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风华 第71节
他们之前没有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之前有大臣也提过，希望陛下能够迎接太上皇回来，可谁没有想过，若太上皇再次坐上那个位置，会有什么后果，或者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想这个问题。
林存德看他们没有回答，就继续道：“你们说的皇权和文臣权力之争，我不懂，我只是一个微末的官员，这些事情，还轮不到我考虑，我要考虑的是，我的未婚妻是汪瑛的女儿，若是太上皇回来，回到那个位置，会不会杀我！
当然，你们也需要考虑，太上皇回来，会不会杀你们！不过，也许太上皇可能不会，毕竟伱们都是朝中大臣！”
“嗯，你这样考虑的？”陈循看着林存德问道。
林存德点了点头，道：“我当然是这样考虑的，你们说的那些，现在真的轮不到我考虑！反正我知晓，如今陛下，断然不会轻易杀我，除非我犯下弥天大错，而诸位大臣，我相信陛下把你们提到这个位置上来，也不会轻易杀你们的，不是吗？”
陈循和王直看了一眼，再点了点头。
“那就够了，为何非要引来一个杀自己的人来当皇帝？皇权和文臣的权力，比起来命来，谁重要？虽然未来陛下可能会夺文臣的权力，可，若那个时候，两位可能都已经致士了，这些和两位大人有何关系？
而若是太上皇回来了，兴许，就是灭全族，不知道我说的对否？”林存德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开始反向劝了起来，之前他们劝自己，pua自己，现在自己也来试试！
“倒是有几分道理！”陈循不得不点头说道。
林存德继续道：“在我看来，陛下无非是担心太上皇回来，继续抢夺皇位，毕竟，陛下已然是皇帝，肯定不甘心奉献出来的。不管是控制后宫也罢，控制锦衣卫也罢，控制京师三营也罢，都是为了拿到更多的筹码。
而若说陛下要对付你们这些文臣，我是不相信的，哪怕是要对付，也是因为那些文臣，可能盼着太上皇回来，盼着太上皇重登大位，你说，这种人，陛下岂能不恨之入骨？岂能不除之而后快？
若将此事和皇权与文臣之权相争混为一体，我是不赞成的，最起码，陛下对有内阁的诸位大臣，对于六部大臣，还是信任的，当然，对于其中一些人，不信任，那也是正常的，两位大人看呢？”
陈循抚须点了点头，王直也坐在那里思考着。
林存德此刻看他们眼前的茶杯空了，就给他们添茶，接着继续道：“大道理我不懂，我只是顾及我这个小家，我就知道，我爹死在了土木堡，我哥死在了京师保卫战，我娘一急之下，也没有挺过来，因为太上皇，三个至亲离我而去，你说此事我该不该恨？
我是汪瑛的未来的女婿，不管我承不承认，最起码，汪家是承认的，你们说，我该不该帮？”
林存德问了两个问题出去，他们两人听后，不由的点头，站在林存德的角度来看，这些都是应该的。
“是吧，你们说让我劝劝陛下，让我考虑皇权和文臣之权的争夺，你说现在我需要去考虑这些吗？我需要考虑的是，希望陛下能够稳住朝局，能够一直当这个皇帝，否则，我可能就死路一条了。
而你们两位如何？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你们自己清楚，是太上皇回来好，还是如今的陛下好！”林存德笑着对着他们说道，接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用茶，都快凉了！”
王直不由的苦笑摇头，他们今天本来是来劝劝林存德，可不许给陛下乱出什么主意了，再出主意，可能要出事情，现在看来，他们是想的太多了，又想自己的事情想的太少了。
他们还真没有考虑过，若是太上皇回来，会对他们如何？会不会诛杀他们全族？
现在是要考虑的。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另外，你们之前说，陛下宠信宦官，我不赞同，你说陛下会利用宦官来牵制你们，我相信。前车之鉴，陛下不可能不懂！因此，还是要诸位诸位大臣如何去看陛下了！
若把陛下当做对手，那陛下想要除去，君臣相疑，必动兵刀，若君臣一心，陛下岂能轻易去动朝中大臣，是吧？
