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225节
宋徽宗今天心情很愉快,把暖房打造成洞天福地,他自觉是一个天才般的想法。既然高兴,何必坏了心情,当即出言制止:“莫要多说,尔等皆为近臣,不可因一点小事坏了和气。爱卿建造暖房有功,想要讨什么赏赐?”
朱国祥拱手道:“陛下去年曾许诺,只要臣令扶桑花过冬而不死,便允许臣回到家乡与妻女团聚。”
宋徽宗有些舍不得,因为朱国祥总能弄出新奇玩意儿,当即说道:“给伱半年假期,重阳之前,须得回京。”
朱国祥说:“来往路途便须两三月。”
“那就赶在下雪之前回来,”宋徽宗说道,“再赐你海错若干,奇石一块,书画三幅。想要什么,你尽管去挑。”
宋徽宗觉得朱国祥是文雅之士,并不贪图钱财,现在都不赏赐金银了,改为赏赐他自己喜欢的东西。
朱国祥道:“臣不要赏赐,只求官家一件事情。”
宋徽宗拍手笑道:“爱卿竟也有主动请求之时?快快讲来!”
朱国祥说:“犬子进京赶考之初,结识东京一士卒,此人对犬子帮助颇多。去年冬天,他领了差事押运花石纲。半道遇到大雪失期,驿馆递铺又不给伙食,他身上盘缠用尽,只能卖刀换钱吃饭。有一伙泼皮,欲抢夺其宝刀,被他给误杀一人。现在,他被刺配卫州,请官家赦免此人罪行。”
“就这等小事?”宋徽宗居然有点失望,“既是为朕押运花石纲而犯事,杀个泼皮又算得什么?此人可是禁军士卒?”
朱国祥道:“并非禁军,只是厢军。”
东京也有厢军。
宋徽宗道:“为朕押运花石纲还要刺配,岂非寒了天下士卒之心?朕非但要赦免其罪状,还要好生提拔他,暂擢其为殿前司大将!”
朱国祥:“……”
很多时候,朱国祥都跟不上皇帝的思路。
他只想救下杨志,然后将其扔到大明村,也可跟在自己或儿子身边。
宋徽宗却把杨志从厢军升为禁军,而且还给个武官头衔。
宋代的“大将”,并非字面意思,它是一种无品武官。就在前几年,正式改名为进武副尉,但平时依旧称呼为大将。(这跟文官一样,比如司法参军,已经改名为法曹掾,但大家还是沿用旧称。)
如果有人提拔,只须再随便立个功,大将就能升为承信郎(从九品武官)。
这是一个跳板官衔,属于白身武人转为品官武将的必经之路。
杨志做了殿前司大将,有武官俸禄可拿。但没有具体职责,还须另给差遣,往往负责押运工作(押送军资、军械等等),说白了还是个跑腿儿的。
蔡攸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了主意。
他太懂皇帝了,宋徽宗的记性很好,同时又可以很差。只要是皇帝不感兴趣的东西,相关人员很容易被遗忘。
等过段时间,就可以给杨志派个差遣,是那种很难完成的押送工作。一旦出了差错,还得包赔,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蔡京着眼于大局,懒得理会小人物,朱铭在蔡京眼里都是小人物。
蔡攸却不一样,他现在属于近臣,需要跟其他近臣争宠,朱国祥算是他的眼中钉。而朱国祥很少替人求情,现在居然为了杨志开口,那么肯定非常看重杨志。
朱国祥看重哪个,蔡攸就要打压哪个!
宋徽宗觉得这事太小,难以体现自己的慷慨,又说:“爱卿若是发现有才德之人,还可以举荐几个。”
朱国祥犹豫数秒说道:“犬子的同科进士闵子顺、白崇彦,皆才德兼备,如今在工部职位低微。”
“给他们各升一阶,外放出去做县令。”宋徽宗颇为满意。
这才像话嘛,近臣不举荐几个亲信,你心里到底想干什么?
