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702节
小和尚的师父应当是一位武学名家,这次带着小和尚一路南下,途中与不少据说武艺还行的人有过切磋,甚至也有过几次行侠仗义的事迹——这是大部分绿林人的游历痕迹。待到了江宁附近,双方就此分开。
只在询问对方名字时,小和尚稍有支吾:“师父说……到了这边不让我说自己的法号,我……”
他说起这个,颇不好意思,宁忌倒是理解地点了点头:“你这师父有点东西啊……”这一类武林名家抵达江宁后多半会有不少应酬,要遇上不少人的吹捧,他到了这里便与徒弟分开,而且不允许对方打出自己的旗号,这一方面是要小和尚遭受真正的历练,另一方面,却也是对自己弟子的身手,有着足够的信心。
行走江湖,各种禁忌颇多,对方不好说的事情,宁忌也极为“懂行”地并不追问。倒是他这边,一说到自己来自西南,小和尚的眼睛便又圆了,连连问起西南黑旗军是如何击垮女真人的事情。
他的父母便是于女真人上次南下时一死一失踪,因此对于女真人最是厌恶,对能够正面击垮女真的黑旗,也颇有崇拜之情。宁忌见他这等神情,更加高兴起来,跟小和尚说起战场上的种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甚至挥舞着带火的树枝恨不得在大石头上绘出一张行军图来,连饭都少吃了几口。
两人吃光了所有的饭菜,在篝火边上说着彼此的事情,偶尔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宁忌说起战场上的事情,自然假借他人之名,往往是说“我的一个朋友”,小和尚听得投入,“哇哇”乱叫,恨不得给华夏军的英雄直接跪下,只偶尔说到打斗细节、武学路数时,却表现出了相当的素养。
宁忌说起战场上与女真斥候的厮杀,一招一式的名字自然随口乱说,有时候无非用个“黄狗撒尿”“狮子撞墙”之类的化名,对方听得那招式的形容,竟能通过些许端倪猜出不少正确的情节和招式来。
当然,每到此时,霸气外露的龙傲天便一巴掌打在小和尚的头上:“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我说黄狗撒尿就是黄狗撒尿!再顶嘴我打扁你的头!”
小和尚便捂着脑袋蹲在一旁,嘿嘿讨好:“哦……”
此时是八月十四的夜晚,天空中升起圆圆的月亮,星火蔓延,两个少年人在大石头边兴高采烈地说起这样那样的故事来。西南的事情许许多多,小和尚问来问去,零零碎碎的说也说不完,宁忌便道:“你有空过去看看就知道啦。”
小和尚便也点头:“嗯,我将来要去的……我娘死了以后,说不定我爹就去华夏军了呢。”
他被师父收留后,经历了战乱、厮杀,也有各种差点死去的危险考验,对于父亲的印象早已黯淡。只是这些年流落江湖,内心之中始终还记得要寻找到父亲的这个想法。或许找到了,有父亲,有师父,自己也就有个圆满的家,可以落脚了。
他说到这里,有些伤感,宁忌拿着一根树枝道:“好了,光光头,既然你师父不要你用原来的名字,那我给你取个新的法号吧。我告诉你啊,这个法号可厉害了,是我爹取的。”
小和尚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他盘腿坐着,看对方拿着柴枝在石头上写下黑乎乎歪扭扭的三个字:孙悟空。
“这是什么啊?”
