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451节
完颜宗望也说:“河北被宋国君臣盘剥得太穷,沿途打下几个州城和县城,官府的仓库里全是空的。想要战利品,就得去抢富户。但一座县城里面,富户能有多少财货?多抢几座城,其他地方的富户都知道了,肯定会募集民兵拼命守城。我们哪有恁多兵力去消耗?只有留在开封,吓唬宋国君臣,让他们割地赔款,才能以最小的伤亡,获得最多的好处!”
迪古乃说:“但现在有一个朱贼搅局,不击败此人,怎么吓唬宋国君臣?”
完颜宗弼说:“去抢陈留吧,那里很近,又是大城。如能吓得陈留官将投降,就能狠狠抢上一笔,也可给各部将士一个交代。”
迪古乃低声自语:“也不知鸟家奴(完颜宗翰)打到哪里了。”
金国的东西两路大军,早就已经断绝联络,完全就是各打各的状态。
完颜宗翰至今还被堵在太原,用尽全力也打不下来。
虽然王禀和儿子早就投靠朱铭,但太原守将临时换成了杨惟忠。河东宣抚使兼太原知府张孝纯,如今也不是变节投金者,而是一个敢跟金人打巷战的文官。
(历史上的张孝纯,极有可能从未降金,被完颜宗翰关了四年,怎么劝降都没效果,便扔给伪帝刘豫并宣布其变节。并且,被迫做了一年伪齐宰相,张孝纯就主动辞职不干了。)
一文一武,都决定死守太原,全是精锐的金国西路军,面对太原坚城也只能抓瞎。
反倒是奉命救援的折家军,被围城打援杀得大败,折可求退守府州不敢出来。
完颜宗翰久攻太原不克,又失去了东路军的消息,此时已带着主力去河北,把银术可留下来继续围困太原。
东路军不顾粮道,完颜宗翰要去帮忙擦屁股,把堵在那里的定州、保州拿下。
却说完颜宗望开完会议,派遣各族轻骑去侦察巡逻,自率金军主力去攻打陈留。他们在朱铭那里吃了败仗,总得换个地方找补回来,距离最近的陈留便是个好目标。
金国大军兵临陈留城下,才发现这里准备充足,想进城还得费力攻城。
一个从东京城外抓来的富户,被派去城外喊话:“莫要射箭,我是宋人,家住东京城西,是被逼着来劝降的!守将是哪位官老爷?若是献城投降,金人说会重重封赏。”
“射箭!”
一声令下,十多支箭矢射来,富户当场倒毙。
陈留知县这些早跑了,目前负责守城的是酒税官陈与义。
他以前在东京做官,因葛胜仲得罪太监李彦,受到牵连被贬来陈留。本来新皇登基,他是可以官复原职的,无奈葛胜仲又投靠了朱铭,而且还被任命为颍昌知府。
东京城的东郊、南郊,由于遭到金人劫掠,大量乡下士绅逃来陈留,并带来金人残暴不仁的消息。
大官们吓得全都逃了,陈与义这个酒税官只能顶上。
他让城中富户和逃来的士绅,出钱出粮募集民兵。不止城内百姓被组织起来,周边乡下的很多弓箭手,也纷纷前来投军保卫家乡(开封府在王安石变法之后,有大量民间弓箭手。虽然宋徽宗为了省钱,前几年取消弓箭社,但这些弓箭手还活着)。
“陈先生,金兵若是强攻,俺们是守不住的,”一个叫薛观的弓箭手兼厢军逃兵说,“朝廷是不管用了,听说朱元帅在附近,须得派人突围请朱元帅救援!”
陈与义嘀咕道:“那终究是贼。”
薛观说道:“陈先生没看《讨金檄文》吗?俺只读了几年书,却也看得懂文章。朱元帅说,有亡国与亡天下之别。亡国不过是改朝换代,依旧是咱华夏天下。可亡天下就要率兽食人,百姓皆沦为夷狄奴隶。朱元帅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俺这匹夫来投军,可不是为了保大宋江山,而是要保住中国的天下!”