说实话,朱国祥很不适应,公然提拔私人太扯淡了,但恰恰两宋就流行这个。
蔡攸一言不发,把闵子顺和白崇彦也记在心里,回头他就给吏部打招呼,将这两人丢去最穷的偏远小县。
又在暖房里观赏一阵花木,朱国祥告退出宫。
他派人把孙立叫来:“杨志的事,已经办妥了。官家赦免其罪状,还提拔杨志做了殿前司大将。”
孙立大喜,跪下给朱国祥磕头:“俺代杨大哥谢过相公,今后有啥差遣,相公说一声便是,俺们兄弟水里火里都去得。”
他们以前说好听点,是厢军小军官,说难听点就是烂丘八。
殿前司大将虽然没有品级,却也算有了官身。拿文官作比喻,等于跳出胥吏阶层,一只脚踏进品官行列。
可惜,蔡攸终究会出手,恐怕杨志要摊上大罪。
第229章 0224【要跟蛮夷打交道】
朱国祥,闵子顺,白崇彦,三人坐在一起,气氛有些凝重。
朱国祥的语气带着些歉意:“着实没有料到,蔡攸半点脸皮都不要了。我也想过,你们会被调往贫瘠小县,却不曾猜到是那种地方。”
“唉,不论去哪里,总比现在的差遣强些。”白崇彦只能苦中作乐。
他的新差遣,是武宁县令。
退回去两年,根本就没有这个县。
泸南夷造反之后,朝廷紧急设立长宁军,军治所在又设武宁县。知军和县令,都在武宁寨里办公,暂时连正经城池都没有,就特么一个军事寨堡而已。
其辖区范围,大致跟后世宜宾市长宁县重合,县内遍布半汉化的僚人,还有一些动辄造反的乌蛮人。
闵子顺的境遇稍好,但也好得有限,他被调去做辰溪县令,去年五溪蛮刚在这块造过反。
闵子顺心中已是怒急:“蔡攸那厮,公报私仇,全然不顾国家安危。两个刚刚平息蛮夷叛乱的地方,新县令上任还不久,便又让俺们过去替换。他就不怕频繁调动地方官,蛮夷趁机再度叛乱吗?”
“恐怕他存的就是这般心思,若有蛮夷叛乱,正好治咱们的罪!”白崇彦说道。
朱国祥说:“赵遹正好还未离京,昨日我向他打听了。武宁县那边,汉人百姓不到三成,僚人百姓占五成,剩下两成是乌蛮人。不论僚人还是乌蛮,都已经半汉化,僚人耕种更是与汉人无异。乌蛮属于半耕半牧,但很多都会说汉话,比更南边的乌蛮要熟得多。”
赵遹就是统兵平定泸南夷造反的文官,只是个恩荫官,没有进士出身。
他虽然获得宋徽宗青睐,但跟童贯有仇。
立下大功之后,皇帝提拔他直龙图阁,担任熙河兰湟经略安抚使。一旦接受就要滚去童贯手下当官,吓得赵遹连忙称病请辞。
等赵遹回到京城,皇帝又赐他太学上舍出身,拜为兵部尚书。
赵遹还是不敢接受,兵部全是童贯、蔡京的人。多番推辞之后,被暂时扔去管理道观。
前不久,赵遹被任命为成德知军,连儿子都恩荫做了校书郎。
这是一位能臣干吏,接下来几年,宋徽宗的所有错误政令,赵遹全都进行过劝谏。但反对无效!
“赵知军有何建议?”白崇彦虚心请教。
朱国祥道:“他说泸南僚人,被汉官和乌蛮双重压迫。僚人想亲近官府,却遭横征暴敛;僚人想亲近乌蛮,又被役使劫掠。偏偏武宁县百姓,有一半都是僚人,你去了以后,当务之急是安抚僚民。”
“晚辈谨记。”白崇彦拱手。
朱国祥继续说:“据赵遹所言,汉僚最严重的分歧,便是当地大小盐井的所属权。你去之后,当召集僚人各寨头领,把那些盐井给划分清楚。汉民不可再占僚井,僚人也不能争抢汉井,同时许诺降低僚人的赋税,官府不再抢夺他们的财货。”
白崇彦耐心听着。
朱国祥说道:“同时,赶快把军学(类似州学)办起来,让僚人首领的子弟,都去军学读书受教。一来可以教化僚民,二来也是扣为人质。治理好僚民,就等于治理好武宁县。”
北宋末年的泸南僚人,除了风俗不同,已经非常接近汉人,假以时日必可汉化成功。
闵子顺问道:“晚辈去辰溪,相公有甚教诲?”