“这是一只天底下最厉害的猴子。”
“是猴子啊……”
“是最厉害的猴子——”
溪流边、山坡上,充满温暖气息的大石头旁,龙傲天张牙舞爪的身影映照在石壁上,跟小伙伴夸张地说起了关于猴子的故事,过得一阵,小和尚也张圆了嘴巴,发出“哇啊”的惊叹声来。
“告诉你,这个名字一般人我都不会给他。你以后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我听说了这个名字,那就知道事情是你做的啦……”
篝火哔剥燃烧,在这场如浮萍般的相聚中,偶尔升起的火星朝天空中飞去,渐渐地,像是跟星辰交织在了一起……
……
光尘飞上夜空,飘过一小段山坡的距离,化做无光的灰烬落下,融进溪水之中。溪水转入小河,小河又弯弯扭扭地汇入大江,在这片天幕下,延伸为浩浩荡荡交织的水路。
距离这片不起眼的山坡二十余里外,作为水路一支的秦淮河流过江宁古城,千万的灯火,正在大地上蔓延。
江宁城西,一簇簇火把熊熊燃烧,将杂乱的街道照出错落的光影来。这是公平党占领江宁后开放的一处夜市,周围的临街店铺有被打砸过的痕迹,有的还有焚烧的黑灰,部分店面如今又有了新的主人,周围也有这样那样的木棚歪歪扭扭地搭起来,有手艺的公平党人在这里支起摊贩,由于外来人多起来,一时间倒也显得颇为热闹。
公平党五大支,要说规矩相对森严的,首先还要属“公平王”何文麾下的队伍,若是他的军队破城占地,不少时候还能留下一些地方的旧貌。而其余几支则各有杀伐,“平等王”时宝丰许多时候都讲道理,但对金银财物搜刮最盛;“高天王”麾下军队最是精锐,但入城之后三五日不禁士兵发泄也属常态;“转轮王”麾下教徒最多,每次敲锣打鼓的入城,想要什么按上一个无生老母的名头也就是了;至于“阎罗王”周商,所过之处富户皆不能留,金碧辉煌之所都会被烧得一干二净,到得如今,便是“相对富”的,家境整齐一些的,往往也已经容不下了。
游鸿卓穿着一身看来破旧的黑衣,在这处夜市当中找了一处座位坐下,跟店家要了一碟素肉、一杯清水、一碗饭食。
等待食物上来的过程里,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昏暗中挂着的诸多旗帜,以及随处可见的悬有白莲、大日的标识——这是一处由“转轮王”麾下无生军照管的街道。行走江湖这些年,他从晋地到西南,长过不少见识,倒是有许久未曾见过江宁这般浓厚的大光明教氛围了。
他与大光明教素来是有仇的,父母家人最初便是死在了这些教徒的手中,这些年来,他也相对喜欢靠近这些信教的蠢物,见到他们有什么图谋便加以破坏。
当然,眼下还没到需要破坏什么的程度。他手中摩挲着筷子,在心里回忆方才从“包打听”那边得来的情报。
这一路来到江宁,除了增加武道上的修行,并没有多么具体的目的,如果真要找出一个,大约也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晋地的女相打探一番江宁之会的内幕。
如今整个混乱的大会才刚刚开始,各方摆下擂台招兵买马,谁最终会站到哪里,也有着大量的变数。但他找了一条绿林间的路子,找上这位消息灵通之人,以相对低的价格买了一些现阶段或许还算靠谱的情报,以作参考。
眼下这次江宁大会,最有可能爆发的火并,很可能是“公平王”何文要杀“阎罗王”周商。何文何先生要求手下讲规矩,周商最不讲规矩,手下人极端、偏执,所到之处将所有富户屠戮一空。在众多说法里,这两人于公平党内部都是最不对付的两极。
而由于周商这边极端的做法,导致阎罗王一系与其余四系其实都有摩擦和分歧,例如“转轮王”这边,如今掌管八执“不死卫”的大头头“寒鸦”陈爵方,原本的身份乃是江南富户,一直以来也是大光明教的虔诚信徒,平日里布医施药、捐银捐物,善事做过不少。而公平党起事后,阎罗王一系冲入陈爵方家中,很是烧杀了一番,后来这件事导致太湖边上数千人的厮杀,双方在这件事上算是结下过死仇的。
