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244节
贾母知道凤姐一向心眼多,问道:“凤丫头,如今你掌着家里的事情,你说说该有什么办法应对。”
王熙凤这人最懂得观风看势,对银子的事情更是敏感,其实她来之前,心中就有了些盘算,只是她自己不好拿主意。
她也就等着贾母这句话,才好把想到的点子说出来。
“老太太,要按照朝廷新法缴纳田税,一下子会亏空出这么多银子,必定不是我们一家是这样的。
不如我们也先缓缓,不急着交上去,先看看别家是怎么办的,再办也不迟的……。”
贾母一听这话,也觉得大有道理,对贾政问道:“政儿,如今家里也就你做着堂官,伱说说这法子可还使得到?”
贾政是个循规蹈矩的性子,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主要是他能为平庸,身份又特殊,两党人士都不会拉他入伙……。
所以贾政对新法并无明显喜恶之感,只觉得既是皇上颁布的,敷衍应对好像有些不妥。
不过,他虽然不通俗务,却知道家中每年凭空少三四成银子,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所以心里一时踌躇,根本拿不定主意,也不敢说凤姐的法子不行。
“老太太,家中可不止我一个堂官,琮哥儿也是实职,官职还在我之上,他常有入宫,和圣上多有奏对,不如叫他来问个主意?”
……
如今,贾母和自己这孙子愈发置气,因自己在他面前事事落在下风。
你就看这小子封爵以来,做的每一件事,不是和自己扭着来。
而这小子又事事占着道理,让人半点挑不出毛病,贾母这辈子就没遇上过这样的后辈,束手束脚到极点,实在太过闷气。
寻常情况她是绝不会让他到跟前的,连方才族人投献之事,她都是让林之孝家的去传话,省得又被这小子搞出不自在。
不过眼下这可是家门中大事,那小子也确实是个有主意的,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让鸳鸯赶紧去东府叫人。
贾琮进了荣庆堂之后,王熙凤便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还把缓交夏税观望风向的法子,也说了给贾琮听。
王熙凤虽精明强干,心思机巧,但毕竟只是个内宅妇人,朝廷政局当中的风险轻重,她哪里又能懂几分。
所以,她想得出这种左道法子,能不能这样办,心里也是没底的。
……
其实方才林之孝家的过来说投献之事,贾琮便知新法颁布试行,随着夏税来临,其威力便开始峥嵘显现。
官绅免税田亩减少,大量投献土地被弃献,无数中人之家顾挖空心思,四处寻找投献路径。
其中各类污言怨声,必定喧嚣市井。
世家大族不甘缴纳大笔田赋税款,企图保持原有的奢侈富贵,他们会千方百计寻找各种办法避税。
随着夏税征收不断增压,愈来愈多的不满和摩擦就会爆发出来。
那些官绅虽然因为新法,利益受到巨大损失,但却远没到无以为续的地步,他们所要做的便是最大程度的挣扎。
难道官绅阶层还会因此造反不成,在贾琮看来其中可能性极小。
所以最后的赢家,必定还是嘉昭帝,唯一的问题就是新法实施的过程中,到底需要流多少鲜血。
所以,王熙凤这种拖延缴纳夏税的办法,企图观望而蒙混过关,完全于事无补,甚至还会引来祸患。
第343章 乞巧浣青丝
荣国府,荣庆堂。
堂中众人见贾琮听王熙凤说过事情来由,一时之间却并未说话。
贾政忍不住问道:“如今家里遇到这种大事,琮哥儿常进宫奏对,对圣上的心意多少有些了解,琏儿媳妇的法子,可还行得?”
贾琮问道:“老爷可知,新法颁布之后,圣上处置了五名四品以上高官,且将他们贪赃枉法之事,公之于众。”
贾政听了这话,心中凛然,说道:“自然是知道的,这五名高官都是朝堂上的干臣,个个身居要职,没想到一夜之间就被论罪。”
贾政又对贾母说道:“老太太,其中一人还是史家七房的史哲,去年刚从户部金部郎中升任户部右侍郎。”
贾母听了便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七房的哲哥儿,那可是个争气的,他竟然也被皇上论罪?”
史家七房的史哲是正经进士出身,在史家除了嫡脉的两位侯爷,就数史哲最有能为,从一白身熬到户部右侍郎的高位。
是史家神京十二房中,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贾母对这个偏房侄子可是印象深刻,史哲的夫人也常来贾府走动。
当初贾琮在金陵未对史家落罪弟子援手,史哲夫人还在贾母面前告过状。
这样一个人物居然也被皇上论罪,而且贾母还一点都不知道。
贾政说道:“推事院查出史哲徇私舞弊,收了金陵族人的好处,帮他们在金陵侵占他人良田,德行有亏。
圣上将他的罪名公之于众,如今已打入天牢,秋后就要发配琼州海崖,怕老太太听了伤心,我才一直未提起此事……。”
贾母拿手拍着椅背,骂道:“好不容易做上大官,他也不好好惜福,竟做出这等事,白白断送了前程。”
贾琮突然说道:“老太太、老爷,史哲徇私舞弊,纵容族人,虽有罪过,却并非死罪,他之所以落得如此境地,却是另有原因。”
贾母和贾政都是听过外面世道故事的,仔细想想也觉得贾琮说得有理。
只不过是族人占他的势做了些坏事,这是官场上常见的事情,并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怎会公布罪名,断他仕途,发配琼州,处罚如此之重。
贾琮说道:“史哲和其他四名官员,都以反对五月推行之新政而著名,经常在朝野谤议圣上新政,再加上自身罪衍败露,所以才会重处。”
听了这话,贾母和贾政脸上都露出惊骇的神情。
贾母整日高乐于内宅,根本不知道外头的事情;
贾政是荫封官职,工部唯一的勋贵子弟,虽然人缘不错,但在政事上却是边缘化人物。
没人会和他说这些政事私密,以免招来麻烦,因为人人都知嘉昭帝自登基以来,对四王八公等旧勋多有芥蒂排斥……。
而贾政日常只沉迷谈书论道、书经奥义,对这些政事隐秘也不热衷,所以并不清楚这五个官员突然落罪的底细。
但是贾母、贾政毕竟是勋贵人家出身,受了半辈子官宦门第熏陶,贾琮虽心有顾忌,没把话说透,但他们还是很快就听出了根底。
这五个大官被论罪,场面上说是他们各有罪行,其实就是皇帝在杀鸡给猴看,这是在为新政推行祭旗啊!
