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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648节

两人都受了不少的伤,能与这两名义士碰头,黄南中与严鹰都热泪盈眶,发誓无论如何要将他们救出去。当下一合计,严鹰向他们说起了附近的一处宅子,那是一位最近投靠山公的儒生居住的地方,今晚应该没有参与造反,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也只好过去避难。

当下一行人去到那名叫闻寿宾的儒生的宅邸,随后黄家的家将叶子出去湮灭痕迹,才发现已然晚了,有两名捕快已经察觉到这处宅邸的异常,正在调兵过来。

一行人便拖上闻寿宾与其女儿曲龙珺赶快逃跑。到得此时,黄南中与黄山等人才记起来,这边距离一个多月前留意到的那名华夏军小军医的住处已然不远。那小军医乃华夏军内部人员,家底清白,然而手脚不干净,有了把柄在自己这些人手上,这暗线留意了原本就打算关键时刻用的,此时可不正好就是关键时刻么。

一行人当即往那边过去,小军医居住的地方并非闹市,相反非常偏僻,城内捣乱者第一时间不至于来这边,那么华夏军安排的人手必然也不多。如此一番合计,便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朝那边去了,一路之上黄山与黄南中、严鹰等人说起那少年脾气差、爱钱、但医术好等特征,这样的人,也正好可以拉拢过来。

只要能将队伍中陈谓、秦岗这两名义士救治好,那日后说起,他们这两帮人今日的牺牲,便不会没有意义——毕竟这可是一度将刀锋伸到了华夏军大魔头跟前的刺客啊!

如此计定,一行人先让黄剑飞等人打头阵,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许下多少好处都没有关系。如此这般,过不多时,黄剑飞果然不负重望,将那小大夫说服到了自己这边,许下的二十两黄金甚至都只用了十两。

众人陆续进了那处安静的院子,陈谓等人被抬入房间里,开始由那小大夫进行救治。黄南中也安排了黄剑飞等人在旁看着,务必要保证这小大夫不乱做手脚,把人治死。房屋外头的院子里一行人陆续坐下,过了一阵,黄山出来倒血水时跟黄南中确认,小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看起来也确实尽心救人,黄南中的心情这才安定下来。

只有闻寿宾,他准备了许久,这次来到成都,好不容易才搭上关山海的线,准备徐徐图之等到成都情况转松,再想办法将曲龙珺送入华夏军高层。谁知师尚未出、身已先死,这次被卷入这样的事情里,能不能生离成都恐怕都成了问题。一时间长吁短叹,哀泣不已。

黄南中便过去劝他:“此次只要离了西南,闻兄今日损失,我一力承担了。唉,说起来,若非情况特殊,我等也不至于连累闻兄,房内两名刺客乃义烈之士,今夜诸多混乱,唯有他们,刺杀魔头险些便要成功。实不忍让这等义士在城内乱逃,无处可去啊……”

随后严鹰也来劝说,山公异日必定记得他今日损失,会有回报。闻寿宾这才停止长吁短叹,那严鹰随后便跟闻寿宾聊起他这女儿曲龙珺的事情来——他是关山海心腹,会些武艺,亦是文人,因此被关山海安排管理家将。当日关山海第一次去见曲龙珺,他便是随行人员,早见过对方容貌才艺,心动不已,只是闻寿宾说要用着女子做奸细,他才不好表露太多意思。此时闻寿宾、曲龙珺只能跑路离开,奸细显然就做不了了,有些话,眼下也就能含糊地表露出来……

闻寿宾愁眉苦脸,此时也只能唯唯诺诺,隐晦承诺若能离开,必定安排女儿与对方相处一下。

城池中的远处,又有骚乱,这一片暂时的安静下来,危险在短时间里已离他们而去了。

房间里,医术高明的小军医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治伤,已经将黄剑飞、曲龙珺等帮手骂得如猪头一般,但伤员的伤势却被他以娴熟的手法做出了短时间内最好的处理。

某一刻,有伤员从昏迷之中醒来,陡然间伸手,抓住前方的陌生人影,另一只手似乎要抓起武器来防御。小军医被拖得往下俯身,旁边的曲龙珺被吓了一跳,想要伸手帮忙,被那脾气颇差的小军医挥手制止了。

伤员眨着眼睛,前方的小军医露出了让人安心的笑容:“没事了,你的伤势控制住了,先休息,你安全了……”他轻轻拍打伤员的手,重复道,“安全了。”

“安、安全了?”

