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302节
……
淮阴。
宋江水军大败而走,回师攻克宿迁、下邳,接着坐船直取徐州。
徐州早有防备,宋江难以攻克,便去劫掠三十六监,缴获大量铁器和钱财。又招募上千徐州冶铁匠,攻下沛县,搜罗船只,打造兵甲。
童贯的禁军一部姗姗来迟,宋江闻讯再度流窜奇袭广济军城(定陶),又顺势拿下兴仁府(济阴)。
此地距离东京,已不足二百里。
京师大骇,君臣震恐。
郑居中征调所有禁军和厢军,前往兴仁府征讨宋江。
眼看着就要被前后夹击,宋江坐船调头就跑,沿着广济河再次逃进梁山水泊。
随即兵分两路,坐船沿途劫掠,抢一遭立即跑路,跟官兵玩起了躲猫猫。
时至今日,宋江闹得一直不大。
兵力最多时不足一万,兵力最少时只有两三千,占领城池从不超过一个月。官兵追得急了,他就断尾求生,扔下新募的杂牌部队当诱饵。
朱铭坐船过广济时,入眼之处,一片狼藉。
城外民居被烧得精光,百姓先遭宋江劫掠,接着又被官兵盘剥,到处是无家可归之人,就连城中富户也破产者多。
“你们回乡去看看吧。”朱铭叮嘱道。
李宝也有些担忧,说道:“俺先回乡一趟,若是家中无事,便赶去京城追随相公。”
张镗说道:“李兄弟帮俺去张家看看。”
“好!”李宝拱手下船,带着小舅子离开。
其实,张家和李家都没啥事儿。
宋江总是沿河行军,绝不会离开河流太远。一旦情况不妙,立即坐船跑路,为了往船上塞人,抢来的财货都可以扔掉。
方腊再怎么缺少战略规划,也有自己的起义纲领,而且还建立了官僚体系。
而宋江就是一群流寇,抢到哪儿算哪儿。
官船离开山东地界,入眼满目疮痍,京畿地区的一些土地,居然也开始抛荒长草了。
李彦谁也没惊动,悄然把朱铭送到大理寺下狱。
住的是单间,虽然发霉发臭,但没有被虐待,甚至牢狱伙食还不错。
一连住了好几天都没有任何人来提审。
直至第九天,狱卒终于请朱铭去接受审问。
大理寺卿李伯宗亲自出马,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儿,见面就朝朱铭拱手:“请坐!”
“此事于制不合。”大理寺少卿聂宇说道。
聂宇是郑居中的人,他跟朱铭没啥仇恨,纯粹就是走流程,不让朱铭坐着受审。
这位老兄,家在河北大名府,靖康年间不知所踪,几个兄弟也来不及跑路。面对贼寇、官兵、金兵的轮番洗劫,聂家虽然东躲西藏保住性命,但多年积累的家产被抢劫一空。
李伯宗则是蔡卞的门生。
蔡卞、蔡京二人虽为兄弟,但政见不合。
李伯宗靠着蔡卞的关系,累升至大理寺卿,并未受到蔡京打压,但也没受到蔡京照顾。
李伯宗说道:“朱铭只是被罢职,京官之身仍在,不必过多强迫。”
聂宇不再反对,他提醒一声即可,出了啥问题可以推给李伯宗。
“多谢,”朱铭说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李伯宗自报姓名,又提及蔡卞,朱铭立即明白此人的路数。
聂宇也说到郑居中,还向朱铭眨眼睛。
李伯宗开始正式审问:“《治安疏》是何人指使?”
朱铭回答:“劝谏君上,斥责奸臣,乃人臣本分,何须有谁来指使?”
李伯宗又问:“为何妄议国本?”
朱铭反问:“东宫之位早已定下,国本已固,哪来的妄议国本?”
李伯宗再问:“为何指斥郓王?”
朱铭说道:“我非指斥郓王,而是以礼制相谏。太师、太傅、太保,帝师也,如何能加封皇子?又是皇子,又是帝师,请问符合伦常吗?阁下难道会拜自己的儿子为师?”
聂宇忍不住偷笑,连忙握拳挡住嘴巴,假装咳嗽:“咳咳,休得胡言!”
朱铭又说:“陛下日理万机,若不能亲自祭祀,当然可以令人代理。代为祭祀之人,可为宗室,可为外戚,可为内侍,可为重臣,唯独不能是郓王。东宫健在,自当储君代天子祭祀,如何能让郓王插手其中?此亦失礼也!”
大理寺丞认真记录,一字也不漏。
李伯宗再问:“《治安疏》提及六人,或为内侍,或为重臣,你为何污蔑其为六贼?”
