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343节
赵遹直言:“除了调西军回来,别无他法,地方厢军不可用。”
王黼又问:“河北到汉中,路途遥远,西军一时回不来。若以阁下总领四川兵马,可否将朱贼给剿灭?”
赵遹回答:“我若去四川,只能保蜀中不失。”
“这就够了,”王黼说道“先保住益州膏腴之地,朱贼就不能大肆扩军,粮食也肯定不够。这样,阁下经略四川、荆湖与京西南路,可随意调遣各地兵马钱粮。能剿便剿,实在不能剿,至少要拖到明年夏天。”
“明年夏天?”赵遹惊呼。
王黼问道:“难以办到吗?”
赵遹叹息:“只能尽量维持。”
王黼拱手道:“拜托了!”
三人又把兵部、户部尚书叫来,认真讨论详细方略。
然后发现,剿灭朱贼最大的问题,是朝廷缺少钱粮募兵。
王黼发狠了,决定把经制钱这种新兴杂税,彻底推广到全国各路州县。
同时再征免夫钱,括民搜刮一千万贯。
就在众人商讨之时,有属官送来一篇檄文。
王黼首先看完,愣坐在椅子上,哭丧着脸说:“官家必然震怒,不调回西军是不行了。”
郑居中一把夺过檄文,这玩意儿是印刷品,不知印了多少散播于天下。
只见上面写道:《讨独夫赵佶檄》——
“吾闻:聚人为家,聚家为国,聚国而有天下……是故天下国家,斯人惟本。夫帝王者,盖人之君也……”
“或有圣君,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皆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皆释其害……”
“或有贤君,陈其纲纪以驭国,布以政教而兴民……轻徭薄赋,耕凿有方,政通人和,致世升平……”
“今有一独夫赵佶者,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民。此为人君耶?古之桀纣不过如此……驱逐贤能,立以党碑;任用奸邪,大兴花石……剥骨吸髓,离散天下,以奉一人之淫逸。汴梁宫室巍峨,木石得封公侯;宇内民生凋敝,黎庶沦为犬马……百姓终日碌碌,不得一朝之饱腹;万民倾岁勤勤,无有一夕之暖身……是故天下疲敝,人怨四起,神州沸腾,天地倒悬。先有方腊之忧,后有宋江之患,富者不安其生,贫者无幸其命……”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食民禄,终日乾乾,不堪万民陷于水火,难忍百姓苦于饥寒。今提三尺剑,带百万兵,举义旗而匡天下,誓诛独夫以安家国,尽扫奸佞以慰生灵……布告海内,咸使闻知。”
一直到数日之后,宋徽宗才看到这篇檄文,因为近臣都不敢拿去触怒皇帝。
宋徽宗把檄文撕得粉碎,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道:“逆贼,逆贼,岂有此理!逆贼……把西军全部调回来,将那两个逆贼速速剿灭!”
王黼跪在地上:“陛下,西军不能全部撤回,否则河北局势难以收拾。只能调回两三万西军,再勒令地方募兵,以西军为主,以厢军为辅,还是能剿灭朱贼的。”
“那就调三万西军回来,立即传令,朕一刻也等不得!”宋徽宗咆哮道。
(老王古文不好,搜肠刮肚想半天,只能写出这种玩意儿,大家将就着看吧。今天没加更,撑不住了,明天再说。)
第348章 0343【传檄天下】
洋州闵家已学会造活字,数量虽然不多,但用来印刷檄文却够了,反正通篇也没啥生僻字。
在闵文蔚主持下,闵家态度一直很暧昧。
衙门里的闵姓胥吏,毫无顾忌地为朱国祥做事。而闵家那些正经士子,却窝在书院不准下山,仿佛洋州还在朝廷手里。
朱国祥也不逼迫,只强征闵家的印刷作坊,将已刻铅活字全部充公。
古代没有互联网,也不可能通电全国。
檄文往往让俘虏带回,交给敌军主将,或者直接送去都城。如果两军正在交战,带回檄文的俘虏,下场可能会很惨,史书里经常有“斩俘焚榜文”的记载。
当然还有其他方式,比如用弓箭射檄文进城,或者让细作张贴于交通要道。
传播起来,速度很慢!
前往陕西的通道被堵死,过往商旅盘查严格。朱国祥印了几百份檄文,派细作东出金州散播,同时往南给朱铭送去。
东京城里那些檄文,是细作扮做流民乞丐,沿途进行散播的,主要张贴在码头、递铺、路亭等处。
顺便,收集情报。
这些细作皆为陕西、京西流民,由张广道带回洋州。
专门挑选聪明伶俐者,为他们安排女子婚配,生下儿女再择为细作,并且教他们读书识字,还传授文字加密方法(拼音不行,得配套普通话)。
史三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妻儿在大明村。
妻子也是流民,竟认得几个字。嫁给他之后,第二年便产下一子,只要他好生打探消息,妻儿都能获得朱相公优待。
左手捧着破碗,右手拄着木棍,史三拖着瘸腿往前走。
这瘸腿是装出来的,害怕被官府抓去服役。
蓬头垢面,满身污秽,衣衫褴褛,这样的流民太多了,扔在人堆里谁都不会注意。
他有两个伙伴,在东京散布檄文之后,一个去了山东,一个去了江浙,史三则一瘸一拐往陕西。
他们都有落脚处。
前往山东之人,去葵丘给李父送信,可以寄住在李宝家中。
前往江浙之人,去太湖给钱琛送信,可以寄住在钱琛家里。
史三却是到陕西联络商贾,那里有张广道的走私合作商。
“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史三来到一个村落,挨家挨户乞讨。
“去去去,俺还吃不饱!”
