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988节
“西辽与黑汗国,跟我们以前猜想的不同,它并不是真正的封建制,更类似从封建制到郡县制的过渡……”
“河中与七河地区,有畜牧、农耕两种方式。黑汗国建立之初,游牧渐渐转变为定牧或半游牧,而且农耕之民越来越多。”
“初时,土地被氏族首领掌握。由于中央朝廷集权收地,氏族首领们选择抵制反抗。当外来者入侵时,氏族首领纷纷配合,推翻了原有的君主,黑汗国就此建立。”
“这些氏族首领叫‘迪杭’,现在已基本消失,‘迪杭’也变成了对农民的泛称。”
“最早的那些迪杭,也即氏族首领,在黑汗国转变为米尔克。一部分米尔克拥有封地或许多土地,孩儿称其为地主米尔克。更多的米尔克没有封地,并且土地也遭到兼并,孩儿称其为自耕农米尔克。”
“米尔克拥有的土地,就是大明这边的私田。”
“除了私田,西辽与黑汗国还有官田,这种官田叫做‘迪万’。‘迪万’官田的来源有二,一是战争掠夺,二是犯罪充公。”
“另有寺田与学田,这种土地叫‘瓦克弗’。”
“田税方面。官田、学田、寺田往往可以免税,或者象征性的交一点税。而私田的赋税极重,是粮食收成的三分之一!”
“那些被分封的地方贵族,叫做穆克塔。他们类似先秦的诸侯、士、大夫,却又跟先秦时的诸侯不一样,跟中国任何时候的诸侯都不一样。”
“就拿某某总督来举例,他拥有爵位、官职、军队和财权。但其辖地里的百姓,却不是他的私人属民,而是整个国家的公民。这个总督,不能对当地百姓予取予夺,他也需要遵守国家的法律。”
“但近百年来,这种制度并不稳定。”
“主要是封建贵族有世袭趋势,虽然名义上还是君主任命,但越来越多封建贵族盘踞一方。他们继续听从君主的命令,也会定期给君主送来赋税,但又时常对君主阳奉阴违,而且肆意提高辖地内的税额。”
“耶律大石建立的西辽,朝廷直属地有所改善,所有官员都是耶律大石任命的。但在直属地之外,却还是封建贵族做主。”
“耶律大石的直属地之外,还对一些地区掌控力相对较强。那些地区都要给西辽朝廷交税,但每户每年只交一银币到西辽朝廷,剩下的税收全都归地方封建主支配。”
“耶律大石建立的西辽,真正能够由朝廷完全控制的,其实也就高昌、七河与河中之地。并且,河中之地他只能控制核心地区……”
朱铭听完儿子的作业,还算比较满意,继而提问:“为什么黑汗国的穆克塔封建制,会一步步走向崩溃呢?”
朱洋回答道:
“因为黑汗国没有科举,也没有一套严格的升迁制度。选谁做地方官,提拔哪个地方官,全靠君主的喜好。不对……君主还受制于地方势力。黑汗国的贵族身为外来者,他们当初之所以能够立国,是借助了迪杭氏族首领的力量。”
“黑汗国在赐官的时候,既要照顾本族功臣,又要照顾迪杭氏族首领。这個国家,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掌控地方。“
“随着时间流逝,本族功臣与氏族首领,渐渐融合为一股新兴地方势力。再跟地方宗教首领勾结,还有对外战争的影响,他们就盘踞在地方近乎割据,变成一个个不是诸侯的诸侯。君主可以撤换那些地方官员,但如果做得不能让人满意,随时可能引发地方叛乱。”
朱铭又问:“你觉得西辽能长久吗?”