这也是小子不成熟的看法，两位可能有更深的看法，小子也不相劝，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林存德端起茶杯，看着他们二人说道。
“嗯，不错！”陈循也端起茶杯，对着林存德示意了一下，一杯干了，王直也是如此。
林存德给他们续上，他们两人就看着林存德的一举一动，内心对林存德还是有很高的评价的，怪不得，能取得陛下的信任。
之前他们都小瞧了这个小同乡，如今看来，这个小老乡未必是什么都不懂的秀才。
“嗯，今日和你谈，老夫很高兴，倒是替老夫解惑了！”陈循对着林存德笑着说道。
林存德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反正小子就是一个想法，太上皇什么样我知道，陛下现在刚刚登基，最起码，现在做的，要比太上皇做的更好。
处理孙家，就是一个例子，孙家的子孙在京城横行霸道多年，两位大人不是不知晓吧？为何迟迟不见处罚？很简单，大家都知道，太上皇不可能去处罚自己的舅舅和表兄弟的。
可反过来说一句，若那些死去的人，是诸位大臣的亲人呢？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逍遥法外？据我所知，有三个七品以下的官员的夫人，就是被孙宏远给奸杀的。
朝堂官员的夫人都是如此，更何况百姓？如此禽兽之人，朝堂大臣若是还想要保住？那如此文臣，小子不当也罢！作为读书人，连最起码的良知都没有了，只有权利斗争！我相信离死也不远了！
所以，孙宏远，陛下要处理，我是赞成的，甚至是欢迎的，若两位大人不相信，可以穿上便装，到百姓中听听，看看！当然，小子可没有说两位大人不顾百姓，只是说，两位大臣身居高位多年，公事繁忙，没能听到百姓的呼声！”林存德继续对他们说了起来。
反正他们两人过来，若是自己说的没用，那么以后也没有往来的必要，道不同不相为谋。
“嗯，倒是有几分血性！”陈循笑着看着林存德说道。
林存德听后，苦笑不已，这不是血性，这是良知，最起码的良知，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敢想，可一个千户，敢如此滥杀无辜，做如此禽兽不如之事，就该死！
陈循看林存德只是苦笑，并未多说，便岔开话题道：“最近看什么书，可有写什么文章？”
“啊？”林存德一听，愣住了，这样太跳跃了吧？不过还是老实的回答道：“最近在看《礼记》，文章还在写！”
“哦，写完交于老夫看看，老夫给你批改批改！到时候直接送到府中来便可！”陈循摸着胡须，笑着看着林存德说道。
林存德很诧异，这，那些大臣都喜欢给人改文章不成？于谦这样，陈循也这样？
“多谢首辅大人，小子的文章，这，怕污了首辅大人的眼，首辅大人日理万机，岂敢耽误首辅大人的时间！”林存德站起来，赶忙拱手，非常真诚的说道。
“哈哈，无妨，老夫倒也想要教导你一番，若不是你在丁忧，老夫都想要收下你这个弟子呢，到时候送过来便可！”陈循摸着胡须，开心的说道。
林存德很为难啊，这可如何是好，之前于谦给自己出题、写文章给他批改，现在陈循又来，如就这样答应了，恐怕就失礼了，想到此处，林存德只能如实相告：“多谢首辅大人，只是，这个，之前于少保来小子府中，给小子出题了，还让小子写好了送过去，每旬一篇文章，这，不是小的狂妄拒绝首辅大人”
“哦，于谦也提过此事？”陈循很意外的看着林存德。
林存德连忙讪笑的点头道：“实在不敢相瞒，本来一直想要请西席，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故而，于少保给小子出题，批改文章，已经让小子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没想到，让于少保先捷足先登了！”陈循不由的有点遗憾说道，不过心中一惊，于谦愿意收林存德为弟子，那是不是于谦也开始支持陛下了，于是马上问道：“这么说，你的这些想法，于少保是知道的，且不反对？”
林存德一听就知道他想要问什么，连忙说道：“倒是没有和于少保提过这些想法，只是于少保对于我说的，陛下未必比太上皇做的差，且，若是太上皇回来了，于少保未必还是兵部尚书，未必还会被如此信任！”
“哦！”陈循听后，不由的停下摸着胡须的手，脑海里面也在想着这件事。
