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264节
张根说道:“我也没见过,听闻其颇为英武。不论长得如何,好男儿是才德立身,容貌反而还在其次。”
“若是美男子当然更好。”黄氏笑道。
黄氏也来头不小,她的父亲叫黄覆,官至副宰相。
黄覆最初坚定支持王安石,因非议市易法又得罪王安石,最终还是缓和关系拥护变法。
另外,李纲不但是黄氏的女婿,还是黄氏的表侄子。
这些家族,都是数代联姻的。
一家人在码头登岸,没有引起啥轰动。
张根是朝官不假,而且直龙图阁,但他现在被贬为团练副使,手中权力还不如州衙胥吏。
这种贬官,一般人不想接触,万一得罪了某个大佬呢?
“秩序倒是井然,”张根点头赞许,“一路上不见私栏,朱成功不但掌控州城,治下属县也能压得住,实在难能可贵。”
他们租了一辆骡车进城,黄氏问车夫:“我等是来投亲戚的,亲戚在朱太守手下做官。这位朱太守为人怎样?”
车夫笑道:“在朱太守手下做官,那可得小心伺候。”
张根问道:“怎要小心伺候?”
车夫说道:“朱太守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州衙和县衙的公人,被他押送去襄阳好几十个,听说有不少要杀头流放呢。当官的也不好做,事情办不好得挨骂。便是通判,都被太守骂得没脾气。”
“这岂非酷吏之流?”黄氏问道。
车夫却说:“不是酷吏,朱太守对小民好得很。州衙门口设了民意箱,谁有冤屈就写信投进箱子里,朱太守会让司理院好生审判。朱太守刚来的时候,就亲自重审了一桩冤案,里面牵扯好几条人命呢。俺给你们讲啊,那案子可离奇得很……”
朱铭亲自审理的冤案,估计会一直流传下去,因为包含了所有的流行元素。通奸、情杀、灭口、诬告、夺产……这些凑在一起,足够老百姓讲古的,讲给儿子听后,还能讲给孙子听。
车夫说得滔滔不绝,仿佛他亲眼目睹太守审案一般。
黄氏低声对小女儿说:“七娘觉得怎样?”
张锦屏脸蛋一红,低头垂眼道:“单凭父母亲做主。”
张根却说:“民意箱此法极好,我若是起复,也在衙门口设个民意箱。”
张根掀开车帘一路观察,忽然问道:“怎不见乞丐?”
车夫说道:“残疾乞丐,都去了养济院,也不让他们闲着,能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手没脚的,就学讲古唱曲,反正得自己赚点钱。那些不是残疾的乞丐,全都送去山里挖矿。”
“矿山容得下那许多人?”张根问道。
车夫说道:“太守撤了私栏,商船就多起来。好些穷人,可以去码头做苦力。实在找不到营生的,安排他们去山里开荒,太守会借给种子和农具。这金州五县到处是山,荒地多得很,只要肯干总不至于饿死。”
车夫说起来就没个停:“那些地痞都少了,害怕犯事挨板子。对了,太守自己开了冶铁场,铁锅、菜刀、锄头都降价,俺家也买得起铁锅了。”
张根感慨道:“此真能臣也,上任一年,一州大治!”
车夫却说:“州城这边好得很,其他几个县城就不行。俺驾车经常接送商贾,他们都说金州城好,遇到了一个好官。县城就不行,县官还在乱收税,他们害怕得罪太守,不敢对行商加税,就对县里的坐商加税。”
“这个无法杜绝。”张根表示理解。
身为知州,能让州城大治已是不易,下面的属县怎么管得了?
一路闲聊到州衙张根对朱铭的印象好到极点。
他让妻妾女儿和随从等着,自己跑去州衙办手续。
先是左押衙范准负责接待,发现张根竟是个朝官,而且还直龙图阁,顿时不敢大意。
很快,州衙秘书长吴懋亲自前来,恭敬作揖道:“金州支使官吴懋,拜见张团练!”
“好说。”张根点头。
吴懋又问:“是否通知太守?”
张根说道:“去通传吧。”
不多时,朱铭大笑着出来,作揖道:“久仰知常先生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我也久仰朱太守大名!”张根顿时更满意了,因为朱铭长得帅气,女儿嫁过去不会委屈。
朱铭说道:“请入黄堂安坐。”
张根说道:“这就不必了,家眷还在衙外等候。”
朱铭问道:“可有找到住所?”
张根回答:“今日刚到金州。”
朱铭立即大喊:“白胜,为张团练寻个好宅子,再去雇佣一些仆人!”
