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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76节

“此时这三房的形式,确实不好再这样硬耗下去了,三哥……”

“唉,若伯庸没出事……”

待客的房间,摆设并不算华丽,但显得沉稳雍容,苏愈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拄着拐杖,闭目养神,下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这都是家中的老兄弟了,今晚的宗族大会,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要他们来出面拿了这个主意。晚上要商量的事情,眼下总是通通气,先商量个轮廓出来为好。

撇开各种立场与屁股问题,他们何尝不知道苏檀儿的能力,可眼下苏家的情况,毕竟是三房夺产。苏伯庸倒下了,没办法,苏檀儿若再死撑,到头来恐怕就变成恶性循环的内耗了。苏愈显然也是明白这些事情的,只是,到得此时,他还没有明确表态。

这位老爷子的威信毕竟是太大了,他不表态,这个事情就不可能有个轮廓,到了晚上,说不定就得吵起来。都是老人了,大多都不希望有这种事情发生,三房争产毕竟还有苏愈坐镇,若老爷子心里转不过弯来,到了晚上非得站在孙女的立场上与众人死磕,那这个家,后果可就难说了。

虽然这些年来苏愈一直都非常清醒,但人老了,谁也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突然钻了牛角尖。

“所以啊,三哥,这些事情,你总得给个话才是啊。”

下方的老七有些焦急,站起来说着,与其余人看了看,另外有几个老人也跟着附和起来。苏愈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眯了他们一眼:“给什么话?”

“二丫头的事情,您到底打算怎么办,总得有个准数啊,你说话,我们心里也有个底了……”

“我心里都没底,怎么给你们准数?”

“不是……三哥,这次的事情……您不能没底啊,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听您的呢。”

“到了晚上,总得听听老大、老二、老三他们怎么说,其他人怎么说,二丫头怎么说,这事情才分明,大家也才看得清楚。”

“三哥你这就是胡说了,他们会说什么,到时候当然要听,可大概会说什么大家都清楚了啊,您不先表个态,我们就……”

“老七。”拐杖顿在地上,苏愈望着前方这五十出头的七弟,随后目光转柔,叹了口气,“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总之,到时候有道理的,你们就跟,没道理的,你们就放,大家不说蛮话也就是了,这事情我现在也看不清楚。”

老人闭上眼睛,继续养神:“总之,晚上再说。”

下午的日光照射在门口,洒下一大片明亮的光区,嗡嗡嗡的议论声随后又响了起来……

◇◇◇◇

刷刷刷、刷刷刷,稍显偏僻的茶楼之中,三个丫鬟与几名掌柜正在忙碌地翻动着许多的本子,在身前抄写着东西,对面则是属于乌家核心的几个人,日光洒下屋檐,有风吹过来,偶尔有小声的交谈。

苏檀儿坐在一边安静地喝着茶,自从乌家服软以来,一切都很顺利,眼下双方几乎都要形成合作的默契的,当然,合作的那一方,是绝对不会开心的。

乌启隆也在不远处安静地喝茶,看着脚前不远处的光斑。自从第一天之后,乌承厚没有来,一直是乌启隆做了主导。

“今天晚上,听说薛延他们约好了在柿子街那边的月香楼吃饭,吕家、陈家多半也会有人到。”乌启隆吐出一口茶沫,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们很关心这事,之后的表情可能会很有趣。”他说着有趣,脸上的表情可是完全都有趣不起来。

苏檀儿也已经懒得拿这些事情来刺激他,第一天算是针锋相对,首先给人下马威,此后便无所谓这些:“按照之前说好的,其它的事情今天也该告诉我了。”

乌启隆往旁边看了看:“待会儿,能晚点告诉你就晚点告诉你,我高兴。”

“随便你。”苏檀儿将目光转向一边,“不过人要是被你拖跑了,我咽得下这口气,我父亲也是咽不下的。”

“哼。”

乌启隆冷哼一声,过了一会儿:“你那相公,现在在干嘛?”