旁边一个叫吕之奇的富商子弟也说:“都这样子了,只要挡住金兵便好,哪还管得了是谁来救?朱元帅即便是贼寇,那也是汉家的贼寇,跟那金国夷狄是不同的。陈留与其落入金人之手,还不如送给朱元帅呢!”
“是这道理,”一个逃来的东京城郊乡绅说,“朱元帅在东京名声极好,俺信他是仁义之人。别的贼寇俺害怕被抢,朱元帅却是信得过的,陈先生还是派人去求援吧!”
众人纷纷发言,都想请朱铭派兵来救。
陈与义被夹在中间,根本无法一意孤行,他只能表态道:“等朱贼来了,我就回家乡去。薛壮士,你是从过军的,便由你带人去请救兵。”
众人这才大喜,都觉得有盼头了,只要死守几日,朱元帅肯定来救。
陈与义望着城外金兵,又遥望东京的方向,搞不明白这世道怎么了。
自己的好友兼伯乐葛胜仲,不做官跑去投靠朱贼。眼前这些百姓,也都盼着朱贼救命。
反而是朝廷,没有一个百姓相信!
第463章 0458【怨军老兵的伤患生活】
甄五臣是辽东汉人,读过几年书,家里也算小有积蓄。
九年前,高永昌起兵造反,杀辽国东京留守萧保先,建立大渤海国自称皇帝,占领辽东五十余州县。
甄五臣就是那时家破人亡的,与其他饥民一起,被辽国招募编制为“怨军”。怨军共有八大营,郭药师就是其中一营首领。
天祚帝逃亡,北辽建立,怨军更名为常胜军。
郭药师率领步兵八千、骑兵五百,带着一州四县降宋,甄五臣便是一起降宋的骑兵军官。他甚至参与奇袭燕京,而且提前化妆混进城里,负责率领细作打开城门。
也是在那个时候,甄五臣第一次见识到,宋国的将领和士兵有多智障。
当时燕京的内城还在北辽手中,宋军甚至连外城都没有占完。如果是大军围城也就罢了,偏偏宋军属于小股部队奇袭,北辽主力随时可能杀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宋军没有组织起来攻打内城,而是在军官带领下劫掠百姓,还大肆饮酒耍乐喝得七荤八素。结果把燕京百姓逼得奋起反抗,宋军莫名其妙跟老百姓打起来,然后被回师救援的辽军堵在城里,被杀得近乎是全军覆没。
从此之后,甄五臣就看不起宋军,觉得那都是一群傻逼加软蛋。
随着宋徽宗不断运来物资,郭药师的战马和盔甲增多,其军队结构也在发生变化,骑兵部队渐渐达到两千人。
投金南下时,甄五臣已经是统领一千骑的将领。
无论是金国还是朱铭,甄五臣都没什么想法,他只认自己的都帅郭药师。
但这两个月来,郭药师表现得太怂了,仿佛变成金人养的一条狗。而他们这些怨军出身的老人,则是一群狗崽子。
甄五臣不喜欢给人当狗!
“换药了!”
身披道袍的女子背着药箱过来,正在给隔壁床位的伤兵换药。
甄五臣觉得很有意思常胜军的军营里面,如果出现了女子,那肯定都是营妓。川峡义军却让女子照顾伤员,也不怕引起什么混乱?
不多时,那女道人来到甄五臣身边。
甄五臣见其面容姣好,忍不住调戏道:“小娘子信的什么道?可有婚配找到良人?”
女道面无表情,回头朝一个女尼喊:“组长,二十四号床调戏俺。”
“知道了。”女尼回应道。
其他伤兵纷纷扭头看过来,有些怒目相对,有些幸灾乐祸。
女道说话带着西语口音,这种口音在蜀中、汉中、陕西、河东、金州、福建很常见,甄五臣勉强能够听懂,但需要连蒙带猜的。
甄五臣只是习惯性的口花花,他胸口受了伤呢,哪里会真的非礼医生?