与阎罗王一系的这类仇怨,在愿意接受富户反正、洗白的其余几系当中,都积下了不少。而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阎罗王”及麾下众人虽然被称为外道邪魔,但由于其口号最激进、最彻底,却也迅速地搜罗了一大批的拥护者。他们只做破坏,不做建设,每到一地,将所有人的财物吃干抹净,而后再卷向下一处。
到得如今,周商一系声势浩大,但以人数论据说已经隐隐超过了原本依靠大光明教起事的“转轮王”。
——这才是“公平王”何文以及其余几系都极有可能一块动他的最大理由。
而除了“阎罗王”周商隐隐成为众矢之的以外,这次大会很有可能引发冲突的,还有“公平王”何文与“平等王”时宝丰之间的权力斗争。当初时宝丰虽然是在何先生的扶持下掌了公平党的众多内政,但是随着他基本盘的扩大,如今尾大不掉,在众人口中,几乎已经化为了比西南“竹记”更大的商贸体,这落在众多有识之士的眼中,必然是无法容忍的隐患。
对于公平党内部不少上层人物来说,多认为时宝丰对何先生的挑战,犹甚不听规劝的周商。
而在何先生“可能对周商动手”、“可能对时宝丰动手”的这种氛围下,私底下也有一种舆论正在渐渐浮起。这类舆论说的则是“公平王”何先生权欲极盛,不能容人,由于他如今仍是公平党的头面,乃是实力最强的一方,因此这次聚会也说不定会变成其余四家对抗何先生一家。而私底下流传的关于“权欲”的舆论,便是在为此造势。
那位“包打听”提供的这些消息有理有据,却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的大路货。当然,游鸿卓才到这边不久,也并不期待就得到对方多么掏心掏肺的绝密信息。
能够将局面了解一个大概,然后慢慢看过去,总有机会掌握得八九不离十。而无论江宁城里谁跟谁打出狗脑子,自己总归看热闹也是了,顶多抽个空子照大光明教剁上几刀狠的,反正人这么多,谁剁不是剁呢,他们应该也在意不过来。
他的脑中转着这些事情,那边店小二端了饭菜过来,游鸿卓低头吃了几口。身边的夜市上人声扰攘,不时的有客人来去。几名身着灰黑衣衫的男子从游鸿卓身边走过,店小二便热情地过来招待,领着几人在前方不远处的桌子边上坐下了。
游鸿卓吃着东西,看了几眼,前方这几人,便是“轮转王”麾下八执中所谓的“不死卫”。他的心中有些好笑,似大光明教这等愚蠢教派原本就最爱搞些花里花俏的噱头,这些年越来越不着调了,“转轮王”、“八执”、“无生军”、“不死卫”……自己若当场拔刀砍倒一位,他莫非还能当场爬起来不成,倘若就此死了……想一想实在尴尬。
他行走江湖数年,打量人时只用余光,旁人只以为他在低头吃饭,极难发觉他的观察。也在此时,一旁火把的光影明灭中,游鸿卓的目光微微凝了凝,手中的动作,下意识的放慢了些许。
他看见的是对面不死卫中一位背对他而坐的男子腰间所带的兵器。
那是一条钢鞭锏。
这样的钢鞭锏,游鸿卓一度有过熟悉的时候,甚至拿在手上耍过,他甚至还记得使用起来的一些要领。
多年前他才从那小山村里杀出来,尚未遇上赵先生夫妇前,一度有过六位结拜的兄姐。其中不苟言笑、面有刀疤的大哥栾飞乃是为“乱师”王巨云搜罗金银的江湖探子,他与性格温柔、脸上长了胎记的三姐秦湘乃是一对。四哥名叫况文柏,擅使单鞭,实际上却来自大光明教的一处分舵,最终……出卖了他们。
他还记得三姐秦湘被断了手臂,脑袋被砍掉时的情景……
后来在泽州,他与赵先生夫妇分开后再度遇上况文柏,被对方送进了大牢……
结拜后的七兄弟,游鸿卓只亲眼见到过三姐死在眼前的情景,后来他纵横晋地,维护女相,也一度与晋地的高层人物有过见面的机会。但对于大哥栾飞如何了,二哥卢广直、五哥乐正、六哥钱横这些人到底有没有逃过追杀,他却从来没有跟包括王巨云在内的任何人打听过。
他一直都非常惦记四哥况文柏的去向……
店铺内外的火焰哔哔啵啵,烟尘的气息、菜肴的味道、污水的味道以及隐隐的腐臭飘荡在夜空中,游鸿卓缓缓地吃着饭菜,目光只是在那钢鞭锏、在那道难以辨认的背影上晃动。过得一阵,他吃完了东西,轻轻地放下筷子,然后摩挲双掌,覆在面上,就那样闭着眼睛默坐了许久。
心中激动,难以平静,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一零五七章 天下英雄会江宁(四)