“四处走走,找朋友下棋,或者去听哪位姑娘唱戏。”苏檀儿仰头笑了笑,“相公在外面的事情,我这当人妻子的,可也不好多问……把家管好便是了。”

◇◇◇◇

宁毅确实在看姑娘家演戏。

竹记的二楼之上,宁毅正在一个席位边坐着,喝茶,吃小点心,如今在这酒楼之上也长期有人在前方弹唱表演,当然,宁毅看的演戏,不是指这个。

元锦儿此时就坐在他的旁边,而在斜对面的不远处,名叫柳青狄的那位大才子,也正坐在那儿,将注视的目光投过来。

前些天柳青狄就已经找到了竹记这边,不知道他到底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元锦儿的,但无论如何,最近他常来,今天元锦儿在这边,宁毅也在,于是她就施施然地坐过来了,跟宁毅的态度,蛮亲密的。

江湖传闻元锦儿以前跟曹冠、柳青狄都有一腿,才子佳人之间的感情具体有多深很难说,或许到不了以前顾燕桢的那种畸形心理,不过柳青狄对宁毅的芥蒂也是其来有自的,各种复杂理由,譬如大家互为才子啊,譬如元锦儿那次的表演啊,老被这样盯着,宁毅也有些无奈。这梁子横竖在燕翠楼就已经结下了,而且看起来,一时间也解不掉。

“你觉得有意思吗?”

宁毅笑着往元锦儿靠靠。

“有……意思啊。”

元锦儿同样靠过来,一副小鸟依人状,实际上宁毅一点便宜也占不到,花魁就是花魁,手底下保持着距离,将宁毅往这边推。

“云竹呢?”

“云竹姐说,她就不出来凑热闹了,在里面整理账本呢。也只好小女子出来,陪陪你这个大英雄了。”

时值冬初,两人的衣服都有些厚,元锦儿也穿得漂亮,两人看着靠在一起,在那儿隔了一小段空间的挤来挤去,柳青狄在那边看得两眼冒火。

“既然现在我们的情况这么暧昧,你说要是我轻薄你一下,是不是也非常合理?”

“好啊,本姑娘豁出去了,这色相就牺牲掉,也好让云竹姐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会怕吗?”

“来啊。”

“有便宜不占的话……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元锦儿抿嘴一笑,清纯无比,两人目光在空中相交,产生了火花,下一刻,宁毅正打算做些危险系数高的动作,元锦儿身形一拧,“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在二楼的厅堂内,原本在那边对这对狗男女的行径不愿再看的柳青狄将目光望了过来,其他人也都朝这边投过来注视的目光。

视野之中,那清纯美丽的少女站起来后朝旁边仓促退了两步,桌上的东西都在哐啷啷的响,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侧脸,双眼望着坐在那儿的宁毅,眼泪已经出来了,委实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流氓!”

糟糕,被抢先一步……

方才那耳光根本就没打中,元锦儿看起来是陡然站起,一巴掌挥了过来,实际上只有衣袖拂过了宁毅的脸颊,但元锦儿舞蹈出身,此时那衣服袖子又大,她双手啪的在下面拍了一声,在旁人眼中顿时便看成了非常丢脸的耳光。

“……禽兽、猴急、登徒子……”

元锦儿抹着眼泪,朝宁毅单眼眨了一下,宁毅撇了撇嘴:“你狠。”那边柳青狄已经豁然站了起来,元锦儿道:“人家心里还没许了你呢,你……你怎么能这样嘛……”

然后跑掉了。

酒楼之中大概不止柳青狄那一个愤慨的,但听得元锦儿最后那仿佛娇嗔埋怨的语气,一时间又觉得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了,宁毅叹了口气,举起茶杯将脸撇向一边。

有几个多少明白宁毅跟元锦儿、聂云竹关系的伙计在那儿愣了半天,不知道这帮东家又在搞什么名堂。

这茶没法喝了……

元锦儿扑扑扑的跑进离间,在走廊上得意了一下,随后酝酿一会儿感情,抹着眼泪往里面跑去,推开了里面的房门,捂着脸无比真诚地哭:“云竹姐,宁毅他越来越过分了,我跟他开玩笑,结果他轻薄我,好多人都看到了,不信你去问小丁他们……”

云竹愣了半晌:“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轻薄你了。”

“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元锦儿坐到云竹身边,吸了吸鼻子,目光倔强,“本来是开玩笑,可他一定是故意的!”

云竹捧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后往上面亲了一下:“好吧,帮他轻薄你。”

“真的!”元锦儿抗议,“云竹姐你总信他不信我!”

“大庭广众之下,他会这样才怪了,还要我信你……来帮我做账册。”

“这个很难算的……不对,怎么不会,男人都是那样的,他以为做得隐蔽呢。大庭广众之下你就不信,他就是算好了这点的,太阴险了,要是下次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元锦儿挣扎半晌,“把我给那个了,那云竹姐你也不信我……”

虽然之前都是清倌人,不过青楼之中耳濡目染毕竟还是很厉害的,这种话旁的女子绝对说不出来。云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他、若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真把你给……给那个了,嗯,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信……”

元锦儿绷着脸,随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反正你就是偏心。”扭头帮忙做账本。

“人家今晚有事呢,你也老去烦他。”

“喜欢他才去烦他嘛,我可不是因为讨厌他哦……”

◇◇◇◇

砰的一下,放下茶杯,下午的日光已经开始变得暖黄,洒在这茶楼里,苏崇华也在这个声音中被惊醒,望了望前方的中年男子。

“崇华兄最近几天似乎都有心事,莫非在为今晚家中之事而担忧?”

