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118节
蔡京能拿自己怎样?
顶多疯狂调任,让自己累死在赴任途中。
陈渊让亲随去收拾行李,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请令尊称病,大郎你回家侍奉左右。我陪你一起去,正好可向令尊请教学问。”
朱铭问道:“家父称病,我就能拒绝征辟吗?那位高僧,不也以孝心为由婉拒?”
陈渊也拿不准:“总得试试。”
“令家父无恙而称病,此为人子者之大不孝,”朱铭一本正经的彰显孝心,摇头说,“吾不屑为之!”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敬佩,认为朱铭是个大孝子。
朱铭大马金刀坐下:“我以科举为由拒绝便是,科举正途,圣贤门生,难道官家也要强迫吗?”
陈渊大赞:“真君子也!”
孝心什么的,旁人只是看个热闹。
科举却是大事,跟天下士子息息相关。
朱铭说自己秋天要科举,所以拒绝征辟,如果这都被皇帝治罪,皇帝就是在侵犯所有读书人的合法权益。
如此拒绝理由,堂堂正正,值得称道!
又过数日,那太监终于来了,还有知州、州判等官员作陪。
太监名叫付得祥,一路坐着滑竿,优哉游哉上山。他在兴元府捞了一笔,在洋州又能捞一笔,虽然都是些小钱,但几百贯还是有的。
在付得祥看来,自己征辟朱铭,朱铭肯定还得送钱答谢。
闵文蔚得到消息,率领师生在书院大门迎接。
付得祥到了书院也不落轿,只问道:“朱成功在何处?”
闵文蔚说:“正在院里苦读。”
付得祥有些不高兴:“咱奉皇命来征辟,他都不晓得来迎接?真个不懂规矩!”
李通判帮忙说情:“此子一心向学,不识俗务,还请中贵人海涵。”
“进去吧。”
付得祥暂时不敢闹脾气,万一朱铭进京,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他到时候还得去结交。
一行人到得贵宾宿舍,朱铭正在装模作样读书。
听说太监来了,朱铭放下书本,恭恭敬敬到院中相迎:“西乡布衣朱铭,见过天使!”
付得祥终于不再坐滑竿,来到地面,满脸微笑:“朱大才子之名,咱在汴梁也如雷贯耳。官家喜欢得很,让你去大晟府做官。伱好生斋戒沐浴,三日之后,在此焚香摆案接旨。听说洋州盛产黄金与美酒,咱也在书院住下,尝尝这洋州特产。”
陈渊忍不住问:“敢问天使现为何职?”
付得祥却不肯透露信息,模棱两可道:“咱是宫教博士,奉命提举云韶部。”
陈渊闻言大怒:“朱成功乃是八行士子,便要征辟,也不该派云韶部的中人宣旨!”
付得祥也怒了:“你是何人?却看不起咱?咱家是奉命掌管云韶部,却不是云韶部里的中人。”
云韶部是一个太监机构,上元观灯、上巳踏青、端午观水,他们负责安排演奏黄门乐。清明、春分等各种节气,王爷公主进宫宴饮,也是这些人负责奏乐。
另外,云韶部还管着教坊司,是官妓们头上的天。
又常与大晟府的词人配合,一起研究新词新乐。
宋徽宗并非想要侮辱朱铭,而是这个付得祥懂诗词乐曲,并且词乐造诣极高,否则也不会加官宫教博士。
皇帝觉得,付得祥懂词乐,朱铭也精于诗词,两人应该很聊得来。而且,付得祥经常跟大晟府打交道,派他来征辟大晟词人很合适。
可在陈渊眼中,这却是活生生的侮辱。
不但是对朱铭的侮辱,更是对全天下读书人的侮辱!
朱铭拱手道:“在下寒窗苦读多年,立志向学,以圣人教诲辅佐圣君治天下。而今解试在即,在下忙着备考,恐怕不能应辟,天使还请回吧。”
付得祥冷笑:“又一个辞辟的,上回那和尚辞辟,如今还没养好身子呢。”
朱铭说道:“官家是圣人,孔子也是圣人。吾之志向,是以孔圣人之学,报当今圣人之恩。请官家暂且等待,明年考得进士,在下必然进京侍奉。”
付得祥说:“考进士能做官,应征辟也能做官,费那些工夫作甚?随咱即刻进京便是。”
“在下只做辅弼贤臣,不做那词乐幸臣!”朱铭斩钉截铁道。
此话说出,不管是洋州官员,还是书院师生,在场之人无不赞许,认为朱铭是有德君子。
付得祥又气又无奈,他还真没权利下令抓人,只得看向陈渊:“你是何人,竟敢出言顶撞天使?”
陈渊昂首挺胸:“南剑陈氏子陈渊,家叔便是陈了斋!”
付得祥瞬间无语,他当然知道陈了斋是谁。
大名鼎鼎的喷子陈瓘嘛,把这二十年来的权臣喷了个遍,永远行走在迁调赴任的路上。就连官家、章惇、蔡京,都拿这人没办法,自己一个小太监又能如何?
