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502节
老白员外觉得稀奇:“一堆官衙和皇城之间,怎就夹着个番庙?”
领路官差说:“早年间有波斯贵人,带着部众流落开封。贵人全家就在皇城外赐宅,原地建起了袄庙。贵人部众被安置城北,在州北瓦子一带居住,那边也是有座袄庙的,后来不晓得哪年拆了。东京城里的番人多得是,几代通婚就不好辨认了。”
“原来如此。”老白员外见识大涨。
领路官差顺着话头说:“早年还有印度王子来东京,听闻佛法精妙,一直在太平兴国寺挂单。印度王子还带来了佛宝,每次聚众讲法,都有成百上千人来听讲。这几十年传开的印度大绿豆,便是那印度王子带来的豆种。”
老白员外点头道:“大绿豆俺知道,俺家里也种过,口味不如本土绿豆,却不料是个王子带来的。”
领路官差又说:“袄庙不大,里面住了许多官员,已经没有空闲地方。老先生可去太平兴国寺暂居,那里虽也被废了,但僧舍都还留着。没有度牒的和尚,还俗之后留在庙里,对外接待各地来客。僧舍简朴清幽,斋饭有荤有素,特别适合养老散心。”
“那便去住太平兴国寺的僧舍,”老白员外对儿子说,“你祖母就信佛,俺却帮她住住。”
行不多时,已至袄庙。
得知是白二郎的父兄探望,门子热情将他们迎进去。
白崇武确实能力有限,在四川时还能协助掌管军中钱粮调运,到了襄阳就改为专职做军中掌书。
而今更是脱离军事系统,彻底转为朱铭的东宫官员。
品级倒是升上去了,实际权力却在降低。
但胜在清贵!
“怎连个洒扫妇人也没有?”老白员外颇为嫌弃。
白二郎的妻儿尚在襄阳,如今孤身在东京做官。他居住的袄庙后宅,是流亡波斯贵族的宅邸,被分给好几个东宫官员做宿舍,仆人全是混血拜火教还俗僧人。
傍晚快天黑了,白家父子已吃完饭,白崇武才从东宫下班回来。
得知父兄到来,白崇武特别高兴,拉着其他东宫官员做介绍。
一番寒暄闲聊,外人陆续离开。
只剩自家人之时,老白员外忍不住吐槽:“也不赐宅,也无侍女,还恁晚回家,伱这官做得还不如在县衙时。”
白崇武笑道:“陛下已派人去洛阳,查看那里的宫室情况,明眼人都知道肯定会迁都。在东京赐宅有何用处?要赐便等着洛阳的宅邸。这段时间公务繁忙,俺除了早饭之外,全在东宫用餐,只回这里睡一觉。”
老白员外突然来了兴趣:“皇宫里的饭菜,可是顿顿山珍海……算了,以朱相公的简朴,肯定没那昏君吃得好。”
“粮食管控限购,宫里自也不富裕,”白崇武说道,“太子郎君的餐饭,跟在襄阳时没两样。平时还跟俺们一起吃,一边做事一边吃饭。别看俺是东宫官,却也经常跟大元帅府有来往,近段时间还在跟户部接洽。具体事务,爹就不要问了,这个不方便说。”
“公务保密,这俺晓得,你能用心做事便好,”老白员外问道,“如今是几品官?”
白崇武面带得意之色:“品阶不高,正六品而已,太子少詹事。但东宫的实职官员,就属俺最大。除了大元帅府管不着之外,其余一切出入东宫的公文,都要由俺来亲手负责。太子让俺自己选,若是选择外放,至少给一个知州做,还说政绩合格便一路顶格升迁。”
“外放哪比得上东宫官?就该留在东宫!”老白员外说。
“俺也是这般想的。”白崇武笑道。
当晚聊了许久,白崇武把父兄送去太平兴国寺,选了几间精舍暂时安顿下来。
可别觉得太寒酸,太平兴国寺的精舍,以前是用来接待外宾和权贵的。
那些被迫还俗的僧人,全是顶尖的接待服务人员!