面前的中年男子身材高瘦,留了一缕山羊胡,是苏崇华平日里的诗友之一,名叫陈禄,号空山居士,在江宁也有些名气,下午与苏崇华在路上遇见,于是过来喝茶。

“呵,晚上……大概不会有什么事情……”

“崇华兄莫要瞒我,这几日听说你苏家宗族大会将近,会有一番大的变动,你前两日参加诗会,似也有些心不在焉,毫无兴致,不是心忧此事,又是如何?若今晚真是无事,你我干脆不去理那俗物,与我同赴昌云阁的聚会岂不更好。”

“宗族大会,纵然结果与我关系不大,终究还是要去参加的。”苏崇华笑着,随后想了想:“呵,不过说到前几日诗会……其实在下只是在感慨诗词之事,委实要些天分。前几日见一词作,心中很是复杂,这几日常常想起,呵,反倒失了写诗的兴趣。”

“哦?”陈禄感了兴趣,“听来,此词甚好?”

“极好。”苏崇华摇了摇头,“只是写词之人与这词作配起来,委实让人心中叹息。”

“崇华兄这一说,我倒是愈发好奇了,莫要再卖关子,快说快说。”

“呵,此乃家中堂侄,便是那宁毅宁立恒所做,此人事迹,空山兄往日也已听说了。我苏家如今这局面,也有他的一些原因……前几日他却顺手写了一首词作,竟只是给了家中一九岁小童私下观看,我是在无意中看见。这首定风波……其意境平生仅见,与其之前两首词作相比未有丝毫逊色,因此每见此人,或是见他人诗词,便忍不住想起来,要说写诗写词,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可这人,又确实不行……”

苏崇华摇着头,伸出手指蘸了蘸茶水,在这下午将近的阳光里,一面感叹着,一面将那词作写了出来,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再将那词作品味一番,对面的中年男子听着、看着这词句,目光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

城市另一侧的小茶楼前,马车都过来了,苏檀儿与乌启隆站在那屋檐下,准备各自离开,乌启隆望着这日光。

“你想要的人,分别是……”

苏檀儿原本目光就清冷,只是听得乌启隆说出这些话来,目光在某个时候才颤了颤,微微皱起眉头,但并没有说话。直到他说完了这些,苏檀儿思考片刻之后,方才到:“就是他们?”

“信不信由你。”

“不,我信你了。”

“嗯?”

“有的人我们已经知道了,若你有什么藏着掖着,说不定真会出问题的。”她笑了笑,说道,“你可知那日与你摊牌,相公回到家,说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什么?”

“齐光祖是内奸。”

“……”乌启隆皱着眉头望着这边。

“因为你对相公说的第一句话是:果然是你。”

“那又如何?”

“他找周掌柜打听消息,周掌柜可没有喝醉。一旦你那边开始出问题,多少都会尝试打听,相公当初就给周掌柜设计过几种无意间透消息的方法,对着齐光祖,周掌柜说的是,他最佩服的是爷爷和相公……相公说,你不该把那个果然说得那样百转千回的,他一听就知道这到底是在猜,还是有笃定了……我只是没想到还有他们……”

一片沉默,犹如冰冷的洞窟将乌启隆吸了下去。苏檀儿看了他一眼。

“走了,接下来我们好好合作吧,我也不想将你乌家赶尽杀绝,那样对我苏家声誉不好。”

转过身,苏檀儿的目光冷下来。乌启隆站在那儿,望着苏檀儿的马车远去了,日光照在身上也暖和不起来,那一边,宁毅那随意的身影仿佛就站在那儿,将目光望过来,将那阴影照在整个乌家的上方……

◇◇◇◇

苏府之中,人们已经说着、笑着,从一个个的院子里出来了,喧闹的声音,有轻松、有担忧、有说笑、有窃喜,各种各样的人如同年关一般的渐渐汇集在一起,互相寒暄、打招呼。

晚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晚宴过后,才是那个足以决定苏家之后数年方向的宗族会议。城市之中,薛延、薛进等人也已经出了门,一拨一拨的往今晚的聚会场所赶过去。

“快点快点,今晚聚会,可是花了重金请了花魁过来的,你们可有福气了,到时候好好表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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