伤员茫然片刻,然后终于看到眼前相对熟悉的黄剑飞,间黄剑飞点了点头,这才安下心来:“安全了……”

“安全了。”小军医令人安心地笑着,将对方的手,放回被子上。房间里八九根蜡烛都在亮,窗户上挂了厚厚的被单,外头的屋檐下,有人短暂地闭上眼睛开始休息,这一刻,这处原本破旧的院子,看起来也确实是最为安全的一片净土。他们不会在城内找到更安全的所在了……

“嘿嘿……”

包扎好一名伤员后,曲龙珺似乎看见那脾气极差的小军医曲着手指偷偷地笑了一笑……

好像是在算救了几个人。

这位小军医虽然爱说脏话,但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她想。

第九九三章 浮尘(中)

丑时的更早已敲过了,天空中的星河随着夜的加深似乎变得暗淡了一些,若有似无的云层横亘在天幕之上。

院落里能用的房间只有两间,此时正遮蔽了灯光,由那黑旗军的小军医对一共五名重伤员进行急救,黄山偶尔端出有血的热水盆来,除此之外,倒时不时的能听到小军医在房间里对黄剑飞、曲龙珺两人的骂声。

血水倒进一只坛子里,暂时的封起来。另外也有人在严鹰的指挥下开始到厨房煮起饭来,众人多是刀口舔血之辈,半晚的紧张、厮杀与奔逃,肚子早已经饿了。

小军医在房间里处理重伤员时,外头伤势不重的几人都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包扎,他们在屋顶、墙头监视了一阵外头。待感觉事情稍稍平静,黄南中、严鹰二人碰头商议了一阵,随后黄南中叫来家中轻功最好的叶子,着他穿过城市,去找一位之前预定好的手眼通天的人物,看看明早能否出城。严鹰则也唤来一名手下,让他回去寻找关山海,以求后路。

“我们都上了那魔头的当了。”望着院外诡谲的夜色,严鹰叹了口气,“城内局势如此,黑旗军早有所知,心魔不加制止,便是要以这样的乱局来警告所有人……今夜之前,城里到处都在说‘铤而走险’,说这话的人当中,估计有不少都是黑旗的细作。今夜过后,所有人都要收了闹事的心肠。”

“汉末之时,董卓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朝堂上下,何人不惧。可以威势压人,从来难得长久。”黄南中道,“只要他不能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前仆后继者总会出现。”

城市的骚乱隐隐约约的,总在传来,两人在屋檐下交谈几句,心神不宁。又说到那小军医的事情,严鹰道:“这姓龙的小大夫,真信得过吗?”

“他犯军纪,偷偷卖药,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黑旗要想下套,也不至于让个十四五岁的娃娃来。只是他自小在黑旗长大,纵然犯了事,能否死心塌地地帮我们,且不好说。”

“若能抓个黑旗的人来,让他亲手杀了,便不用多猜。”

严鹰说到这里,目光望着院外,黄南中也点了点头,环顾四周。此时院子里还有十八人,除掉五名重伤员,闻寿宾父女以及自己两人,仍有九人身怀武艺,若要抓一个落单的黑旗,并不是毫无可能。

但两人沉默片刻,黄南中道:“这等情况,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如今院子里都是好手,我也交代了剑飞他们,要注意盯紧这小军医,他这等年纪,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严鹰脸色阴沉,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严某今日有亲人死于黑旗之手,眼下想得太多,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黄南中也拱了拱手,目光严峻:“黄某今日带来的,说是家将,实际上许多人我都是看着他们长大,有的如子侄,有的如兄弟,这边再加上叶子,只余五人了。也不知道其他人遭遇如何,将来能否逃出成都……对于严兄的心情,黄某也是一般无二、感同身受。”

两人如此说完,黄南中打声招呼,转身进去房间里,查看急救的情况。

后方只是并排相连的两间青砖房,内里家具简单、摆设朴素。按照先前的说法,乃是那黑旗军小军医在家人都去世以后,用军队的抚恤金在成都城内置下的唯一产业。由于原本便是一个人住,里间只有一张床,此时被用做了急救的诊台。

事急从权,众人在地上铺了稻草、破布等物让伤者躺下。黄南中进来之时,原本的五名伤员此时已经有三位做好了紧急处理和包扎,正在为第四名伤者取出腿上的子弹,房间里血腥气弥漫,伤者咬了一块破布,但仍旧发出了渗人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屋内的气氛让人紧张,小军医骂骂咧咧,黄剑飞也跟着絮絮叨叨,名叫曲龙珺的姑娘小心地在一旁替那小军医擦血擦汗,脸上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各人身上都沾了鲜血,房间里亮着七八支烛火,纵然夏日已过,依然形成了难言的燥热。黄山见家中主人进来,便来低声地打个招呼。