“两位大人，小子也是这么劝两位大人的，有些事情，无需考虑这么远，近期的麻烦，都还没有解决呢！”林存德看到陈循在思考，不由的再次提醒道。
第113章 切割清楚
林存德对他们说最近的那些忧愁都没有解决，也让他们不由的点头。
陈循看着林存德，微笑的问道：“你和于少保说了？”
“说了！”林存德点头道。
“于少保赞成？”王直追问道。
“于少保京师保卫战打的很好，可，陛下登基，于少保也参与了，若是太上皇重回帝位，你们说，于少保下场会如何？还有两位和朝堂众多大臣，会如何？”林存德微笑的看着他们问道。
“有道理！”陈循第一次明确同时了林存德的想法。
林存德一听陈循赞同，心里有底了，继续拱手说道：“两位都是在朝堂多年，陛下是不是昏君我不知道，会不会嗜杀，滥杀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若是太上皇回来了，再回帝位，那，一定会有很多人要死，很多人要被贬回家。
皇权和群臣之权争夺，非一朝一夕能解决，且，即便陛下占据优势，可朝堂终究需要文臣来治国，陛下可不是太祖，对于军队的控制，也不可能这么强大，
再说如今武将和文臣，已不是泾渭分明，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伱，且，大明朝现在其实千疮百孔，若不改变一些，恐怕，我大明的百姓，日子难过！
否则，也不会各地都会出现叛乱，民不聊生，百姓也无法安居乐业！所以，我认为，文臣该想的是，如何让百姓能够安定下来，不说富裕吧，最起码让百姓吃饱饭！”
“嗯，存德有这份抱负，不错！”王直听后，点了点头说道，
“不是有这份抱负，我去过京郊几次，看过京郊百姓的脸庞，都是麻木的，木讷的，每日食不饱腹，衣不遮体！
若这些事情不解决，那，你们说的那些争夺，有什么意义，兴许百姓揭竿而起，屠戮官员和有钱人，到时候还是一场空。所以，两位大人，你们让我劝陛下，莫操之过急，可，谁会考虑，天下百姓还能等么？”林存德此刻苦笑的坐下来，说完了喝茶，接着给自己倒茶。
“往后，你是要继续参加科举？”陈循突然问这个。
林存德有点不懂的看着陈循，为何思维这么跳跃，这也不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不过还是笑着说道：“可能吧，不过对于能不能考上，并不抱期待，主要是我要丁忧在家，无事可干，那就看看书！考上了，最好，考不上，也无关紧要，我也不缺钱，也是官员，锦上添之事，可有可无！”
“倒是洒脱！不过，老夫还是建议你参加科举，争取考上，只有这样，你才能慢慢身居高位，才能去实现你的抱负！”陈循对着林存德说道。
林存德笑了笑，没说话，内心也是不赞同的，并不是非要做大官才能改变。
“嗯，带老夫参观参观你这个府邸，可好？之前一直听闻王振建设这个府邸，奢华无比，老夫还没有见过，这次好不容易来了，可能参观一回？”陈循笑着看着林存德说道。
林存德马上站起来，对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当然可以，这边请！”
接着林存德带着他们参观府邸，给他们介绍自己的府邸，陈循和王直看的一愣愣的，如此奢华的府邸，他们是第一次见，
参观完府邸后，林存德本来想要留他们在府中吃晚饭的，不过现在还早，他们执意说不吃了，朝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理。
林存德也不强留，送他们到了大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
林存义和林存礼两人也跟在后面送着，林存德看到他们的马车消失后，才往府邸里面走去。
林存礼和林存义是很兴奋的，一个是当朝首辅，一个是吏部尚书，这是别人去拜访都未必能受到接见的人，可是，他们来自己五弟家中了，这是什么荣耀。
林存德倒也没有这种兴奋，只是一直想着，他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是老狐狸，且身居高位，岂能轻易拜访一个小官？还和自己说什么皇权和群臣权力之争？
回到书房后，林存德就坐在茶桌上面考虑这些问题，他们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可惜，自己身边没一个能给自己解惑的人。
