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289节
“老祖宗喝茶,先润润嗓子,再接着说话儿。”
贾母接过茶,意味深长地瞧了鸳鸯一眼,鸳鸯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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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一只成窑粉彩茶碗落地开花,粉身碎骨。
王夫人指着玉钏儿骂道:
“下流没脸的小娼妇,大白日里你心里都在想着什么呢?沏个茶都沏不好,还留着你做什么?”
玉钏儿满心冤枉,又不敢开口,只得跪下连连磕头。
宝钗站在一旁,也不敢开口。
王夫人犹不解气,仍旧骂玉钏儿:
“问你老爷回来不曾,你说不知道。问你赵姨娘为什么不来伺候,你也说不知道。你是死的啊?除了能喘气,这屋里你还能做什么?”
玉钏儿知道贾政回来就进了赵姨娘的屋子,却不敢说话,唯恐更惹王夫人生气,跪在地上只不住地磕头。
王夫人又恨恨骂了一阵,才呵斥一声:
“收拾干净就滚出去,去佛堂里头,替我把今日的功德香先点上。你这等下作行子,菩萨都恨得牙痒痒。”
玉钏儿连连成是,手脚利落地打扫干净屋里的碎瓷片,赶忙关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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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在一旁椅子上自行坐下,听王夫人埋怨道:
“我头前儿怎么嘱咐你来着?
叫你替我多辛苦,照看照看这府里的事情,凡有你瞧着不对的,就赶紧来告诉我,你说他们不听的,也来回我,我自然替你撑腰子。只别等着老太太问出来,叫我没话回。
你瞧瞧,今儿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情,可叫我怎么支应?”
宝钗低头道:
“今儿的事情,据我看来,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琏二为了凤丫头的事情,来故意跟姨娘作对罢了。”
王夫人本来是对宝钗颇有些不满,听了这话,顿时如醍醐灌顶,点头道:
“你如此一说,也和我想到一处了。
不过是夜里老婆子玩牌罢了,琏二就喊打喊杀的,又当众虐打赖大家的,无论如何都逼着她把薛家的胡婆子和周瑞家的干闺女给供出来,可不就是为了打我的脸?”
宝钗见王夫人对自己不再埋怨,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笑道:
“可不是这话?最可笑的是老太太,也纵着贾琏闹腾。
不过是夜里打牌罢了,挂些输赢,是什么大事?那群婆子又不是这几日才开始玩的。
再说了,老太太自己还跟我妈妈打牌呢,不是我说,就老太太打牌那几吊钱的小手面,还没有我家里的婆子大呢。”
王夫人冷冷一笑:
“他们贾家和史家,要权势比不过王家,要财势比不过薛家,不过是琏二生事,老太太也是趁机做筏子给我难堪,当我瞧不出来。”
宝钗立刻顺着王夫人的话头说道:
“还是姨娘瞧得明白。今儿的事情,是三姑娘提的头儿,琏二借机给咱们下蛆,老太太趁火打劫,可见他们是一伙儿的,对姨娘叫我帮忙管家瞧着不顺眼。”
“这个三丫头,平素瞧着是和我一心,其实还不是和凤姐儿一样?都一心要抱老太太的大腿。
她一个庶出的丫头,心比天高,一心想得了老太太的宠,日后寻个好夫家,哼,我就偏不让她得了意。”
说到此,王夫人忽然朝外高声叫玉钏儿,吓得玉钏儿连忙快步进来。
王夫人也不问佛堂功德香的事情,却瞪眼问道:
“老爷呢?”
玉钏儿见王夫人气色不正,不敢再瞒,赶忙答道:
“刚我去瞧了,在赵姨娘屋里。”
“去请老爷过来,说我有话说!”
玉钏儿支吾一阵儿,才道:
“赖大爷刚刚进去了,正跟老爷在屋里说话呢。”
第三百六十七章 贾政掉坑里了
“老爷,府里实在是没钱了。”
赖大恭恭敬敬弓着腰立在贾政身边,声音说得大小适度,语气说得诚恳万分,表情更是恭顺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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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最不爱谈钱。
俗!忒俗!俗不可耐!