伺候好老爹上床休息,白崇文跟着弟弟一起秉烛夜游寺庙:“二弟,你跟三弟做官都风光,俺也想弄一个官做做,能不能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
白崇武忍不住翻白眼:“等你哪天把村里的事情搞明白再说吧。”
白崇文不忿道:“莫要看不起俺,家里那些产业,俺打理得井井有条。俺现在乡间威望颇高,四里八乡有甚纠纷,也是请俺去协调处置。”
白崇武说:“那是他们知道你一根筋,协调纠纷时更公平。可这做官,只论公平讲道理还不行。父亲来一趟东京不容易,你且陪他好生游览,城内城外都去转转。家乡的产业,今后就交给你了。你那几个儿子读书也不行,让他们早点生孙子吧。”
“什么叫早点生孙子?”白崇文怒道,“俺还能生儿子,多生几个出来,总有一个能做大官!”
“也行,多生点吧。”白崇武说。
白崇文道:“白二也没读过几天书,他不一样做官了?”
白崇武道:“白胜这些年一直在读书,至少公文看得懂了。他现在是太子近侍,心思活络又知谨慎做人,早就不是当年的乡下地痞。他那个职务,你还真做不来,换成许多人都做不来。”
“做侍卫有何难的?”白崇文不屑道。
白崇武笑着说:“里里外外,文官武将,白二全都要应付。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不能乱说话,也不能不说话。有些事情,太子不好明言,白二还得察言观色适时传话。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便是给你讲明白了,你遇事都不知道该怎做。可人家白二,至今没有出过纰漏。你晓得有多难吗?”
白崇文顿时哑然。
白崇武说:“太子最信任的武官,不是什么张广道、李宝,也不是什么张镗、杨志,恰恰是你看不起的白二!那厮都快成精了,跟在太子身边十多年,别的本事没学会多少,却变成了太子肚子里的蛔虫。有时候太子随口几个字,俺想几天都想不明白,只须去问白二便能知道。”
白崇文也绝了谋官的心思,难以启齿道:“听闻东京有许多落魄旧臣,能否寻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子,俺想娶回家里做妾。宗室女最好,便是寡妇也成,不拘美貌与否,年龄不大即可,俺就看重那个身份。”
“滚!”
白崇武骂道。
“不帮忙就算了,你骂俺作甚?”白崇文嘀咕道。
白崇武没好气道:“东京洛阳两地,宗女遍地都是,你自己寻去吧。一天到晚,你都在琢磨些什么?”
还真就遍地都是,有的甚至早就是庶人,连编进宗谱的资格都没有。
白崇文也无别的心思,就想纳个前朝贵女做妾,回乡之后可以跟人显摆,那已经是他觉得最有面子的事情。
(有人说爵位待遇太低,除了子孙疯狂恩荫之外,朱家父子就是跟宋代学的。可别以为只有那点食邑爵禄,封爵必领闲散官职,还能按官阶领一笔工资。妻子也肯定给诰命,诰命同样有工资。第一次封爵还会赐宅赐地,这些也是他们的生活来源,可以传给子孙的。)
第520章 0515【登极大典】
新皇登极分为三种,开国、继位和篡权。
继位由于老皇帝刚死,大典不能办得太喜庆,一般会安排好礼乐队伍,到时候却不真正按制奏乐。
篡权则需要彰显正当性,流程会搞得非常繁琐,越隆重越盛大越有威严就越好。
至于开国嘛,高兴就完事儿了,主要突出一个普天同庆!
大典当天,兵分两路。
朱国祥带着一批官员,前往南郊的圜丘祭天。
朱铭带着另一批官员,前往北郊的地坛祭地。
之后父子俩将回城汇合,共同前往祭祀宗庙社稷。
分祀天地并非平衡父子权力,纯粹是时间太长怕来不及。祭祀天地这个流程,如果不是因为开国,新君甚至不必亲自到场,委派老资格的宗室就能执行。
老白员外感觉极有面子,他作为特邀嘉宾随行,可以近距离观看祭祀仪式。
当然,特邀嘉宾不止一两个,比如旧宋君主赵桓就在。
还专门到附近的州县,请了一位百岁老人过来。这百岁老人经过严格筛选,必须身体足够健康才行,万一中途咽气那就搞笑了。
并且,还给百岁老人册封男爵,食实封100户,算上虚衔工资,每月能领几贯钱(此爵不可世袭,本人死后作罢)。
老白员外双腿瘫痪,与那百岁男爵一起,全程坐着舆轿跟随。
他的眼睛不时往斜前方瞟去,那里有赵桓和朱琏,前朝的皇帝皇后离他很近。
队伍出发,礼乐大作,御街两旁站满了百姓。
赵桓看着欢呼的人群,一个个喜气洋洋不似作伪,他嘀咕:“万民真就痛恨赵氏喜迎新君吗?”
