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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748节

连续两下大的冲撞,他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什么都转不过来,艰难地站起来,随后又踉跄坐倒在地上,右腿的小腿断了,使不上来力气,这样的症状他倒是熟悉。

“咳……咳咳咳咳……”

伸手试图去处理腿上的伤势,但喉间呼吸不畅,简直像是拉了风箱一般,空气中的灰尘烧得他的喉咙火辣辣的疼。

他一只手握住小腿上的断处,尝试判断伤势,另一只手用力挥动,试图将旁边的烟尘挥散,一道身影在他身体的侧后方,摇摇晃晃地、缓缓站起来了。

那身影的左手上,拿着一面盾牌。

“喂……”

那身影拔出了刀,叫了一声。

嗡嗡嗡嗡嗡嗡嗡……

樊恨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

……

眼前有星星在转,身上火辣辣的疼,整个身体,都似乎不是自己的了。

时维扬在弥散的灰尘中晃着头。

这一刻,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

爆炸发生的前一刻,“龙刀”项大松将他推向后方,让他离开了那炸药包的近处,但随即,震动、灰尘与热浪还是席卷而来,他在地上滚了好一阵,方才断断续续地清醒。

那是什么人啊……

什么事情啊……

先前发生的一切还在一段一段、激烈而迅速地在眼前倒回,那拖着盾牌冲撞进来的刺客的目光、突然间掠过了眼前的长杆、脖子没有了的吴琛南、站在窗户角落边上露出绝望而畏惧眼神的严云芝……

没错,绝望而畏惧的严云芝……

这是他多日以来追求的一刻,他为此痛定思痛,甚至于在几个夜晚都在谋划布局,自己做了许多许多的事情,按照父亲过去的教诲、按照一切靠谱师长所说的格言,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能做事的人,并没有疏忽和骄傲,而是在之前每一次骄傲的时候都尽量的压抑住了情绪。

自己便是想要走到这一刻,享受这一刻的满足……

当看到她眼前的绝望时……

当看到她眼中的畏惧时……

当自己跟她说出以后桩桩件件要炮制她的方法时……

当自己说出要用铁链锁住她、打断她的腿,她甚至无法反驳时……

这一切的感受,简直让他体会到了人生之中前所未有的快感。

不同于自己过去的仗势欺人、又或是一群所谓侠女的投怀送抱,眼前的这位,是真正的想要反抗自己,而且是真正杀过女真人的巾帼女子,而自己以堂堂正正的手段,征服了她。这意味着自己真正成为了独当一面的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和敌人的男人。

父亲他们的路、包括何文在内的那些大人物的路,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他的演说还没有完成,他甚至想着今天夜里将严云芝捆在床上后,还能说出更多霸气的让她无法反驳的话语……

那根竹竿嗖的飞来……

脑子里嗡嗡的响,一切就像是假的一样。

虚假的灰尘在他的眼前飞散,他艰难地咳了几声,想起推开自己的项大松似乎也朝这边扑过来了,方才努力地看向周围。

屋顶上有灰尘和瓦片掉落下来,这一下,所有的地方都已经一片狼藉了,他看见扑倒在地上的一道身影,尝试伸手,但第一次居然没能抓到对方的手臂,下一刻,扑在地上的人陡然用力,一个翻滚,坐了起来。时维扬踉跄的后退两步,他看见那道身影晃动着站起来,外号“龙刀”的项大松身形魁梧,此时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而从脖子往上,有白色的、红色的、黑色的皮肤一片片地分布,令这一刻的他看起来,狰狞可怕,犹如鬼怪。

那大面积的灰白,只是空气中散开的灰尘,而红色的是血,黑色的是火燎后的焦,时维扬看见他眼睛瞪着,右边眼眶之中,一片通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

项大松猛地一声狂吼,犹如狮子一般挥动了手中的长刀,随后口中飞溅着血沫,也不知道朝灰尘中大骂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吼道:“鼠辈——”他意识犹然清醒,没有对时维扬这边做什么,而是望着或许是先前墙角刺客所在的方向,踉跄走了一两步。