朱洋摇头道:“先天不足。数十年之后,若没有强势君主,西辽必然变成第二个黑汗国。到那个时候,西辽皇帝无非周天子而已,名为诸侯共主却只能统治一隅。”
朱铭问道:“你觉得对于一国之君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朱洋联系中国和黑汗国的历史,仔细思考之后回答:“人与财。人就是官吏将领,财就是钱粮税收。有了人和财,就能治军、治民,所以必须掌握在君主手里。而且这种掌握,必须有一套制度,否则必然会失去……”
说到这里,朱洋突然笑道:“孩儿终于明白什么是礼了。礼是制度,也是律法,更是大义。科举是礼,刑律是礼,仁政爱民也是礼。礼就是一套规矩,君臣万民都认同的规矩。君王暴虐是失礼,吏治败坏是失礼,军备不兴是失礼,民风不正是失礼,赋税衰减也是失礼,分别对应着不同的施政错误。但官吏军民,各有各的诉求,各有各的利益,想要调和诸礼非常困难。能够达到完美调和状态,或许就能称之为中庸吧。”
“哈哈哈哈!”朱铭大笑不止。
这位太子爷,虽然还很稚嫩,却是把爷爷、爸爸,还有胡安国等老师,所传授的各种知识给联系起来。
收起笑声,朱铭说道:“从今往后,你来做洛阳府尹。每次的御前会议,除了生病之外,你必须前来参加。”
“孩儿遵旨!”朱洋大喜。
关于太子的培养,一直是历朝历代的大问题。
唐朝的东宫体系太恐怖了,几乎可以称得上一个小朝廷。
这么说吧,即便唐朝的皇帝和百官突然集体死亡,太子也能带着东宫官员立即接手国家。
太子和东宫官,能够随时接手政权,但他们实际又无法接手。那会不会有人想再进一步?
因此到了宋朝,东宫直接没了。
左右春坊(即东宫)的官职虽然还在,却大部分属于虚衔,由朝廷重臣来兼任。甚至连专门的东宫都懒得建,如果是某位亲王被立为太子,其原有的王府就改为东宫。
太子的职责只剩下两样:努力学习,给父母问安。
北宋也曾让太子做开封府尹,但权力实在有限,连完全掌控开封府衙都做不到!
唐朝的太子权力过重,宋朝的太子又削得太狠。
朱铭的想法是把唐宋东宫制度折中一下,至少太子在做洛阳府尹的时候,得把完整的洛阳府大权交给太子。同时,让太子参加御前会议,拥有参政议政的权力。
让太子做洛阳府尹,是为了熟悉地方办公流程。
让太子参加御前会议,是为了熟悉中央办公内容。
还有一个前置机构是太子学宫,包括咨善堂(文化知识)和武备堂(军事知识)。太子在成年以前,必须学会基本的文化和军事知识,接着在皇城内各机构观政数年,大概到二十五岁左右担任洛阳府尹——具体年龄可以提前。
洛阳府衙的佐贰官,必须选人品、政绩俱佳者担任,辅佐太子处理洛阳府的各种事务。
洛阳府尹也不能做太久,最多让太子担任六年。
太子卸任洛阳府尹之后,可以继续参政议政,也可以扔去做开封府尹,关键时候还可以让太子监国。具体怎样任命,看当时的皇帝如何安排。
事实上,超长待机的皇帝极少。
正常情况下,太子从洛阳府尹卸任几年,基本上老皇帝就已经快病死了。
朱洋高高兴兴的领命而去,朱铭却是看向一封河西走廊发来的密电。
耶律大石,极有可能病危了!
耶律大石征战一生,有各种各样的旧伤。两三年前的卡特万之战,西辽军队虽然大胜,但本身死伤极为惨重,耶律大石自己也打成一个血人。
从那以后,耶律大石就身体日渐衰弱。
混在商贾里的大明细作,今年春天发来密电,说耶律大石已经半年多没有公开露面,就连去年秋天的狩猎活动也突然取消。
这不符合耶律大石的性格,他每年都会带兵会猎封建领主,还经常亲自跑去巡视地方。
半年多不露面,只有一种可能:身体衰弱到了极点。
“陛下,旧高丽国主、王室、宗室已进京,礼部请问陛下何时安排接见。”
“三天后吧。”
第1024章 1019【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已经五十岁的马扩,再次奉命出使,看能否见到耶律大石最后一面。
几个鸿胪寺年轻官员,无比恭敬的侍奉其左右。他们的任务是多看多学,今后专门负责西域外交,总不能让马扩七老八十还远行。
负责率军保护他们的,是金国降将萧仲宣,已经快满五十岁了。
萧仲宣投降大明之后,除了带着部队归顺,还献上一个重要消息:传国玉玺在桑乾河里!