贾琮见了贾母和贾政脸上的震惊,知道对方都听懂了他的话。
又说道:“圣上锐意推行新政,是为了强国安民,此乃治国大势所趋。
如今是新政推行后第一次官绅夏赋征收,朝廷必定非常重视,对于背驳新政的举动,也必定不会姑息!
荣国贾家乃开国勋贵翘楚,众目睽睽之下,一举一动必受世人瞩目。
如果贾家此刻观风望势,刻意拖延官绅夏赋,抱有侥幸之念,定会落下抗拒新政的口实,那五位高官可是前车之鉴……。”
贾琮这一番话,不要说贾母、贾政等人悚然而惊。
连王熙凤、王夫人等官面上见识不足,一味看重钱财的内宅妇人也都变了脸色。
……
其实,贾琮如今封爵、出府、立居,和荣国府虽有血脉关联,但在仕途官场上已形同两家。
即便荣国府天崩地陷,也妨害不到他什么。
但荣国府毕竟有他牵念关爱之人,他说了这些劝诫之言,也算尽其所能了。
至于贾母等当事人是否听得进去,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堂中的气氛有些压抑,各人都在盘算如何度过眼前难关。
半晌之后,贾政才说道:“老太太,虽按国法,夏秋两赋会供出许多银子,但可保阖府安宁,不落罪责,便是长远之计。”
贾母也只能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凤丫头,夏赋的事情就不要拖了,该怎么办就这么办,左右也躲不过去。”
王熙凤突然说道:“老太太,最近府中当夜值的婆子丫头,常有聚赌饮酒之举,但凡有这等事,总会有事由疏漏。
夜深人稀之时,烛火遍地,门户开合,引奸聚盗之患都难免生出,实在不得不防。
孙媳妇的意思是暗中查访,发现那等不懂规矩,嘴刁手懒,手头差事不多,又好惹是生非的,一律撵了出去。
一则家宅安稳,二则也省些用度。”
贾琮看了王熙凤一眼,这凤姐脑子确实好用。
贾母吩咐不要拖延夏税,府上进项必定减去许多,王熙凤第一反应就是裁撤人口,减少用度,也算一等精明的管家人才。
贾母自然明白王熙凤的用意,说道:“但凡守夜吃酒赌钱,极容易作出祸事,最是要不得,查到一个便发落一个,不用姑息!”
王夫人对王熙凤说道:“你要裁减用度自然使得,只是你那几个姊妹本就清简的很,你要是再裁剪了他们去,我实在于心不忍。
我虽没见过大富贵,比他们姊妹总要好些,要裁撤就从我这里开始吧。”
王熙凤一听这话,便懂了王夫人的意思,她这哪里是心疼黛玉、探春、惜春等姊妹,而是怕自己将宝玉的用度也裁减了。
至于从王夫人那里裁撤的话,不过是听一听就行的漂亮话,谁也不会当真。
府上那个不知宝玉是阖府的凤凰,屋里一等二等丫鬟就有十个,再算上奶妈、粗使丫头、小厮,统共有二十人。
宝玉这排场比老太太还大许多,这一年到头要花去多少用度,王夫人也是知道这个缘故,这才把话说到了前头。
贾母自然听得出她的意思,她一贯娇惯宝玉,自然不会有话说。
贾政不通家中俗务,更不懂内宅伎俩,自然也听不出自己夫人话中有话。
……
要照王熙凤的意思,宝玉房里便是裁去一半人,也是足够用的。
王熙凤想到这里,不禁看了一眼贾琮,心想琮老三怎么大一伯爷,房里也就四个贴身的,真正算丫鬟名份的只有五儿和晴雯。
芷芍和英莲,一个受过皇后赐礼,拿的是姑娘的月例,另一个是戴项圈的寄养童媳,都不算正经丫鬟,就这样人家还不一样当官封爵。
二老爷日常嫌弃宝玉在女儿堆里厮混,可老太太和太太在宝玉房里塞这么多丫头,他不去厮混才奇怪呢。
不过王夫人既然开了口,王熙凤自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她对各处丫鬟婆子的情形了如指掌,想要裁撤一些人并不是难事,用不着在宝玉屋里作伐。
别处且不说,自从迎春被贾琮接去东府,只带走了一个绣橘,原先房里的丫鬟和婆子都还闲在府里……。
……
在接下去的几天里,贾府很是泛起一轮汹涌的暗流。
王夫人虽不让王熙凤去碰宝玉的用度,但宝玉和贾琮同年,已近舞象之年,却依然还未进学。
这实在是王夫人一大心病,所以便起了趁此机会清理宝玉房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