嗡嗡嗡的声音渐渐的减弱。

这个时候,才能够听到更多的动静传来,周围的灰尘中似乎有人在呼喊,有人叫:“保护二公子……”有人猛地咳嗽:“要当心。”

“宰了他……”

“各守其位……”

“不要乱——”

弥漫的烟尘。

“牛魔”徐霸天手中的大斧舞动了几下;“一字电剑”蒋冰在废墟中躬身寻找着武器;有人将同伴搀扶起来;有人站立起身,才发现腹部已经刺进去断裂的木楔,他“啊——”的一声,执枪往前;时维扬“咳咳”几声,尝试往光的方向去,寻找出口……

烟尘中,有刀光落了下去,“惊神手”樊恨猛地一掌落在了地面上,他疯狂地反击,但下一刻,刺客的身影已经抛开了他。烟尘中,一名踉跄站起的宝丰号卫士与那身影交错,手中长枪还未刺出,掠过空中的刀光从他的左边肩膀一直斩裂到右边身体。

“白修罗”贺秦昭感受到了烟尘的咆哮舞动,他手中的双刺猛地刺出,一面盾牌自那烟尘中猛地推了过来,他双刺抵住盾牌,“啊——”的踉跄后退,如此只片刻间,他的脚后跟抵住了茶楼一侧的墙面,贺秦昭感受到前方盾牌猛地翻开,刀光前劈,盾牌舞向后方,只听得一声巨响,“龙刀”项大松从侧后方烟尘里挥刀斩来,恰好被盾牌当下,而刺客的一刀朝着贺秦昭当头斩下,贺秦昭左手在仓促间挥刺一格,只听乒的一声,虎口爆开,整条手臂化为了血淋淋的一片。

后方,“龙刀”再度斩来,那此刻挥刀斩向“龙刀”项大松,另一只手上的盾牌呼啸而回,照着贺秦昭的胸口猛烈砸下——

……

烟尘之中,有厮杀声响起来了,随后渐渐的开始变得清晰,严云芝从角落里爬起来,她捂住口鼻,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清醒,风卷动烟尘,让它稍稍的变淡,她考虑着逃跑的路径,随后,在这迷雾般的烟尘中,她看到了此刻一路厮杀往前的身影。

使双刺的“白修罗”贺秦昭被打翻在血泊之中,狼狈地翻滚爬行,犹如战神般狂吼的“龙刀”项大松被对方一刀劈在了小腿上,整个身体都矮了一截,有护卫冲上去,被那此刻暴烈的刀光斩开。那一把单刀的刀光简洁、凶戾几乎到了极致,刀法中蕴含的气势,吞天食地。

西南。

霸刀!

……

不久之前。

找到机会的宁忌在对面的屋顶上挥出竹竿。

竹竿是对准时维扬去的,不过……

“射偏了……”

对面的茶楼上下,包括这边楼房的下方,宝丰号的大量成员都已经被惊动,惊醒起来。以刺杀论,此时便要收手离开。

宁忌的目光冰冷,从西南的一路过来,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冰冷的目光。他顺手点燃了准备好的炸药包。

“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强杀。”

他的身体冲出屋顶。在日光中,朝那片高手聚集的龙潭虎穴,轰然落入——

第一一零零章 插曲(中)

热浪鼓动,烟尘弥漫,茶楼之中,瓦片与灰尘的跌落在各处簌簌而下,街道之上混乱的呼喊声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持刀盾的身影已经在一片灰雾中杀向前方。。。

流淌的烟雾还在朝四周散开,茶楼之上绝大多数人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靠近茶楼里侧墙壁的一段,烟尘的鼓动在呼啸间变得暴戾起来。

挥舞的长刀在刹那间于空中绘出清晰的轮廓来,鲜血一路挥散飚飞,也有刀锋与盾牌的撞击惊起的一片浮尘。刺客与“白修罗”的冲撞会令得一整片粉尘轰然爆开,“龙刀”项大松手中钢刀狂舞,挥出的刀路就像是被烟尘“嵌”在了空中一般。他的“龙刀”与对方的盾牌沉重地拼了两击,口中在大声地喝骂着什么,整个空间都为之震动,随后却是喝骂之中的一声咳嗽。