那小军医言语虽不干净,但手底下的动作迅速、有条不紊,黄南中看得几眼,便点了点头。他进门主要不是为了指点手术,转头朝里间角落里望去,只见陈谓、秦岗两名英雄正躺在那边。

名叫陈谓的杀手乃是“鬼谋”任静竹手下的大将,此时由于受伤严重,半个身体被包扎起来,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若非黄山回报他没事,黄南中几乎要以为对方已经死了。

在陈谓身边的秦岗块头稍大一些,急救之后,却不肯闭上眼睛休息,此时在背后垫了枕头,半躺半坐,两把钢刀放在手边,似乎因为与众人不熟,还在警惕着周围的环境,护卫着同伴的安危。

他有心与对方套个近乎,走过去道:“秦英雄,您受伤不轻,包扎好了,最好还是能休息一下……”

只听那秦岗道:“未离险地,不敢安睡。何况我辈习武之人,能熬过今日之痛,异日再受此伤,便算不得什么了。”

“英雄真乃铁血之士,令人钦佩。”黄南中拱了拱手,“也请英雄放心,只要有我等在此,今夜纵是豁出性命,也定要护了两位周全。这是为了……往后说起今日屠魔之举时,能有如周宗师一般的英雄之名放在前头,我等此时,命不足惜……”

他说到周侗,秦岗沉默下来,过得片刻,似乎是在听着外面的声音:“外头还有动静吗?”

“仍然有人前仆后继,黑旗军凶狠惊人,却失道寡助,说不定明日天亮,咱们便能听到那魔头伏诛的消息……而即便不能,有今日之壮举,他日也会有人源源不断而来。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而已。”

他的声音沉稳,在血腥与燥热弥漫的房间里,也能给人以安稳的感觉。那秦岗看了他几眼,咬着牙关道:“我三位师弟,死在黑旗的刀枪下了……但我与师兄还活着,今日之仇,来日有报的。”

“一定的。”黄南中道。

两人在这边说话,那边正在救人的小大夫便哼了一声:“自己找上门来,技不如人,倒还嚷着报仇……”

这少年的语气难听,房间里几名重伤员先前是性命捏在对方手里,黄剑飞是得了主人叮嘱,不便发作。但眼前的局势下,谁人的心中没憋着一把火,那秦岗当即便朝对方怒目以视,坐在一旁的黄南中目光之中也闪过一丝不豫,却拍拍秦岗的手,背对着小大夫那边,淡淡地开口。

“今年女真人肆虐过中原,又打过了江南各地,而今天下,流民四散,今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在饥寒交迫中饿死。这景象在中原已有十年了,初时易子而食,到后来千里无鸡鸣,并非说笑。傲天啊,你在成都,看见的是富庶繁华,可当今天下,许许多多的人是真的要冻饿而死了。你当我们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呢?”

小大夫手中持刀,半张脸上都有血,像是料不到对方竟敢还嘴:“打不过女真人,怪西南喽?”

黄南中一片淡定:“武朝拥立了数位昏君,这一点无话可说,而今他丢了江山,天下四分五裂,可算是天道循环、善恶有报。然而天下百姓何辜?西城县戴梦微戴公,于女真人手上救下百万军民,黑旗军说,他得了民心,暂不与其追究,实际为何呢?全因黑旗不肯为那百万乃至数百万人负责。”

他侃侃而谈:“当然场面话是说得好的,黑旗有那位心魔坐镇,表面上说敞开门户,愿意与四方往来做生意。那什么是生意呢?今日天下其他地方都被打烂剩一堆不值钱的瓶瓶罐罐了,只有华夏军物产丰盈,表面上做生意,说你拿来钱物,我便卖东西给你,私下里还不是要占尽各家的便宜。他是要将各家各户再扒皮拆骨……”

“……若是往年,这等商贾之道也没什么说的,他做得了生意,都是他的本事。可而今这些生意关系到的都是一条条的人命了,那位魔头要这样做,自然也会有过不下去的,想要来到这里,让黑旗换个不那么厉害的头头,让外头的百姓能多活一些,也好让那黑旗真正对得起那华夏之名。”