女道拆开纱布,用烈酒稍微擦拭,随即说道:“没什么大碍,几天时间就能愈合。”
说着拿出陶罐,用竹片刮出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处。
动作很温柔,让甄五臣想起死去的母亲,他有些后悔刚才出言不逊了。
第一次医治的时候,他发烧迷迷糊糊的,并没有什么直观感受。现在清醒过来,总算体会到女医生的好处,不似男医生那般粗手粗脚。
药还没换完,女尼领着个军官过来,伤兵营的负责人也跟来。
对照床位信息,军官问道:“甄五臣是吧?”
“俺是甄五臣。”甄五臣说。
军官说道:“口头调戏医护念在是初犯,记大过一次。若你刚才敢动手动脚,就算初犯也得打军棍!记住了,若敢再犯,轻则降职,重则被踢出军队!”
甄五臣张张嘴欲言又止,扭头看向隔壁床,那家伙正幸灾乐祸呢。
从周围伤兵的反应来看,并非刻意打压自己,而是这里的规矩便如此。
不多时,军官、女道和女尼都走远了,甄五臣开始打量这里的情况。
他之前一直发烧呈半昏迷状态,醒来之后只随便看了几眼。
这里应该是寺庙的大殿,佛陀菩萨的神像还在,各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环境让人很舒服,比常胜军的伤兵营好上百倍。
“二哥,这回你立下大功,怕是能赏二十亩地吧?”
“不晓得,应该差不远。你也不错,至少五亩八亩。”
“唉,可惜袁兄弟没了。他那浑家要是听到消息,不晓得要哭好久,小儿子还没满周岁呢。”
“能有啥法?元帅待俺们好,俺们给元帅卖命,死了也就死了。至少在元帅手下当兵,不怕家人没着落,抚恤加赏田,够袁兄弟全家吃喝不愁了。”
“俺弟却还没讨媳妇,岁数也差不多了。他说也想来当兵,俺爹拦着不让。”
“俺兄弟却是娶了个流民寡妇,还带着个半大小子。莫要嫌弃是寡妇,可真会疼男人,家里操持得也好,比俺那婆娘手脚麻利得多。”
“怕不是把伱兄弟当儿子养。”
“哈哈哈哈,看起来像。俺兄弟娶个寡妇,就跟多了个老娘一样。”
“唉,也不晓得这仗啥时候打完。俺家那些地,明年多半就耕熟了,以后能收好多粮食。等年纪大了不当兵,就回家种地去,那日子想想都快活。”
“可不是?退回去几年,想都没法想。俺是从陕西逃来的,家里只有几亩薄田,还得给地主佃耕才不会饿死,一遇到灾年就只能逃荒。”
“等元帅得了天下,经略相公先做皇帝,元帅再做皇帝,就有两个好皇帝咧。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能过几十年好日子。”
“……”
甄五臣默默听着伤兵聊天的内容,口音虽然有点重,但大致能猜到在说什么。
这让他精神有点恍惚。
伤兵们口中的生活,是甄五臣曾经梦寐以求的,也是无数怨军士卒的梦想。
这种梦想早就已经破灭,幽州夹在各方势力之间,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安稳种地了,只能招募流民去耕种那些无主之地。至于士卒们,整天朝不保夕,就算赐给他们土地,他们也根本不当回事儿。
脑子里只想着瞎混,过一天算一天,谁知道自己哪天就死了?
甄五臣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家人,他在做流民以前就已经娶妻,是村里小地主家的女儿。虽不富裕,日子也还过得去,可辽国赋税越来越重,又遇到高永昌那混蛋造反。
父母妻儿,全都没了。
后来降宋驻扎在燕京,甄五臣也做了骑将,他抢了个女子做老婆,甚至还养着两个小妾。但这三个妻妾甄五臣感情并不深,他心里思念的依旧是原配。
忽然间,甄五臣有些羡慕这些伤兵,他们的运气比北方汉人好多了。
“开饭了!”
一个伙头兵喊道。
能够下地的伤兵,自己走着去外面吃。
甄五臣不但胸口有外伤,还好几根肋骨骨裂,一动就疼,继续躺在床上。
只见不断有伙头兵端着饭菜过来,能坐起来的伤兵,便坐着自己吃。不能坐起来的,便有女护帮忙喂饭。
“能动不?”问话之人,却是先前被调戏的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