朱铭说道:“奏疏所列重重罪名,有哪一桩是编造的?既是事实,何来污蔑之说?”
聂宇忍不住开口:“毕竟是朝廷重臣,就算施政有误,也不该直呼为贼。更何况,鲁国公(蔡京)为国操持,夙兴夜寐,对内充实府库,对外开疆拓土。于国有大功之良臣,怎能以贼呼之?”
朱铭笑道:“今之事君者皆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
这是孟子的原话,此言一出,李伯宗肃然起敬,朝着朱铭拱手致意。
“慎言!”聂宇连忙提醒。
因为孟子的原话,下面还有一句:“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
朱铭引用孟子之言,既骂蔡京是民贼,也在暗讽宋徽宗是桀纣。
随随便便审了一场,李伯宗就宣布收工,把审问记录分成两份。一份移交给刑部,一份给皇帝送去。
宋徽宗抽空看完,气得发笑:“还敢说朕是‘富桀’,简直死不悔改,着令刑部去大理寺会审!”
第307章 0302【追毁出身以来文字】
大理寺狱,主要关押两类犯人。
一类是中高级犯事官员,一类是京畿地区的要犯。
官员这边,待遇较好,有单人间和多人间之分。
但依旧阴冷潮湿,草席下面垫着麦秆。除非特许恩准,犯官家属不得送来被褥等日用品。
朱铭整日无聊透顶,把薛道光传授的吐纳术捡起来。每天先练习吐纳术,接着做体操,然后俯卧撑、仰卧起坐。
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隔壁窸窸窣窣的铁链声,把正在打盹儿的朱铭吵醒。
随即又传来脚步声,狱卒押着个戴枷的犯人,从朱铭牢房前缓缓走过。
“这人是谁啊?”朱铭跟狱卒打招呼。
狱卒转身拱手,回答道:“这厮是阉人冯浩,追毁出身以来文字,除名勒停,枷送永州编管。”
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即抹掉一切出身档案,在官场上将此人除名。
枷送永州编管,就是押送永州,编为当地户籍,不得随便乱跑,地方官必须严加看管。
朱铭问道:“冯浩就是告发王仔昔那个阉人?”
狱卒笑道:“就是他。”
林灵素虽然平安回到老家,但他的党羽却遭到清算,冯浩就是林灵素在宫内的眼线。
不多时,狱卒端来好吃的。
还抬一张小桌子,摆在牢房外头。
大理寺卿李伯宗,隔着栅栏与朱铭对坐,斟酒举杯说:“小友请。”
朱铭举杯笑问:“阁下不怕被牵连?”
李伯宗说:“我这差遣,本就当不长久了。新宰相履任,自当换上心腹党羽,怎容我继续执掌大理寺?”
二人碰杯,开始聊天。
事实上,李伯宗与王黼有仇。他管理江淮铸钱事务时,狠狠惩治过王黼的亲信。
王黼如今做了宰相,哪有李伯宗的好果子吃?
“啊!”
一声惨叫传来,朱铭捅了捅耳朵。
李伯宗指了指那边,说道:“受刑之人,叫邓之纲,升为徽猷阁待制不足两月。罪名是便衣乘轿出入宗子家,以及贪污军器监的公款。”
朱铭说道:“贪污军械钱款?那就罪有应得了。”
李伯宗摇头笑道:“军器监哪个不贪?结交宗室又怎会下狱?半个月前,邓之纲邀请同僚宴饮,令姬妾席间侍奉。王黼爱其妾美色,多番暗示索取,邓之纲却舍不得,装聋作哑只当不明白。姬妾事小,面子事大,王黼哪能忍得了?”
朱铭问道:“先生是提醒在下,我得罪了王黼,可能会在狱中受刑?”
李伯宗说:“老朽做大理寺卿,小友自可高枕无忧。哪天我调任别处,小友还是谨慎些为好,莫要再出言激怒官家。”
“多谢提醒。”朱铭拱手答谢,撕了一只鸡腿塞嘴里啃。
……
刑部与大理寺会审,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朱铭被扔在牢里,又是半个月没人管。
事情也不大,被派来审案的刑部郎中陈彦恭,突然被王黼扔去地方收税,罪名是“朋邪怀异”。
顺便,刑部尚书也换了两个。
范致虚的亲妈死了,得赶回老家奔丧。
蔡京的甥婿宇文粹中,继任刑部尚书职务。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调往别处,换成赵野来执掌刑部。
赵野属于墙头草,谁得势他听谁的。
历史上,这货被贬为知州,车驾遭乱民阻塞于荒野,随后被兵头子顺手砍了,身边的财货也被抢劫一空。
赵野真正的靠山,是郓王赵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