见此情形,付得祥难以发作,只能对朱铭说:“你且写封请辞信,咱总得回去跟官家交差。”
第122章 0117【敲诈勒索与济养院】
翌日,上午。
陈渊做完一道数学题,搁笔问道:“那阉人下山了?”
朱铭踱步进屋,坐下倒水喝:“刚走不远,却不打算回京,似是还没有耍够。”
陈渊讥讽道:“好不容易出京一趟,没捞足油水怎愿离开?怕要找个由头勒索一笔。”
“只要别来敲咱们就好。”朱铭笑道。
大宋官员,就没几个不贪的,高薪养廉只存在于梦中,被太监勒索纯属狗咬狗。
却说付得祥被簇拥着下山,洋州、兴道县两级衙门的差役相随,负责开道的队伍就排了二十米。
一路敲锣呐喊,那阵仗好不热闹。
官吏们本要请太监去州衙,走着走着,付得祥突然问:“去年冬天,汴梁雪厚八尺,洋州这边可曾下雪?”
杨知州回答:“洋州积雪三尺。”
付得祥又说:“官家有令,今后每年冬天,若遇暴雪天气,各地济养院须得收留无家可归者。而且不拘限额,有多少收多少。”
“官家真是仁德之君,”杨知州连忙吹捧皇帝,又说,“此令还没发来,洋州官员并不知晓。”
付得祥训诫道:“这济养院、安济坊、漏泽园、举子仓、慈幼局,乃官家之德政,乃蔡相公之恩义。汝等应该谨遵政令,莫要遗漏一个穷民。幼有所长,老有所终,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才是煌煌大宋之盛世图景。”
“中贵人所言极是。”杨知州附和道。
付得祥猛地来一句:“去济养院看看吧。”
“这就去?”杨知州愣了愣。
“此时便去。”付得祥微笑道。
杨知州也没当回事,抬手招来一个胥吏,低声吩咐了几句,把那胥吏吓得面如土色。
胥吏快步跑到队伍前面,让差役改变前进方向。
然后,这厮中途悄悄溜走,以最快速度回州衙通知同僚。
不多时,留守在州衙值班的吏员,把剩下的差役全叫上。他们沿街搜寻乞丐,或者抓捕头发花白的路人,催促这些人赶紧前往济养院演戏。
接着又冲进街边食肆,抓住厨子便走,勒令杂工赶紧挑着粮食肉菜跟上。
上百个乞丐和老人,莫名其妙被带到济养院,吵吵嚷嚷就跟菜市场一样。
一个皂吏持棍殴打,总算打得众人安静下来。
又有文吏大喝道:“尔等若再吵闹,便抓去大牢用刑。都给俺听好了,你们都是无家可归的穷民,是官府给你吃喝住宿。随便你们怎么编,必须把话编圆了。若是答错,全家流放充军!”
听闻此言,乞丐和老人吓得瑟瑟发抖。
“脱衣服,给乞丐换上!”那文吏又喊道。
吏员、差役们纷纷脱衣,没穿公服的,把外衣脱掉。穿了公服的,把内衬脱掉,全部扔给乞丐换上。
“来了,来了!”
一个差役惊慌奔来,吏员和其他差役连忙开溜,转眼就从后门跑得没影儿。
付得祥疾步跨进济养院,走到一个老人面前,和颜悦色问道:“老丈今年高龄?”
老人心头恐惧,已经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了要全家流放。
旁边的文吏提醒道:“老人家,中贵人问伱多大年纪。”
老人声音颤抖道:“五……五十七。”
付得祥又问:“家里有几口人?”
“七……”老人猛地反应过来,“没家,没人,就俺一个。”
付得祥再问:“每月可领多少口粮?平时可有肉吃?”
老人不知如何回答,扭头朝那些官吏望去,也没个人提醒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能吃饱,能吃饱。”
付得祥冷笑:“你可知,咱是官家派来的,咱是替天子问话。你如果说谎,便是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的。知道甚是满门抄斩不?就是先抄家财,家人全部砍头!”
老人吓得浑身瘫软,噗通一声跪下:“饶命啊!饶命啊!不是俺要说谎,是官府的公人让俺说谎。”
付得祥扫视一眼,顿时心头大喜。
在场的一百多个“穷人”,全部面露恐惧之色,估计都是些临时演员。
杨知州和李通判脸色剧变,他们虽然晓得济养院有猫腻,但万万料不到一个穷人都没收养。
去年冬天,他们还冒雪视察济养院。
不管是不是装的,反正一副亲民爱民的样子。
当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济养院搞得井井有条,这里的穷困之人也很感激官府。
很明显,他们被蒙骗了。
今天付得祥搞突击检查,下面的官吏来不及准备,所以才弄得漏洞百出。
付得祥又走到一个乞丐面前,笑问:“你怎把内衬穿在外面?还蓬头垢面像个乞丐?”
乞丐不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