刺客手中的钢刀呼啸而回,沉猛的一刀掠过粉尘“噗”的劈在了项大松的小腿之上。

渗人的血花飞溅。

项大松被称作“龙刀”,乃是因为他不仅身材高大魁梧,而且刀法气势威猛、犹如魔神,挥刀冲上的一刻,他比那杀来的刺客高出几乎半个身体,口中的咆哮也是慑人非常。然而这杀来的刺客也是凶戾异常,随着这一刀劈落,项大松粗壮的小腿连皮带骨被一刀劈断。

人的肌肉骨骼与刀锋相比看似脆弱,但实际上也有着相当的抗打击能力,就如同屠夫肉摊上的猪脚,即便是拿着沉重的劈肉刀,想要一刀劈断腿骨也绝非易事。但这刺客手中的长刀沉猛而准确,前一刻还在攻击“白修罗”贺秦昭,听得咳嗽声响起的一瞬间已劈了下来,项大松犹如一头巨大的奔牛,在这一刀之下,魁梧的身体便在痛苦中轰然砸向地面,烟尘爆开。

一名护卫冲上来,那刺客手中的长刀反手一挥,空中一道白色纹路刷的往上,那护卫的胸口就像是被死亡的波纹卷入一般,在渗人的劈骨之声后,撞开一旁的楼梯栏杆,往一楼轰隆隆的跌落。

“哇啊——”

摔落地面的项大松也是悍勇,他右腿断了,左腿在地上猛地用力,身体往前一扑,手臂朝着刺客的双腿抱了过去。

那刺客一刀一盾,步伐成圆,这一刻一脚踢在凌空扑来的项大松的脑门上,身体朝着前方跃了出去。

项大松便如同撞上了一堵铁墙,身体在空中一滞,再度摔落。

而在前方,被称作“十五弦”的于慈老人才刚刚从粉尘中艰难爬起,眼见着那刺客往地上一滚,扑了过来。他也是多年的老江湖了,手中一晃,“啊!”的一声,将手中的铁陀螺全力掷出——他这乃是一样极其讲究功力的偏门武器,前方铁陀螺砸人头颅,后方三角镖取人弱处,而中间是一根强韧的金属线,一旦缠住人颈项,两边一拉,转眼间便能致人死地——那铁陀螺带着铁线,在空中陡然划出一个半圆,便要套向刺客的身体,刺客持盾在前,扬刀向后,往前扑击。

灰尘之中只见老人豁出了全力,与那刺客斗在一起,两道身影在灰尘中冲向旁边的桌椅,金属线带着铁陀螺轰的敲击在楼板上,老人拉着金属线与那刺客撕扯周旋,手中的三角镖“啊”的朝对方面门刺去,更远处的“牛魔”徐霸天挥舞巨斧冲了上来,而在一片起伏的灰尘中,他看见于慈老人被刺客陡然推了过来。

“牛魔”的巨斧劈向地面,于慈的后背与他的侧身撞在一起,一片灰尘之中,老人正伸出双手用力地抱住身前的钢刀,钢刀刺进了他的肚子,而盾牌压在他的脸上,老人道:“不要……”

下一刻,钢刀刷的搅了一下,朝后方拖了出去。

战场之上,钢刀入腹后,要搅。

“牛魔”徐霸天“哇”的舞动大斧,刺客的步伐走向侧前方,“十五弦”于慈尝试捂住肚子,但他一只手的手指也都没有了,身体在灰尘里摇晃……

……

时维扬一面咳嗽,一面踉跄地行走。

爬起来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仍旧有些浑浑噩噩,声音听得并不清楚,方向感也不是很明白,不远处似乎传来了呼喊与打斗声,但他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但随着他走到墙边后再度返回,打斗的声响与动静,终究是愈发的大了。

弥漫的烟尘中,有人呼喊,有人发出绝望的乞求声,但更多的声音,是一阵又一阵逐渐变大的咳嗽。

有什么东西被人刷的一下甩过来,黏在了正火辣辣疼痛的侧脸上,时维扬定睛朝前看去,他看见先前最后世外高人风范的宗师于慈正在缓缓的摇头,他半个身体,都是鲜血,方才飞过来的,是他肚子里的内脏。

