,我们正面打垮他!你们不投降,我们正面打垮你!但你们放下了刀,在今天的战场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只有这一个机会!”渠正言在雨里大吼,“你们中的一些人,可以拿起刀回到女真人的军营里!拿女真人的人头赎了你们过往的罪孽!你们中的另一些人,我们也会给你们刀,在这周围的山头上,就在这一刻,还在逃跑,还在负隅顽抗的那些人,我要你们拿下他们!是男人的,为自己去挣一条命!”
做着更细致工作的参谋们穿行于降兵之中,将领头的部分军官揪出来,登记信息,面授机宜,一些士兵被再度发还了刀枪。
此时山间各路的战斗未歇,部分女真士兵被逼入山间绝路负隅顽抗。这一边,渠正言的声音在响,“……我们不怕你虚与委蛇!也不怕你们再与我们作战!今天雨一停,我们的大炮会让雨水溪的阵地不复存在!到时候我们会与你们一道清算今天的这笔账!没有其它的路走了!拿起刀来,当一个堂堂正正的汉人!当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要不然,就都给我死在这里——”
未时三刻,便有第一批的汉军士兵在雨水溪附近的小树林里被策反,加入到反攻女真人的队伍当中去。由于正面交锋时女真军队第一时间选择的是进攻,到得此时,仍有大部分的作战军队没能踏上回营的道路。
——由于雨水溪的地形,这一边的女真营地并不像黄明县一般就摆在城池的前方,由于同时能对几个方向展开进攻的缘故,女真的大营摆在了三里多以外的小山山腰上,后方则把守着通往黄头岩的道路。
在这直线距离不到四里,实际地形却复杂多变的山林低地间,早已计算好作战步骤的华夏军部队选取了数个关键点。如负担最重的第四师第二旅第一团,由团长沈长业带领,在轻松凿开两支水货部队的阻拦后,直接杀入女真人撤兵途中最关键的一处谷地。
平日里只是静静存在于这处山间的谷地还没有名字,沈长业的千人团在雨中摆开防线,他杀进来时战场上的女真人还没有仔细考虑过后撤的想法,但不久之后的这个下午,沈长业的部队在这峡谷之中先后遭遇了多达十一次的、反复如海潮般的攻击。
尸体在峡谷之中堆成了小山,粘稠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水流。这一天过后,峡谷被命名为“胜利峡”。
渠正言麾下的第二旅第一团,也成为整个战场中减员最多的一支部队,有将近五成的士兵永远地睡在了这倒鲜红的峡谷之中。
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将尽时,雨已渐渐的停下来,各处山间负隅顽抗的声音渐渐变小了。此时讹里里已死的消息已传遍整个雨水溪,从大营到黄头岩的通路已经被破坏,意味着后方达赉的援军难以抵达,战场回归军营的两条主通路被华夏军与女真人反复争夺,一些人绕小路逃回大营,许多军队都被逼入了绝地,一些强悍的女真部队摆开了阵型固守,而大量幸存的军队选择了投降。
包括金兵主力、汉军部队在内,在这场战斗中直接死伤的金军人数逼近八千,此外约有一万五千余人被就地俘虏,解除武器后押往后方。
华夏军的损伤同样不少,但随着雨势渐歇,渠正言让人拖着最后还能用的大炮往山里走,它们一部分会被用来对付负隅顽抗的女真精锐,一部分被拖向女真大营。
用于负重的驮马拖着干燥的柴枝穿过了血淋淋的战场,抵达女真大营外围后,渠正言指挥着士兵在上风口点起一堆堆的篝火。篝火排开后加入湿柴,一道一道的黑色烟雾沿着山坡往女真人的大营方向爬上去。
这女真大营在扎好后的两个月时间里并未受到攻击,它的许多结构尚算完好,木制的围墙、堆着炮火的雨棚,但渠正言并不畏惧,在雨水溪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一部分“溃兵”已经往大营这边退“回去”了,而随着黑烟的缭绕,驮着炸药包的马队也已经陆续过来。
只要达赉的援军无法赶到,这个夜晚恐惧的情绪就会在前方的军营里发酵,今天夜里、最迟明天,他便要敲开这堵木头城墙,将女真人伸向雨水溪的这只蛇头,狠狠地、彻底地剁下来!