他的话语沉稳而平静,一旁的秦岗听得连连点头,用力捏了捏黄南中的手。另一边的小大夫正在救人,全神贯注,只觉得这些声音入了耳中,那一句都像是有道理,可哪一句又都无比别扭,待到处理伤势到一定阶段,想要反驳或者开口讽刺,整理着思路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那黄南中站起来:“好了,世间道理,不是我们想的那般直来直往,龙大夫,你且先救人。待到救下了几位英雄,仍有想说的,老夫再与你说道说道,眼下便不在这里打扰了。”

他心中有气,但毕竟分得清轻重,眼下纵然将这十多岁的黑旗成员驳得哑口无言又有何益?纵然要做点什么,也只能等到对方救完人之后再做打算。

当下告别秦岗,拍了拍黄剑飞、黄山两人的肩膀,从房间里出去,此时房间里第四名重伤员已经快包扎妥当了。

外头院子里,众人已经在厨房煮好了米饭,又从厨房角落里找出一小坛腌菜,各自分食,黄南中出来后,家将送了一碗过来给他。这一夜凶险,委实漫长,众人都是绷紧了神经过的半晚,此时呼噜噜地往嘴里扒饭,有的人停下来低骂一句,有的想起先前死去的弟兄,忍不住流下眼泪来。黄南中心中理解,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夜的紧张、凶险、恐惧,难以归纳。人们在动手之前早已想象了多次发动时的情景,有成功也有失败,但即便失败,也总会以轰轰烈烈的姿态收场——他们在过往早已听过无数次周侗刺杀宗翰时的景状,这一次的成都时间又大摇大摆地酝酿了一个多月,无数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到得昨夜爆炸声起,他们在前半段的忍耐中听到一场场的骚动,心情也是激昂澎湃。但谁也没想到,真轮到自己上场动手,不过是区区片刻的混乱场面,他们冲上前去,他们又飞快地逃跑,有的人看见了同伴在身边倒下,有的亲自面对了黑旗军那如墙一般的盾牌阵,想要出手没能找到机会,半数的人甚至有些迷迷糊糊,还没上手,前方的同伴便带着鲜血再往后逃——若非他们转身逃跑,自己也不至于被裹挟着乱跑的。

他们不知道其他动乱者面对的是不是这样的情景,但这一夜的恐惧尚未过去,即便找到了这个军医的小院子暂做躲藏,也并不意味着接下来便能安然无恙。一旦华夏军解决了街面上的事态,对于自己这些跑掉了的人,也必然会有一次大的搜捕,自己这些人,不一定能够出城……而那位小军医也不见得可信……

如此吃着饭菜,众人回忆起先前的狼狈与难堪,再想想接下来的局面和危险,一时间院子里的气氛压抑难言。那“泗州杀人刀”毛海情绪烦躁,忍不住问了数次:“那姓龙的小子没动什么手脚吧?”

“是不是要多进去看看。”

“我觉得他未必可信。”

他絮絮叨叨,还忍不住进房间走了两趟,其中一次明显与那小军医发生了冲突,那小军医嚷着“有种就动手”,却因为黄剑飞的保护,毛海也只能压着怒气出来。

黄南中与严鹰过去劝了他几句:“此时动气,又有何用?”

毛海双目通红,闷声闷气地道:“我兄弟死了,他冲在前头,被黑旗那帮狗贼活生生的砍死了……在我眼前活生生地砍死的……”

他的声音压抑异常,黄南中与严鹰也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局势未定,房内几位义士还有待那小大夫的疗伤,过了这个坎,怎么样都行,咱们这么多人,不会让人白死的。”

如此发生些小小插曲,众人在院子里或站或坐、或来回走动,外头每有一丝动静都让人心神紧张,假寐之人会从屋檐下陡然坐起来。

丑时将尽,院子上的星光变得暗淡起来,房间里的急救治疗才暂时完成。小军医、黄剑飞、曲龙珺等人才从里头出来。黄剑飞过去跟主人报告急救的结果:五人的性命都已经保住,但接下来会怎样,还得慢慢看。

小军医眼见院子里有人吃饭,便也朝着院子角落里作为厨房的木棚那边过去。曲龙珺去看了看心神不宁的义父,闻寿宾让她去吃些东西,她便也走向那边,准备先弄点水洗洗手和脸,再看能不能吃下东西——这个夜晚,她其实想吐很久了。

到了厨房这边,小军医正在炉灶前添饭,名叫毛海的刀客堵在外头,想要找茬,眼见曲龙珺过来想要进去,才让开一条路,口中说道:“可别以为这小子是什么好东西,迟早把我们卖了。”

