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79节
今天是寒衣节,是祭祀祖先的日子。
宅子的一间小厢房中,供桌上摆着一块黑漆白字的灵位。
供桌前的铜盆中,有两套焚烧了一半的纸衣。
曲泓秀一身素衣,肩秀背挺,因为长期习武,窈窕婀娜的身姿,蕴含着寻常女子没有的矫健与活力。
供桌上的灵位是她的父亲,她和贾琮相伴多年,也只和他提过一次自己的父亲。
她给灵位上香叩拜之后,突然想到远在神京的贾琮,此刻必定也在贾家宗祠叩拜祖先。
她微微叹了口气,从供桌的暗格中拿出一个卷轴。
卷轴的边缘已微微有些发黄,似乎已经过不少时光的冲刷,这个卷轴既是曲泓秀最宝贵的东西,也是她最私密的东西。
这些年她虽与贾琮亲密无间,但贾琮也不知道这个卷轴的存在。
她将卷轴轻轻展开,就像是打开一个让她迷惑多年的陈梦。
这卷轴是一副女子的画像。
画中女子,身姿苗条灵秀,容貌隽美无暇,一身玄衣,腰系玉带,如同谪仙下凡,风姿绝世,不可方物。
作画之人定是个丹青圣手,一笔一画,精到传神,将那女子描摹得极其动人,眉眼五官,巧笑倩然,栩栩如生。
有时候曲泓秀凝视画卷,觉得那女子秋水凝波的美眸,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转动,仿佛要从画中走出一般。
即便她自己是个女子,还是被画中女子的风姿震撼,画中女子的音容笑貌,已深刻入她的脑海中。
……
曲泓秀的父亲,在隐门中职司不低,常年都在外奔波。
十几年前突然伤重返回德州,那时候曲泓秀年幼,也刚开始记事,很多细节她都很模糊了。
而这幅画像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每到清明上元之节,她常看到父亲背着她,向这幅画像焚香敬拜,神情异常肃穆恭敬。
父亲从没和她说过这女子的身份,她出身这样的家世,自然知道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打听的。
她的父亲也从此因伤患缠绵病榻,直到五年前因旧伤去世。
但仅仅是这些的话,对曲泓秀来说,还不是最重要的。
这幅画从某种意义上说,改变了她的人生。
当年翰林院庶吉士吴进荣,意外从他的妻弟口中得知隐门机密。
并向德州参军周君兴告密,导致德州隐门分舵百余口丧命。
曲泓秀为了复仇,在楠溪文会刺杀吴进荣,受伤逃遁途中意外遇到贾琮,就在她要杀贾琮灭口的瞬间。
竟发现贾琮的容貌和画中女子,几乎一模一样!
那副画是曲泓秀从小看到大,每年都看到父亲对着画像崇敬祭拜,已成了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景象。
在那个黑暗的山洞中,她第一次借着火光,看清了贾琮的容貌,就像是遇到了一个相识多年的旧人。
那一刻,画中人似乎活生生走到她面前,其中的震惊和诡异,多年以后她依旧记忆犹新。
那一晚,她和贾琮为了活命,携手杀了推事院的密探……。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和贾琮的奇特的缘分便已注定,多年相伴,贾琮已成了她最重要的人。
……
她曾经怀疑过,画中女子就是贾琮的生母,因为只有母子血脉,才有可能如此相像。
但是,她父亲重伤逃回德州那年,新帝还没登基,父亲也是那一年开始祭拜画像。
说明那个时候,画中女子就已经死了。
而贾琮生于新帝登基元年,那个时候画中女子早已故去,所以贾琮不可能是她的子嗣。
满神京的人都知道,贾琮的生父是荣国府贾赦,生母是当年艳冠神京的花魁杜锦娘。
但贾琮与画中女子的容貌如此相似,其中必定有某种奇怪的联系。
她和贾琮相伴多年,唯独这件事,她一个字都没向他透露。
他是荣国府公子,出身尊贵,才华惊世,世人瞩目,年纪轻轻科举高中,做了朝廷正官,将来必定会前途无量。
而画像中的女子,能被自己父亲如此崇敬祭拜,多半就是隐门中的重要人物。
如果让人知道贾琮与隐门有某种关联,以朝廷对隐门的忌惮,顷刻之间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她就算自己去死,也不想这样的事发生,所以让这件事被永远掩盖,才是最好的办法。
连贾琮自己都不需要知道,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以免让他心有顾忌,露出破绽。