“牛魔”的斧头呼啸着掠过空中,那张脸在扭曲地呐喊,但下一刻,灰尘之中是一次猛烈的冲撞,徐霸天被那凶戾的身影连人带斧撞飞了出去。

旁边有浑身带血的卫士冲上前来,呐喊声中,被挡下一刀,而后又中了一刀。

手持刀盾、带着面巾的身影朝这边望了过来,他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尘,但更多的是染上的鲜血,面巾后的眼神冷冽噬人,却已然看见了他。

又是一名卫士冲上,在咳嗽的瞬间,被对方砍倒在地……

从茶楼之中竹竿突然飞来,到对方落入之后的爆炸,再到卷起厮杀的此时,持续的时间不过片刻,这刺客已经单枪匹马的自一片狂乱的身影中杀了过来。这是时维扬一生至此,经历的最为危急的时刻,此时手上、身上、甚至于脸上都还在痛,但心底的危机与恐惧感已经疯狂涌上,他“哇——”的一声,推开旁边一张倾倒的桌子,再度朝后方奔逃,身边有护卫朝着刺客冲了过去!

长久以来,虽然天下的绿林人多是乌合之众,难以被严格的纪律约束起来,然而能够在江湖上立足、甚至于打出名气来的,多数还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尤其是在偌大的公平党中,能被时宝丰收为客卿,此时又被金勇笙安排过来的,无论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侠,还是跟随时维扬的众多侍卫,往日里大都有着惊人艺业,皆属于手底下沾了鲜血,杀人绝不手软的硬汉。

也是因此,纵然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搅乱了步调,眼见着杀入茶楼的刺客只是区区一名,头晕脑胀中仍能站起来的众人依旧是悍然冲上,“龙刀”小腿被劈断犹在烟尘之中大喝,“白修罗”贺秦昭虽在中刀后浑身是血,站起来踉踉跄跄的依旧试图朝前方杀去,“十五弦”于慈中刀之前虽是狼狈出招,但铁陀螺的飞舞、铁线的纠缠卷起的依然是凌厉至极的杀机。

一般的绿林高手,即便占了爆炸的先机,被卷入这样的乱局之中,恐怕也难以在茶楼上走出十步。

不过,他们这一刻面对的,原本也就是这天下最不“一般”的习武之人。

从西南对抗金人的战场上下来之后,宁忌的心性本就经历了最为扎实的打磨,其后近一年的时间在张村,他所进行的,更是远超一般特种作战需求的各式锻炼。如大量极端环境下的追逐逃杀,十几、甚至于几十名从抗金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一拥而上,不将宁忌揍到鼻青脸肿不会罢休。在多数人的习武过程当中,这种超高强度的“刷人桩”训练,便是许多高门大户的嫡传弟子,都很难享受到。

归根结底,还是宁毅觉得这个儿子性格过于狂野,将来难免要在这种性情的驱使下有些出格的经历,上战场之前还指望着对他有所开导或是劝阻,但上了战场之后,便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增加他未来遇事的存活率。

那样极端的厮杀锻炼中,除了各种各样的逃生技巧,自然也存在各种挖空心思的极限作战课题。这是从十余年前周侗传下小队作战诀窍后便在不断深化的方向,而在火药、枪支、地雷等技术更为成熟之后,利用这些物品配合武艺进行高效的杀戮更是华夏军特种作战的重中之重。

从西南一路过来,即便经历昆山李家的黑暗事件时,宁忌的内心之中也没有掀起过过度强烈的愤怒。

一直以来虽然他的年纪还不大,性格也相对单纯,但身处西南政治圈的核心,就如同兄长会说起“城市的规划和治理是个大问题”一般,身边的父亲、朋友谈及外界,也总有相对宏阔的视角与说法,也是因此,昆山的闹剧令人气愤,但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想。

并且在西南众人一贯的启发下,他也会明白地认知到,这类的惨剧,是需要如“大有可为”陆文柯这些人逐渐的觉醒、反抗才能最终从大地上根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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