朱琏低声提醒:“官家慎言。”
队伍很快路过大晟府,那里是宋徽宗用来养马屁团队的地方。如今已改为五城兵马司衙门,也即首都的警察总署。
来自四川和东京本地的警察,他们穿着麻织帆布制服,此刻正在南北两条主干道执勤。
赵桓伸长脖子往前看,前方有官员和侍卫,只能隐隐见到御辇的华盖,却看不见坐在上面的朱国祥和沈有容。
一股忧伤油然而生,自己去年继位做皇帝,也没这般隆重过啊!
前方的仪仗队,甚至还有一头披红挂绿的大象。
大象平时养在玉津园,这次祭天的圜丘,同样在玉津园之内。
去年尚且还有四头大象,被金兵掳走了三头,完颜宗望准备带回去献给吴乞买。这一头属于幸存者,在金兵抓捕时惊恐逃跑,还顺脚踩死了几个金人,一路逃去南边被朱铭的部队发现。
出得南熏门,往西南便是玉津园。
赵桓再次触景生情,玉津园不仅是皇家动物园,不仅是冬至祭天之所在,还是赵宋皇室休闲娱乐的地方。
自从被立为太子之后,赵桓每年都要受邀至此,参加宋徽宗举行的春季御射大会。
御射大会,必有辽使,后来换成金使。
无论文官武将,还是皇室宗亲,只要射箭赢了辽金使者,必然被皇帝重重赏赐。
赵构也在观礼人群当中,他还记得去年初春,因射箭中靶而获赐锦袍。在所有皇子当中,他表现最为亮眼,虽然没有胜过金使,却也迎来百官的夸赞。
物是人非啊!
玉津园由于遭到金兵劫掠,里面的珍稀动物所剩无几,甚至有亭台楼阁被金兵烧毁。
去年冬天以工代赈,把园子修缮了一遍。
可烧毁的楼阁难以快速恢复,被填土平整种上花木,整体跟周围景观并不协调。
圜丘也修缮了,太常寺已将那里布置好。
老白员外这些特殊观礼者,被安排在圜丘外围,他暂时还可以继续坐着,等到吉时开礼再站起来。
严大婆就在旁边不远,笑呵呵坐那儿举目四望。
朱氏父子编了一套祖宗谱系,没有攀附名人乱认亲戚。只说祖先是南唐朱姓商贾,宋兵南征时举家逃往福建,接着又迁徙去广东和广西。
朱国祥平时以义母之礼待严大婆,可如今涉及到朱氏太庙问题,必须进行严格区分。
白祺那里不肯改姓,严大婆只能编进白家族谱。她本人在皇宫里也住不惯,近段时间跑去大相国寺礼佛,在寺庙精舍当中倒是舒服得很。
等到天气暖和了,严大婆就要南下,跟孙子、孙媳一起住,她一直念着还没见过重孙。
忽地,礼乐大作。
如果是明清两朝,这会儿该奏中和韶乐,那是明初对古代雅乐进行改编组合的。
此时此刻,沿用宋徽宗亲自主持编修的政和乐歌。
北宋乐歌多次反复改版,宋徽宗的《政和五礼新仪》,属于两宋乐歌的集大成者。这昏君干别的不行,艺术造诣必须肯定,朱氏父子都没怎么费脑子,大部分采用宋徽宗的政和新仪。
乐手们正在吹吹打打,歌手们正在赞美神灵,舞者们正在跳舞请神。
却说舞蹈,便有文舞与武舞之分,皆源自上古的祭祀仪式。
乐歌先是请神降临所用的《兴安》之乐,接着又是跟昊天上帝沟通的组歌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