明澈的夜色下,江宁城内杂乱的夜市间烟火缭绕,一处处摊位上都是嘈杂的人声。
卖素卤食物的木棚下,几名穿灰黑衣服的“不死卫”成员叫来饭食酒水,又让附近相熟的摊主送来一份肉食,吃喝一阵,大声说话,颇为自在。
公平党发展至今,膨胀太快,各方建制也乱。“转轮王”麾下,战场争锋的主体是所谓的“无生军”,而当中的精锐组成便是“不死卫”,原本的定位乃是精锐打手、护卫、执法队乃至于斥候的角色。但到得后来,人员数量膨胀太快,各种沾亲带故的、找关系的、随便插旗自封的人手也参与了进来。
这其实是转轮王麾下“八执”都在面对的问题。原本出身大光明教的许昭南分派“八执”时,是有过分工合作安排的,例如“无生军”自然是核心军队,“不死卫”是精锐打手、特务组织,“怨憎会”负责的是内部治安,“爱别离”则属于民生部门……但女真人去后,江南一锅乱粥,随着公平党起事,打着各种名号肆意抢夺求活的流民遍地开花,根本没有给任何人细细收人后安排的余暇。
例如隔着数百里距离,一个村子的人号称自己是公平党,随手插了转轮王“怨憎会”的旗,待到将来某一天他搭上这边的线,“怨憎会”的某个中层人员不可能说你们旗子插错了,那当然是保护费收过来旗子给出去啊。毕竟大家出来混,怎么可能把保护费和小弟往外推——这都是人之常情。
如此这般,“八执”的部门在中上层还有互补之处,到得中下便开始混乱,至于下层每一面旗都算得上是一个大势力。这样的状况,往更高处走,甚至也是整个公平党的现状。
当然,眼前几个“不死卫”单从穿衣级别上看起来,层级就相当高,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核心成员。这些人平日里没有巡街看场之类的固定工作,此时天已入夜,白日里的事情大抵也已经做完,一番快意的吃喝间,口中说起的,也已经是晚上到哪里逍遥、哪一家半掩门的最是知情识趣之类的成人话题。
如此过得小半个时辰,又有两名穿灰衣的不死卫成员自街道那头过来,与几人碰面后,也不知说了什么,众人脸色微变,有人低声骂了一句:“晦气。”当下匆匆扒完饭,一道起身往街道另一头走去。
早已换了摊位喝茶的游鸿卓悠闲起身,跟了上去。
经历数次战乱的江宁早已没有十余年前的秩序了,离开这片夜市,前方是一处经历过火灾的街道,原本的房屋、院落只剩残骸,一批一批的流民将它们拆分开来,搭起棚子或是扎起帐篷住下,黑夜之中这边没什么光芒,只在街道当头处有一堆篝火燃烧,以宗教起家的转轮王在这边安排有人讲述一些宗教故事,居住在这边的人家以及一些小孩便搬了凳子在那头听课、玩耍,其余的地方大都黑乎乎的一片,只走得近了,能看见些许人的轮廓。
这样的街市上,外来的流民都是抱团的,他们打着公平党的旗帜,以帮派或是乡村宗族的形式占据此地,平日里转轮王或是某方势力会在这边发放一顿粥饭,令得这些人比外来流民要好过许多。
偶尔城内有什么发财的机会,例如去瓜分某些大户时,这里的众人也会一拥而上,有运气好的在过往的时日里会瓜分到一些财物、攒下一些金银,他们便在这破旧的房舍中收藏起来,等待着某一天回到乡下,过上好一些的日子。当然,由于吃了别人的饭,偶尔转轮王与附近地盘的人起摩擦,他们也得摇旗呐喊或是冲锋陷阵,有时候对面开的价格好,这里也会整条街、整个派别的投靠到另一支公平党的旗号里。
这样的街市上,许多时候治安的好坏,只取决于这里某位“帮主”或者“宿老”的压制。有一些街道夜里进去没有关系,也有部分街市,普通人晚上进去了,可能便再也出不来,身上所有的财物都会被瓜分一空。毕竟生逢乱世,许多时候光天化日下都能死人,更别提在无人看到的某个角落里发生的凶案了。
几名“不死卫”对这周围都是熟悉非常,穿过这片街区,到当口处时甚至还有人跟他们打招呼。游鸿卓跟在后方,一路穿过黑暗犹如鬼魅,再转过一条街,看见前方又聚集数名“不死卫”成员,双方碰头后,已有十余人的规模,嗓音都变得高了些。
“来的什么人?”
“现在不知道,抓住再说吧。”
“只有一个人,要咱们去这么多啊?”