这年头讨饭很困难,官府盘剥,粮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
每当被驱逐,史三就改口讨水喝。
问了十几户,终于有妇人愿意给他喝水。
史三感觉屋里没别人,估计下地干活去了,立即拿出碎银子,低声说:“大娘子,俺并非乞丐,而是读书郎,半路被歹人抢劫,连仆人都被杀了。俺不敢再露财,便扮做乞丐回家,这点银子你拿着,烦请给俺烙些饼子。不须太多二十块饼就好。”
妇人见他说话很有条理,当即便信了,请史三坐在檐下休息,自己则去厨房里烙饼。
粮价太高,使用铜钱不方便,每个细作都带着碎银子。
还带了一把匕首!
史三手里已有好几条人命,难免有人对他起歹心,那就只能杀了逃走。
妇人把杂粮饼烙好,又塞给他铜钱,叮嘱道:“二十块饼,不值恁多银子,这些钱是找补你的。你躲起来吃,莫要教人看到,怕又要被歹人抢。”
“多谢大娘子,俺先走了。”史三把杂粮饼塞进破口袋,一瘸一拐往西去。
来到荒野,狼吞虎咽。
吃饱了继续赶路,至一郊外递铺停下。
他蜷缩在递铺附近,捧着破碗做讨饭状,竖起耳朵聆听旅人对话。
旅人坐在路边歇脚亭中,无非谈些来往见闻,又说起汉中朱贼造反之事。接着又聊经制钱,朝廷勒令在全国征收,一个个低声咒骂着奸臣。
夜色渐渐降临,旅人们早就走了。
史三趴在河边假装喝水,拿出墨条研磨少许,给竹管笔吸墨之后,记下自己认为的有用信息。
朱国祥反复告诫,每到一地,别的可以忽略,但必须记录粮价!
记完信息,又解开油纸包,取出一张檄文,蘸水打湿之后,贴在歇脚亭的柱子上。
做完这些,天差不多黑了,史三瘸着腿继续赶路,寻个能遮风避雨的所在睡觉。
数日之后,史三从洛阳经过,在城外贴了七八张檄文。
翌日,清晨。
很快就有人看到檄文,不识字者没当回事儿,识字者却大惊失色:“快……快快报官!”
“杜二郎,上面写的什么?可是官府又要加税?”
“伱莫要问,不是甚好事。”
“俺们都是睁眼瞎二郎读一读呗。”
“俺可不敢,这是反贼写的。”
“……”
越是这样,围观之人越多,附近街坊都想知道反贼写了啥。
终于有不怕事的士子,张口说道:“有甚不敢读的?这是反贼所写,又不是俺们所写。”
此人害怕街坊听不懂,还主动翻译成俗语:“这汉中朱贼说,人聚起来成家,家聚起来成国……天下国家,都以人为根本。皇帝是人君,该为百姓考虑。圣君不计自己得好处,便让天下人得好处……”
聚在周围的街坊,把檄文听完之后,都感觉写得好有道理,句句讲到他们的心坎里。
看来汉中那两个朱贼,还真不是什么坏反贼,都是为民着想的好反贼啊。
“让开,让开!”
几个官差闻讯而来,驱散百姓之后,揭下檄文送去衙门。
京西路转运使张汝霖,正在副使陆荣家里吃酒。
他们两个,几乎同时被贬官,再过几日就要离开洛阳了。
张汝霖上疏皇帝,请求取消西路进奉花果(京西花石纲),本来宋徽宗已经答应了,王黼却说张汝霖有谤君言论。
陆荣的罪名更简单,他做利州路提学时,曾保举朱铭为八行士子,还推荐朱铭去读太学。
前者贬去广东,后者贬去广西。
“唉,王黼那贼厮,陷害忠良也不分时候,”张汝霖叹息,“我正忙着募兵剿贼,他却因一点私怨,把我贬到广东去做官。”
陆荣没有接话,只一个劲的喝闷酒。
张汝霖又说:“阁下莫要沮丧,朱氏父子做贼,又不是你做贼。”
陆荣摇头:“朱成功者,少年英才,满腹经纶。朱元璋者,仁人君子,一身本事。他二人作乱,实在匪夷所思。我竟恨不起来,反而有些同情。他们必是怜惜世间百姓,对东京那昏君失望透顶,才不顾个人名声,要为天下万民讨个公道。”
“慎言!”
张汝霖连忙提醒:“我就是非议君上,被旁人听到了,这才被告发到王黼那里。”
陆荣冷笑:“大不了贬为庶民,这官做起来有甚意思?你我担负转运之责,京西百姓流离失所,咱们却还在横征暴敛。不做就是违背朝廷政令,做了就是剥削残害小民,里里外外不是人。如今被贬官正好,免得受那日夜煎熬!”
“相公,相公……”一个老仆跑进来,手里捧着被官差揭下的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