原本他今日早早到了部里,点个卯就想回家,一心想着赶紧回到梦坡斋小书房里,与一众门下清客说些风花雪月的文人雅事才好。
谁料想贾政正要往工部衙门大门口溜达,就又被知事小吏给请了回去——工部侍郎召集大家开会。
这种说公事的会最是无聊,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工部预算不够的事情?修宫殿缺钱,修皇陵缺钱,修河道、修水利都缺钱,钱钱钱钱说个没完没了,将贾政烦得要死。
死熬活熬,一直熬到了快中午,人人说了一堆该说的好听废话,最后屁也没定下来,因侍郎大人中午还有接待、下半晌还有公干,这才总算放众人散去。
贾政回到府里,先去给母亲问安,贾母正同孙女们说话,只让鸳鸯出来说了句免了,贾政便直奔赵姨娘屋里。
听着赵姨娘东拉西扯地说些闲事,虽不够高雅,但还是让贾政从身到心都松快了不少。
偏赵姨娘又说到了夜里婆子赌钱、被老太太处置的事情,贾政一听见“钱”字,顿觉得俗气冲天,狠狠一皱眉。
赵姨娘一见,立刻就住了口,话题一转,改说中元节听酬神戏的事情,贾政才又展眉舒心道:
“说到听戏,那还是南方的水磨腔悠扬婉转,我知道你不耐烦听,这是因为你不懂……”
赵姨娘心下明白,贾政最爱在自己面前显摆学问,便一边耐着性子听他叨叨,一边故意说些村话蠢话。
只有这样,贾政才会一边嫌弃她,一边喜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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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正说得兴头,大管家赖大来了。
贾政毕竟身为荣国府家主,纵然心里厌烦俗事,也只得硬着头皮叫他进来。
结果赖大这一进来,才问候了贾政两句,便又说到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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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强耐着性子听着,心神却已经远走高飞。
怎么就躲不开这些俗人呢?
还让不让人活了?
自己回家来,能跟一帮清客文人说说风雅多好。跟善画工细楼台的詹光和擅长工笔仕女的程日兴聊聊书画,和通晓曲艺擅长音律的单聘仁和卜固修说说乐理,虽说彼此都从未真正在纸上落笔或是真正动手弹琴,但文人嘛,不必非得动手,清谈就好,清谈才雅。
这形而上的东西,一旦落在实处,就得有真才实学,那可就难了。
可恨自己不能活成苏东坡那样的大学问人物,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口便是锦绣文章,泼墨就是华美画卷,往来都是文人雅士,行事潇洒,诗酒风流,虽放诞不羁,但人人敬仰他的高尚情操,
贾政梦想自己能寻一处风雅脱俗之处,月夜读书,于香草遍地之处煮茶操琴,每日里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高雅,忒高雅,那是何等的洒脱高雅的人生啊。
何至于如今每日都被“钱钱钱”沾染得俗气满身?
烦,真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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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事到如今,这好歹也是个法子,怎么也得让娘娘的省亲别院赶紧建起来不是?”
“啊?哦,是这个道理。”
贾政方才端然稳坐,满脸严肃,其实神游天外,根本就没听见赖大到底都说了什么,此时也不过是顺口答音,随便应了一句。
“珍大爷这一肚子的话,又不敢跟老爷说,小的这才斗胆替他跟老爷说了,还请老爷定夺。”
赖大跟着贾政几十年,早将贾政的性子摸个透透的,他方才偷眼一看贾政的眼神儿,就知道这位当家老爷已经又不知在想什么不着边际的事情了。
是以他才趁机赶紧把要说的话都说了,此时看贾政明白过来了,赖大便不再说正事,而是恭恭敬敬地请贾政一锤定音。
果然,贾政如他所料,一脸正色,摆摆手道:
“既如此,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要记得天恩浩荡,要记得祖宗恩德,咱们是忠厚传家,不可张扬行事,不可大操大办,不可盛气凌人,不可背祖忘本。
你们做事要勤勉,措施要得当,贯彻要彻底,团结要紧密,想法要统一,克服万难,坚持不懈……”
赖大只听到“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就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
剩下的,就是做出恭顺的样子,听贾政板着脸把一番套话说教叨叨完,赖大就可以磕头出去,再赶去贾珍那里如此一说,那大事便成了八分了。
果然,贾政一直说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将一套教训说完。
赖大正要磕头出去,贾政忽然问了句:
“对了,珍儿有事怎么跟你说,倒没跟琏二说?”
赖大趁机说道:
“琏二爷自打升了顺天府知府,公事上繁忙得紧,如今也顾不上咱们府里的事情。好像……”
他这故意一支吾,贾政果然就立刻追问道:
“好像什么?赶紧说,君子坦荡荡,有什么藏着掖着不能说的?”
赖大又朝前走了两步,凑近贾政,一脸忧虑道:
“听说是琏二爷如今出息了,就不住地撺掇大老爷,要夺回给二房的爵产呢。
最近因为琏二奶奶做月子,后宅让三姑娘和宝姑娘管事,琏二爷就自己上阵,天天只顾了往老太太那里跑,一心哄老太太开心,就是在给大老爷打头阵呢。”
贾政知道贾母一向偏爱自己,对赖大这话倒也不大在意,只揪住了一件事问:
“这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