“出事的是苗铮,他的武艺,你们知道的。”
“都给我惊醒些吧,别忘了最近在传的,有人要给永乐招魂……”
能够进入不死卫中高层的这些人,武艺都还不错,因此说话之间也有些桀骜之意,但随着有人说出“永乐”两个字,黑暗间的街巷上空气都像是骤冷了几分。
对于在大光明教中待得够久的人而言,“永乐”二字是他们无法迈过去的坎。而由于过了这十余年,也足够变成传说的一部分了。
传说中的“圣公”方腊、“云龙九现”方七佛当年是多么的英雄霸气、横压一世,甚至根本不需要借着女真人的捣乱,他们都能掀起规模巨大的起义,席卷江南……
传说若是当初的永乐起义便是看到了武朝的软弱与积弊,大祸在即,因此奋力一搏,若然那场起义成功,如今汉家儿郎早已打败了女真人,根本就不会有这十余年来的战乱不息……
传说如今的公平党乃至于西南那面霸道的黑旗,继承的也都是永乐朝的遗志……
也有传闻说,当初圣公留下的衣钵未绝,方家后人一直存身于今日的大光明教中,正在默默地积蓄力量,等待有一天振臂一呼,真正实现方腊“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去恶锄强、为民永乐”的志向……
大光明教承袭弥勒教的衣钵,这些年来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人,人多了,自然也会诞生各种各样的话。关于“永乐”的传闻不提起大家都当没事,一旦有人提起,往往便觉得确实在某个地方听人说起过这样那样的言语。
一行人沉默了片刻,队伍当中却是况文柏冷哼一声:“当年的永乐四分五裂,人都死绝了,还有什么招魂不招魂。这便是最近圣教主过来,有心人在私底下做文章罢了,你们也该提点神,不要乱传这些市井谣言,若是一个不小心让上头听到,活不了的。”
此时众人走的是一条偏僻的巷子,况文柏这句话说出,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澈。游鸿卓跟在后方,听得这个声音响起,只觉得心旷神怡,夜里的空气一时间都清新了几分。他还没想过要干点什么,但见到对方活着、手足俱全,说气话来中气十足,便觉得满心欢喜。
以他这些年来在江湖上的积累,最怕的事情是天南地北找不到人,而一旦找到,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轻轻松松地就摆脱他。
况四哥在这队人当中大概是副手的位置,一番话说出,威严颇足,先前提起永乐的那人便连连表示受教。领头的那人道:“这几日圣教主过来,咱们转轮王一系,声势都大了几分,城里城外到处都是过来参拜的信众。你们瞧着好吧,教主武艺天下第一,过得几日,说不得便要打爆周商的五方擂。”
如今执掌“不死卫”的大头头乃是外号“寒鸦”的陈爵方,先前因为家中的事情与周商一系有过大仇,此时众人说起来,便也都以周商作为心中的假想敌,这次天下第一的林宗吾来到江宁,接下来自然便是要压阎罗王一头的。
有人便道:“圣教主的武艺,真的如此厉害?”
况文柏道:“我当年在晋地,随谭护法做事,曾有幸见过教主他老人家两面,说起武艺……嘿嘿,他老人家一根小指头都能碾死你我。”
他口中的谭护法,却是当初的“河朔天刀”谭正。不过谭正当年是舵主,看来什么时候又升职了。
有人道:“谭护法对上教主他老人家,胜负如何?”
“据说谭护法刀法通神,已能与当年的‘霸刀’比肩,就算不胜,想来也……”
“当年打过的。”况文柏摇头微笑,“不过上头的事情,我不方便说得太细。听说教主这两日便在新虎宫调教众人武艺,你若有机会,找个关系托人带你进去瞧瞧,也就是了。”
为首的那人道:“这几天,上面的大头头都在教主面前受过指点了。”
“结果如何?”
“咱们老大就不说了,‘武霸’高慧云高将军的身手如何,你们都是知道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战场冲阵所向披靡,他手持长枪在教主面前,被教主手一搭,人都站不起来。后来教主许他披甲骑马冲阵,那匹马啊……被教主一拳,生生打死了,照现场的人说,马头被打爆了啊……”
“……高将军如何了?”
“教主他老人家指点武艺,怎么好真的冲人动手,这一拳下来,彼此称量一番,也就都知道厉害了。总之啊,按照老大的说法,教主他老人家的武艺,已经超过普通人最高的那一线,这世上能与他比肩的,或许只有当年的周侗老爷子,就连十多年前圣公方腊全盛时,恐怕都要相差一线了。所以这是告诉你们,别瞎信什么永乐招魂,真把魂招过来,也会被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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