而陈循和王直坐在马车上，直到马车驶离了林存德府邸街道的拐角处，陈循才开口问道：“行俭兄，此人果然如你所说，非少年所有的沉稳，且，思维清晰！”
“是，世间少有。如此少年，没了锋芒，多了世故！”王直点了点头说道。
“可他的话，未必没有道理，远虑，近忧，你说孰轻孰重？”陈循扭头看着王直问道。
王直听后苦笑，接着调侃道：“其实你我都已经有了答案了，这孩子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若太上皇回来，朝中大臣，有多少要身首异处？而如今陛下控制着京师三营，锦衣卫，若我们真的还有二心，更加危险！”
“是啊！”陈循感叹了一声，接着道：“让人上奏章，弹劾孙家，孙家两条人命，可能不能满足陛下的要求，孙家长子孙继宗，违反乱纪，作奸犯科之事亦不少，不管如何，太上皇回来，不能继续回到那个位置上，否则，你我能回家养老都是奢望！”
“是该如此！”王直点了点头，赞同道。
“那就做吧，其他的事情，可以争一争，太上皇和太后的势力，该收拾还是要收拾的，让大臣上奏章，和那些人说清楚，有些事情，是需要提前办好！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陈循扭头看着马车帘子外面，叹气的说道。
王直点了点头，接着道：“吏部这边，需不需要整顿一下？”
“收拾那些还心怀鬼胎的人，该弹劾弹劾，该调离调离，别让陛下来动手，陛下动手，到时候陛下可能就会安排他的人了，到时候更麻烦，自己动手，提前安排好！”陈循扭头对着王直说道。
王直听后，考虑片刻，道：“那此事，你需要和内阁大臣，还有六部尚书，侍郎达成一致才行，否则，吏部和都察院一旦启动，到时候他们阻挡，更麻烦，吏部和都察院这边，就里外不是人了。”
“会的，另外，支持于谦清理军队，新的训练之法和陛下谈谈，兵部要介入进去，老夫和于谦亲自谈谈，收拾军队之余，别让任命的主导权，交给了五军都督府，兵部要占据主导权！”陈循对着王直交待道。
“那就好，于谦这边，我感觉最近，好像和内阁走的不近了，之前想着是兴许是忙，如今看来，于谦和内阁的意见相左了，是需要好好谈谈！”王直点头说道，之前他们就感觉于谦不对劲，对于朝堂之事，并不感兴趣，而是专注于兵部之事。
“他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此事，估计他也是有自己想法的，他对于我们和陛下争夺权力之事，素来不感兴趣。”陈循扭头看着王直说道。
王直点了点头，于谦确实是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就是希望大明朝能吏治清明，百姓能安居乐业。
接着两人陷入沉默当中，都在思考刚刚和林存德谈话的内容。
半响，陈循先开口问道：“你说，陛下是真的担心太上皇回来，抢夺皇位？大位已定，太上皇回来了，又能如何？还真的能抢夺这个皇位？”
王直此刻也不由的叹气，道：“若是听林存德这么说，倒是有几分可能，从开始皇后娘娘争夺后宫权力开始，貌似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来做准备，抢夺兵权亦是如此。若真是如此，我们是不是？”
陈循点了点头，知道王直的意思，如果朱祁钰真的是这个目的，那么他们文臣做的确实不够，且，没能给陛下一个安定的理由，于是开口道：“有些事情，确实是需要和陛下说清楚了。文臣这边，确切的说，内阁和六部尚书，侍郎，是不会支持太上皇回来了继续当皇帝的，这点，需要说清楚！
否则，陛下有可能以我们为敌人，如今陛下大权在握，真要杀起来，我们这些文臣是很难挡住的，最多只是说，请太上皇回来，可太上皇回来了，又要死不少人，这样折腾下去，还是我们吃亏，还不如现在说清楚这些事情。”
“我也是这么想的！”王直点了点头，继续道：“大位已定，不可能换皇帝，说清楚了，好办事，不过，我估计还是有很多人盼着太上皇回来的，这些人，我们吏部这次整顿，是不是可以提前动手！”
“要的！”陈循微微点头说道。
“那我知道该如何办了！”王直一听陈循这么说，明白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