第八九一章 吞火(下)
晚饭过后,战斗的讯息正朝梓州城的指挥部中汇集而来。
火把的光芒染红了雨后的长街矮树、小院青墙。虽已入夜,但半个梓州城已经动了起来,面对着越来越明朗的战场局势,预备队冒着夜色开拨,参谋部的人进入随后事态的筹划工作当中。
如何收治伤员、如何安排俘虏、如何巩固前线、如何庆祝宣传、怎样防御敌人不甘心的反扑、有没有可能趁着大胜之机再展开一次进攻……许多事情虽然先前就有大致预案,但到了现实面前,仍旧需要进行大量的商议、调整,以及细致到各个部门谁负责哪一块的安排和协调工作。
许多事情,这个夜晚就该定下来了。
彭越云匆匆赶到总指挥部附近的街道,不时可以看到与他有着相同装扮的人走在路上,有的三五成群,边走边低声说话,有的独行飞奔,面容匆忙却又兴奋,偶尔有人跟他打个招呼。
这样的情形,与演艺故事中的描述,并不一样。
他心中这样想到。
自小在西北长大,作为西军高层的孩子,彭越云儿时的生活比一般贫苦人家要丰富。他自幼喜欢看书听故事,年少时对竹记便大有好感,后来加入华夏军,喜欢看戏、喜欢听人说书的习惯也一直保留了下来。
即便在竹记的许多演艺故事中,描述起战争,往往也是几个将军几个军师在战场两边的运筹帷幄、奇谋频出。人们听过之后心中为之激荡,恨不能以身代之。彭越云加入总参之后,参与了数个阴谋的策划与执行,一度也将自己幻想成跟对面完颜希尹等人交手的智将。
但随着战争的爆发,华夏军全面投入战局之后,这边给人的感受就完全脱离了某个智将叱咤风云的画面了。指挥部、参谋部的情况更像是华夏军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投入生产作坊中的机械,木楔连着铁钎、齿轮扣着齿轮,巨大的水轮机转动,便令得作坊房间里的庞大机械互相牵连着动起来。
在外界的流言中,人们以为被称作“心魔”的宁先生一天到晚都在筹划着大量的阴谋。但事实上,身在西南的这几年时间,华夏军中由宁先生主导的“阴谋诡计”已经极少了,他更加在乎的是后方的格物研究与大小工厂的建设、是一些复杂机构的成立与流程规划问题,在军队方面,他仅仅做着少量的协调与拍板工作。
也是因此,在外界的眼中,西南的局面或许是华夏军的宁先生一人面对着宗翰、希尹、高庆裔、韩企先、拔离速等一群女真雄杰,实际上在头脑、运筹方面,更为复杂与“人多势众”的,反倒是华夏军一方。
当然,宗翰、希尹、高庆裔、韩企先、拔离速……等人皆是一代雄杰,在许多人眼中甚至是不世出的天纵之才。而西南的“人海战术”亦要面对统筹协调、众口纷纭的麻烦。在事情未曾尘埃落定之前,华夏军的参谋部能否比过对方的天纵之才,仍是让总参内部人员为之紧张的一件事。不过,紧张到今天,雨水溪的战事终于有了眉目,彭越云的心情才为之舒畅起来。
他心中想着这件事情,一路抵达指挥部侧门附近时,看见有人正从那儿出来。走在前方的女子背负古剑,抱了一件蓑衣,带领两名随行人员走向门外已准备好的战马。彭越云知道这是宁先生妻子陆红提,她武艺高强,平素多半担任宁先生身边的保卫工作,此时看来却像是要趁夜出城,显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得去做。
红提还未上马,后方又有人小跑着追出来,低声叫着:“红提姐。”这人亦是女子,是跟随在宁先生身边的娟儿姑娘,这些年来这位样貌姣好、冷峻认真的女子总领了宁先生秘书室半数的工作,与总参方面也打过多次交道了。
只见娟儿姑娘手中拿了一个小包袱,追过来后与那位红提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红提夫人笑了笑,也不知说了什么,将包袱接过了。彭越云从道路另一边走向侧门,娟儿却看见了他,在那儿挥了挥手:“小彭,你等等,有点事情。”
彭越云于是停住,那边两名女子低声说了几句,红提带着两名随行人员骑马离开,娟儿挥手目送战马离开,朝彭越云这边过来。一面走,她的目光一面冷了下来。这些年娟儿跟随在宁毅身边办事,参与运筹的事情多了,此时眼角带着一分忧虑、两分煞气的模样,显得冷艳慑人。却不是针对彭越云,显然心中有其它事。
“娟姐,什么事?”
“雨水溪的事情通报到了吧?”
两人一道朝里头走去,彭越云点点头:“嗯,便是过来开会的。”
“下午的时候,有二十多个人,偷袭了雨水溪后头的伤兵营,是冲着宁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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