朱国祥说:“我对五溪蛮不太了解,也给不出具体建议。但对付蛮夷,无非剿抚并用。蛮夷当中,也不是铁板一块。重用亲近官府的蛮夷,打击反对官府的蛮夷,善待他们,教化他们,关键时候还要施以雷霆手段。另外,要尊重他们的风俗,不可用汉家礼教强加于其身。”
“晚辈受教了。”闵子顺拱手。
朱国祥自己宣称的年龄,比闵子顺大不了几岁,但不妨碍他们的“辈分”差异。
两人还租着陆家的房子呢,当即扔给房产中介,请朱国祥代收转租费。
朱国祥也要放假回家,便让梁异(半个义子兼学生)去收。煤炭铺子也早就交给梁异打理,这来自大明村的少年已经成长起来。
试验田也要做出安排,地里种着蔬菜和花木呢。
一切都搞得差不多,刺配卫州的杨志,终于半路被追回来,还领到一身武官制服。
“志,拜谢朱相公!”杨志见面就跪。
朱国祥连忙阻止:“虽无品级,但伱已是武官,怎能乱跪于人?今后记得好生做官,莫要再冲动犯事了。”
杨志说道:“俺听相公的。”
朱国祥又低声叮嘱:“眼睛放亮些,蔡京与我有仇,蔡攸更是睚眦必报。禁军大将的差事,多是负责押运军资。蔡党恐怕会从中使坏,一旦察觉出有问题,就千万不要回京,直接去洋州投奔大明村。”
杨志本来因为做官而兴奋,听得此言,瞬间惶恐。
奸党想陷害禁军大将太容易了,给个押运任务,再定个刁钻期限,轻则革职,重则杀头。
王安石的妻子,当年给王安石购买姬妾,那姬妾的丈夫便是禁军大将,因为军粮翻船而包赔,赔得倾家荡产把老婆都卖了。
朱国祥继续说:“我举荐了两位进士,皆德才兼备,却被蔡攸外放去遍地蛮夷的小县。有品文官尚且如此,你这无品武官,必然被蔡攸陷害。切记,不要回京,逃去洋州大明村,到了那里先安顿下来,我再想办法给你脱罪。”
杨志更加警惕说道:“一旦有事,俺立即就跑。”
朱国祥叹息:“唉,蔡党嫉恨的是我,却无端把你给卷进来。”
听到这种自责的话,杨志感动莫名,噗通跪地道:“相公莫要恁地说,要不是相公帮忙,俺已在卫州做贼配军了。相公的恩德,俺一辈子都记得,要怪只能怪那些奸党太坏。若是当官的都如相公这般,百姓肯定日子好过,俺敬佩相公得很。”
“去吧,我明日也要回乡了。”朱国祥将他扶起。
翌日,朱国祥带着随从离京,宋徽宗派人送来价值一千贯的银两做路费。
杨志与十一个结拜兄弟,也早早赶来相送。但送别地点有不少文官,他们没资格挤进去,只能远远目送朱国祥离开。
杨志脱了罪名,又得了官身,自该庆贺一番,拉着兄弟们去城外吃酒。
“恭喜大哥做官了!”众人举杯。
杨志笑道:“没有品级的武官,算不得做官了。”
花荣说:“大将也有官身,俺们混一辈子,也混不得一个大将。”
“真个托了朱相公的福,大哥时来运转。”关胜说道。
孙立笑言:“俺去求朱相公的时候,只想着给大哥脱罪。却没成想朱相公那般奢遮,竟给大哥谋了个官身。”
徐宁也笑道:“这杯酒,祝大哥官运亨通。”
杨志大笑着跟兄弟们碰杯,推杯换盏之余,也说出自己心里的担忧,将朱国祥的话复述了一遍。
“嗙!”
林冲气得猛拍桌子:“那些鸟厮,惯会害人。朱相公何等仁义,他们也忍心刁难,还把朱相公举荐的好官扔去蛮夷小县。”
柴进喜欢打听八卦消息:“俺听人说,东京的石炭能够降价,便是朱探花举荐了一个好官,叫……叫什么闵什么顺。闵官人执掌石炭司,石炭价钱当月就降了。后来奸党作祟,绊住闵官人的手脚,炭价又给涨上去一文。”
杨志说:“这次被奸党使坏的,便有那闵官人,被外放到五溪蛮作乱的地方当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