却说当时金军攻破辽中京,天祚帝慌忙逃到鸳鸯泊行宫。屁股都还没坐热,金兵又追来了,天祚帝连忙往大同逃跑。
在渡过桑乾河时,一批宝物不慎落水,其中就包括“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玺。
由于追兵随时可至,天祚帝不敢逗留,也没派人去打捞。
萧仲宣兄弟俩,当时就在天祚帝身边。
他们降金后曾提供信息,完颜宗翰还派人去捞过。但同批遗失的财宝捞到一些,那枚传国玉玺却始终不见踪影。
金国灭亡,消息带回。
朱国祥对群臣说:“我已禅位,诸卿可问新君。”
终于等到朱铭回京,他又对群臣说:“完颜宗翰捞了好几年,却是啥都没捞着,就不必再耗费民力了。”
皇帝虽然这么说,大臣们却不敢真的不捞!
内阁暗中授意,让大同知府疏浚桑干河道,顺便捞一捞河底那枚传国玺。
前后三年,桑干河已疏浚得彻彻底底,传国玺的影子依旧没见到。
这几年大同官府已经放弃,民间却依旧热衷于寻宝。
尤其是在发旱灾的夏季,水位下降,河流枯浅。许多农民带着孩童去挑水灌溉,途经干枯河床的时候,就让小屁孩儿们翻泥块。
不时有人找到宝物,多是天祚帝遗失的。
越是有宝物现世,越引来更多百姓。就算找不到传国玺,找到其他宝物也能发财啊!
……
马扩、萧仲宣带着国礼,自洛阳启程前往西辽。
而桑干河边,一群浪荡子正在寻宝。
当地农民只在闲暇时候,或者在河水干枯时,偶尔跑来找一找。浪荡子们却把这当成职业,前前后后已寻宝七八年。
王崇度的祖上是太原王氏,前几代还在辽国做过大官,又有族人降金做了小官。
大明收复大同,并未太过为难,只是拆族分田而已。
王崇度也读过几年书,但学业不精,在大明考秀才都考不上。听说桑干河内有传国玺,便带着一群狐朋狗友,一有空就跑到落宝地点搜寻。
从落宝地往下游摸,几年时间找了十多里地。
两年前,他们找到一尊金佛。
佛像通体为纯金打造,高一尺有余。大同知府出面收购,并且火速送到洛阳,经萧仲宣鉴定为辽皇后萧夺里懒日常所供奉。
高一尺有余的纯金佛像,让王崇度和小伙伴们赚翻了!
他们变得更加积极,三天两头往河里钻。
“王二哥,还是别找了。”
高文宝赤膊躺在岸边,浑身上下都是水,累得气喘吁吁说:“自从找到那尊佛像之后,整整两年咱们啥都没捞到。”
王崇度笑道:“怎说没捞到?不是有十几文铜钱,还有一方古铜镜吗?”
旁边的李彬说:“那些铜钱、铜镜全朽坏了,鬼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兴冲冲送去打磨,磨镜的匠人都嫌弃,说那东西就是破铜烂铁。”
“再找找,再找找。”王崇度还是呵呵直笑。
高文宝郁闷道:“韩三郎他们今年都不找了,我们还费力气干嘛?先是官府疏浚河道,又是百姓万人寻宝,上下游二十里河道被翻了无数遍。莫说什么宝物,就连河底的前朝夜壶都被捞完了。”
说话间,又有几个小伙伴上岸,躺了一阵便闹着要散伙。
当晚,众人吃了顿散伙饭。
王崇度依旧还要坚持,只剩高文宝和李彬陪他瞎闹。
以前他们这個寻宝团队,足足有二十多人,如今却只剩下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