“有劳了。”张根愈发看朱铭顺眼。
第269章 0264【互相试探】
“这房子有点小。”黄氏对新宅做出评价。
张根说道:“金州偏鄙,骤然租房,能找到这般宅第已不错了。”
“唉。”黄氏一声叹息。
倒不是嫌房子太差,而是担忧丈夫的前程。
她出身福建望族,父亲还官至副宰相,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长大。嫁给张根多年,丈夫好不容易升迁两浙转运使,如今却被发配到这种小地方。
张根径直去书房,把带来的书籍放好,便不再管其他事情。
花费两三天时间,宅子终于收拾出来。
黄氏想邀请朱铭到家里做客,张根却表示不着急。他现在有的是时间,一天到晚闲得蛋疼,不如先到处多转转。
张根开始陪妻女闲逛,熟悉城内外的街道,顺便打探更多民情。
基本了解情况之后,便给朱铭发去邀请。
朱铭只带白胜登门,顺手提了一斤红茶做礼物。
黄氏陪着丈夫热情迎接,只第一眼就相中了。这年轻人生得英俊,而且颇有不凡,在同龄人中绝对是佼佼者。
一番寒暄,张根说道:“先去亭中坐坐。”
“客随主便。”朱铭拱手。
仆人端来果脯,又弄来炉子和木炭,张根打算点茶待客。
黄氏借着进屋拿团茶的机会,去跟藏在廊房偷瞧的女儿说话:“七娘觉得怎样?”
张锦屏又偷看两眼微笑道:“比几位姐夫长得更高。”
“你同意便好,找个机会问问。”黄氏立即明白女儿的心思。
亭中。
张根问道:“本地可有匪寇?”
朱铭回答:“金州多山,肯定有匪寇。特别是石泉县,往北可通子午谷,有山贼出没劫掠商旅。张团练打算剿贼?”
“闲不下来,终究是想找点事做,”张根说道,“我现在是团练副使,无甚别的职责,就只剩剿贼了。”
朱铭说道:“盗贼不多,三五成群,还都在大山里。”
“那就只能作罢。”张根立即放弃。
朱铭试探道:“我看邸报所载,张团练是因议事而遭贬谪?”
“唉!”
张根忍不住叹息:“东南各路,频遭花石纲所扰,此事天下皆知。但很少有人知道,淮南两路同样不堪其扰。”
朱铭立即听明白了:“东南各路的花石纲,多从淮南运往京城。”
张根摇头:“不止如此。奸党以运送花石纲之故,渐渐控制淮南两路官员。再强令淮南各州县,征召人夫押运私货,导致淮南的课税和徭役全乱了。”
“原来是这样。”朱铭对花石纲之害,又有了全新认识。
张根继续说道:“去年扬州户曹参军胡纁,擅自征召人夫,转运蕲州纲米一千二十余石,导致两浙漕粮被耽误多时。看似凑巧,其实是故意的。除了蕲州纲米之外,还夹带许多粮商的私米。”
朱铭说道:“也就是说扬州官府征召百姓,为私商免费运粮北上。还故意延误两浙漕粮,借助北方各路旱灾,人为抬高京畿米价,让那些粮商赚更多钱?”
“不错。”张根说道。
朱铭忍不住感慨:“真是胆大包天啊,涉案官员,按律不但要罢职,还应追毁出身文字。”
张根却是苦笑:“我身为淮南转运使,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与转运副使李祉一起,联名弹劾扬州户曹参军胡纁。结果却是,我与李祉‘妄举不当’,各降一级寄禄官。”
这特么就离谱,淮南路的一、二把手,联名弹劾区区扬州户曹参军。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户曹参军屁事儿没有,淮南路的一、二把手反被责罚。
朱铭问道:“是蔡京在抬价卖粮?”
黄氏把团茶拿来,而且是上品茶叶,一团价值数十贯。
张根开始点茶:“不是蔡京,只是蔡京麾下党羽而已。事情败露之后,蔡京都懒得出头,是蔡攸在官家那里进献谗言。”
朱铭继续打听:“前番见到邸报仓部郎中徐禋,被追毁出身文字,这又是怎生回事?”
“一个替死鬼而已,”张根解释说,“徐禋奉命掌管东南九路矿坑及铸钱事务,贪赃枉法,盘剥无度,早已搞得天怒人怨。那么多钱,他一个人怎吃得下?事情闹得太大,蔡京也保不住他,便推他一人出来,为蔡党扛下所有罪名。”
邸报只能看个表面,朱铭搞不清楚内情,请教张根便弄明白了。
他又问了许多淮南之事,方知淮南两路受花石纲之害,丝毫不亚于东南各路。
大部分花石纲,都要走淮南进京,沿途大量征发民夫,已经把淮南搞得盗贼四起。
就连淮西提刑使李传正,都被停职问责,罪名是不如实上报盗贼信息,且没有能力去剿灭盗贼。
他能剿灭才怪了,花石纲一日不停,淮南盗就一日不息,这位老兄纯属倒霉蛋而已。
同样的倒霉蛋还有很多,比如给事中吴敏。
淮西抓了一些盗贼押送进京,吴敏认为只诛首恶即可,其余贼寇都是被胁迫的,主要还是受到花石纲影响。就因为这一句话便被免除职务,扔去商丘提举道观。
朝中言官,不敢再谈论淮南盗和花石纲之事。
“请品茶!”张根把茶盏推过来。
朱铭并不观察汤色,闻了一口香气,便开始喝茶品鉴:“香而不腻,端是佳品。”
黄氏坐在旁边,插话道:“朱太守带来的红茶,老生也有耳闻,一直没有尝过。朱太守家里也种茶叶?”
“种了一些。”朱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