曲泓秀看着这幅画像,美眸中闪动清冷之意,她将画像小心的卷好,心中有几分不舍。
目光看向铜盆中燃烧的火焰……。
第264章 梅枝绣盈香
贾氏宗祠的寒衣节祭祖结束后,贾琮便去了黛玉房中。
虽然贾母将黛玉视为掌上明珠,对她的宠爱甚至还在迎春、探春、惜春等几个亲孙女之上。
但是不管她再疼爱黛玉,黛玉毕竟还是闺阁外亲,每次贾家祭祖必定是排除在外的。
除非她那天嫁入贾府……。
而每次贾家祭祖,园中众人都会走的一个不剩,唯独留她一人在房中,甚是孤清寂寞。
她曾和贾琮笑说,刚来贾府的两年,自己年岁还小,思乡心切,心思敏感,每次遇到这种情形,总要哭鼻子。
她能和贾琮坦然的说起这些事,已是很难得之事,
这几年有贾琮的知心善解,说明黛玉已渐渐放开胸怀,再不像以前那样伤感多泣。
只是当时黛玉说起此事时,虽当做儿时趣事来讲,但贾琮还是能听出她话语中的落寞和遗憾。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人之常情。
每次贾家祭祖,难免会愈发让黛玉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春秋两祭,正常情况下,三春姊妹入贾氏宗祠祭祖,她也应该在林家宗祠拜祭先人,寄情缅怀。
这才是人在世间,血脉所系,亲情所属,可偏偏她是一人在外飘零多年。
……
正因为这个原因,贾家祭祖之时,对敏感多思的黛玉,或许是最复杂和微妙的时段。
说是理解也罢,怜惜也好,贾琮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去看看她,陪着说几句话。
换了他处在这样的位置上,他也希望有人能这样善待他。
有时连贾琮都觉得疑惑,林如海子丧妻亡,应该会更疼惜这个唯一的女儿。
怎么会把她不远千里送到外祖母身边,而且数年不见,直到自己病入膏肓,弥留之际,才接黛玉回扬州。
这前后的事情想一想,总觉得有些不合常理,不过他也不会傻到问黛玉这个问题,免得勾起她伤心。
进了黛玉房中,正瞧见她有些百无聊赖的翻书,有些心不在焉,秀丽的眉头微蹙着,似乎有满腔心绪。
见贾琮进了,微蹙的眉头轻轻展开,笑道:“三哥这是忙过祭祖的事情了。”
“可不是吗,来回都是那一套,完了就顺道来看看你,”
黛玉微微抿嘴一笑,新宗祠明明在东边的那座院子,三哥到自己这里,可不是什么顺路,不过心里终究是高兴的。
她从妆匣礼拿出一件东西,微笑着递给他:“我知道二姐姐给你做了衣服,三妹妹给你做了鞋子,我不好给伱做那些个。
就送你这件东西做节礼吧。”
一旁的紫鹃说道:“三爷,我们姑娘身子弱,老太太不让姑娘做针线,怕她耗精神,姑娘都好久没做针线活了。
这可是姑娘熬了几天做出来的,你看绣工多好,我们姑娘是苏州人,以前可不知道她还有这本事。”
听紫鹃忙不迭说自己好话,黛玉俏脸微红,打断她的话:“你快去,给三哥沏杯茶来……。”
……
清芷斋。
贾琮回来时,发现迎春、探春、宝钗都在。
笑道:“今日怎么来的怎么齐整,倒是像下了帖子请来的一样。”
探春说道:“这些日子,三哥哥忙的什么是的,听说每天都是两头跑,早出晚归,也不见人影。
好不容易今日是寒衣节,自然要来清芷斋逛逛,一起说说话呢。”
一旁宝钗微笑道:“听说琮兄弟年末要去九边办皇差,这些地方都是荒僻冰寒之地,比神京要冷上许多。
日常保暖将养最是要紧,我这里有件熊皮大氅,是去年哥哥外头得的,说是哦啰斯国的供品。
这件大氅是用上等的熊裘做的,最是暖和不过,披在身上一会就出汗,我们这里根本穿不了。
在九边那些苦寒之地,让琮兄弟带去还正合用。”
贾琮见那大氅通体漆黑如墨,摸上去裘皮柔滑如丝,触手生温,是罕见的保暖之物。
连忙谢道:“那就多谢宝姐姐了。”
宝钗微笑:“一件衣服而已,琮兄弟快别外道了。”
迎春和探春,是贾琮的同姓血亲姊妹,她们给贾琮做衣做鞋,不用怎么顾忌。
但宝钗和黛玉只是外姓亲戚,却不能随意给外男做穿戴针线。
贾琮知道她们这样的大家千金,自小都有教养嬷嬷言传身教,心中都有男女之防的界限。
平时堂表兄妹之间,虽说言笑晏晏,但年龄一天大似一天,有些规矩礼数却很小心。
园子的嘴碎的下人不少,让人说了闲话,对未出阁的女子可就难堪了。
……
宝钗送的只是件现成的成衣,并不是自己针线做的,却是无妨的。
她还特特说是自己哥哥从外面得的,送贾琮作寒衣节的节礼,又带着贾琮要去九边苦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