曲龙珺唯唯诺诺,进去取水,待对方端着碗离开,方才懂事地添了两碗饭,夹了些腌菜——她虽然暂时吃不下,却没忘了给黄剑飞、黄山两人各端一碗去。

此时院子里气氛让她感到害怕。

一群凶神恶煞、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伤,带着些微的血腥气在院落四周或站或坐,有人的目光在盯着那华夏军的小军医,也有这样那样的目光在偷偷地望着自己。

——望向小军医的目光并不善良,警惕中带着嗜血,小军医估计也是很害怕的,只是坐在台阶上吃饭兀自死撑;至于望向自己的眼神,往日里见过许多,她明白那眼神中到底有怎样的含义,在这种混乱的夜晚,这样的眼神对自己来说更是危险,她也只能尽量在熟悉一点的人面前讨些善意,给黄剑飞、黄山添饭,便是这种恐惧下自保的举动了。

黄南中、严鹰两人算是这个院落里真正的核心人物,他们搬了木桩,正坐在屋檐下相互闲聊,黄剑飞与另外一名江湖人也在旁边,此时也不知说到什么,黄南中朝小军医这边招了招手:“龙小哥,你过来。”

少年一面吃饭,一面过去在屋檐下的台阶边坐了,曲龙珺也过来送饭给黄剑飞,听得黄南中问道:“你叫龙傲天,这个名字很讲究、很有气势、器宇不凡,想必你以往家境不错,父母可读过书啊?”

龙傲天扒着饭:“没读多少书,我爹就是个大夫,娘是农村种地的。”

“哦?那你这名字,是从何而来,别的地方,可起不出如此大名。”

“宁先生杀了皇帝,所以这些年华夏军起名叫这个的孩子挺多啊,我是六岁上改的,隔壁村还有叫霸天、屠龙、弑君的。”

“……原来如此。”黄南中与严鹰愣了愣,方才点头,一旁曲龙珺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才转身到房间里,给黄山送饭过去。

从房间里出来,屋檐下黄南中等人正在给小军医讲道理。

“……你先前在屋内不是有些疑惑么,眼下便跟你说说那位宁先生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管子》有载,士农工商为四民,士在前,农次之,工再次,商最末,为何商人排在最末呢,不是没有道理的,商人重利轻义,不能全然没有,但若是多了,必成大患……”

“为什么?”小军医插了一句嘴。

“嗯?”

“为什么多了就成大患呢?”

“他重利轻义,这世上若只有了利益,被有道义,那这世上还能过吗?我打个比方你就懂了……那是景翰十一年的时候,右相秦嗣源仍然在位,天下水旱皆糟了灾,无数地方粮荒,便是如今你们这位宁先生与那奸相一道负责赈灾……赈灾之事,朝廷有拨款啊,可是他不一样,为求私利,他发动各地商户,大肆出手发这一笔国难财……”

“这笔钱财发过之后,右相府庞大的势力遍及天下,就连当时的蔡京、童贯都难挡其锋锐,他做了什么?他以国家之财、百姓之财,养自己的兵,于是在第一次围汴梁时,唯有右相极其两个儿子手头上的兵,能打能战,这莫非是巧合吗……”

“明明不是这样的……”小军医蹙起眉头,最后一口饭没能咽下去。

一旁的严鹰拍拍他的肩膀:“孩子,你才十四岁,你在黑旗军当中长大的,莫非会有人跟你说真话不成,你这次随我们出去,到了外头,你才能知道真相为何。”

龙傲天瞪着眼睛,一时间无法反驳。

黄南中道:“就拿眼下的事情来说吧,傲天啊,你在黑旗军中长大,对于黑旗军重契约的说法,大概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你会觉得,黑旗军愿意打开门啊,愿意做生意,也愿意卖粮,你们觉得贵,不买就行了,可当今天下,能有几个人买得起黑旗军的东西啊,说是打开门,实际上也是关着的……如同当年赈灾,粮价涨到三十两,也是有价格啊,经商的说,你嫌贵可以不买啊……所以不就饿死了那么多人吗,这里在商言商是不行的,能救天下人的,唯有心中的大义啊……”

一旁的严鹰接话:“那宁魔头做事,口中都讲着规矩,实际上全是生意,眼下这次如此多的人要杀他,不就是因为看起来他给了旁人路走,实际上无路可走么。走他这条路,天下的百姓终究是救不了的……有关这宁魔头,临安吴启梅梅公有过一篇雄文,细述他在华夏军中的四项大罪:凶残、奸狡、疯狂、暴虐。孩子,若能出去,这篇文章你得反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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