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365节
“小榔头”闻言不由连连点头:
“师父说得可太对了!还是打人好。
甭管打多少对儿嘴巴,还是打多少板子,好歹都有数儿啊,咱们打着心里踏实,犯人挨着心里也踏实啊。
哪儿像这个啊?他跪又跪不死,慢慢儿这么耗着,到底有头儿还是没头儿啊?咱们看着揪心,犯人跪着也揪心啊。”
山子野一听,登时如遇知音,感动得放声大哭:
“公差小老爷啊……你可太善心了啊……你公侯万代啊……”
结果,几乎在木架子刚刚放在二堂地面上的瞬间,山子野就挨了“小榔头”一对儿响亮无比的大嘴巴。
“你爷爷奶奶小妈妈的!
你骂谁是公猴儿呢?你全家才万代都是公猴儿呢!
你这种死倒霉玩意儿真是不识可怜!就活该得让贾大人狠狠收拾你!
我告诉你,你今儿要是敢不说实话,就算你能活着下了这个公堂,我师父和我也得到牢里好好收拾你去,反正今儿打痛快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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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里的人,都想知道二堂里审出了什么“奇闻”,可在衙门里混迹多年的人都知道,越是大案,审问越费劲。
前几年的京城飞贼案,宋大人一连审了十几天,天天从早审到晚,最后别说贼,连衙役们都快熬不住了。
可这回,出乎衙门里众人的意料,刚刚过了半个时辰多一点儿,二堂上就把一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山子野给抬了下来,又换了万方和当铺掌柜叶启铭和伙计“大喇叭”万孝文上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多一点儿,二堂那边就传来毛头儿高呼的“退堂”之声。
这么快?
关键是,这么大案情,这是审完了?还是回头还得接着审?
衙门里的人都很是好奇,有人追去大牢想朝铁头儿师徒打听的,还有偷偷跟在毛头儿屁股后头套话的,结果当然都是一无所获。
于是众人就把最后的指望都一同指向了书办晏伦。
可这个人称“小秀才”的书办此时却被贾大人按在顺天府后堂上誊写供词,急得众人都伸得脖子都长了,瞪得眼珠子都大了。
终于,总算盼到了贾大人拿着供词出衙门走了,众人都一窝蜂涌到了签押房,围着一口气喝了大半壶凉茶的书办晏伦,都想问出点儿什么。
结果,死闭着嘴的晏伦只做出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让众人失望不已。
倒是负责看大门的衙役忽然一拍脑袋:
“唉哟!你们有没有发现个怪事啊?今儿贾大人骑马出衙门的时候,怎么穿着官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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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瞬间,每个人心里都有些自得:
我猜着了!贾大人一定是去了忠顺王府!
第四百六十七章 到底谁撞枪口
贾琏是直接去了皇宫。
此时并非朝见时分,纵使贾琏是四品顺天府知府,也不是随随便便想见皇帝就见得了的。
但贾琏是直奔左掖门,直接说要找羽林卫都统领卫同光卫大人,那宫门口的兵丁倒也客气,自己不敢做主,赶紧去报给门副。
偏巧有个当日贾琏当街手持忠勇剑劈棺时,跟着卫同光一道儿去宣召贾琏的四个侍卫之一正巧路过此处,一见贾琏,登时赶过来笑道:
“哟,这不是贾大人么?”
一听贾琏说有急事要见卫同光,那侍卫便持牌将贾琏直接带进宫门,让他在值房稍候,自己赶着去找卫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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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同光此时正在被皇帝叫进了东暖阁,等着皇帝回话。
忠顺王刚刚给皇帝敬献了十张南唐后主李煜亲自监制的“澄心堂纸”,此时也正规规矩矩侍立在一旁。想来是他跟皇帝说了什么,皇帝才叫了卫同光来问话。
“贾家抄了自己奴才的家,你可听说了?”
皇帝似乎是随口问了一句,连头都没抬。
他手里正握着一支大明万历年制的青花瓷大抓笔,在哥窑六曲菱花笔掭中掭了又掭,望着眼前“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冠于一时”的澄心堂纸,想起听说明朝书法家董其昌得澄心堂纸,都连连感慨说:“此纸不敢写。”也一直没敢下笔写字。
皇帝一直最羡慕爷爷先皇太宗皇帝,前半生跟着太祖皇帝戎马倥偬,武以开国,后半生缔造出大华朝的第一个盛世,文以治世。既有光耀万世的十大武功,又是个流传后世的书法大家,做了个史书上大书特书的文武双全的有道明君。
而皇帝更羡慕的,则是先皇他老人家对于朝政大事永远那么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气度,果然是千古一帝。
太宗皇帝是个胸中大有丘壑之人,从开国太祖皇帝手中接下万里江山的同时,也接下了一大群不好处理的手握重兵的开国老臣老前辈。
但太宗皇帝没有像明太祖朱元璋一样血腥屠杀功臣,而是用和平温和的手段,不动一兵一卒,便先从“八公”的宁、荣二国公下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是重建府邸,又是御笔亲题,用后世富贵换得了贾家的兵权,一步步不动声色地修剪掉“四王八公”的党羽,为后世皇帝铺平了道路。
和爷爷太宗皇帝比起来,皇帝的父亲、当今的太上皇,就显得平庸得多了。
太上皇做元和帝其间,不但文治武功毫无建树,还是个“本事不大脾气大”的主儿,遇事不爱探查,只动不动就是“龙颜大怒”,先惩治了再说。
无论是官员,还是当时还只是皇子的皇帝本人,都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莫名其妙头上就砸下了无妄之灾。
如此高压之下,认真做事的官员哪如奸狡之辈更能圆滑逢迎?所以太上皇所任用的官员之中,不干正事儿、只善于唱喜歌的奸狡之徒尤其容易上位。
瞒上者,必欺下。
这些官员做出许多欺压地方之事,搞得不少地方都闹起了匪患。所以元和帝在位其间,国库空虚得厉害,搞得到现在皇帝干什么事都没钱。
这也罢了,关键是这些奸狡的官员至今仍无法剔除。他们压榨百姓之后,竟然还都因为能够“孝敬太上皇”,得了太上皇的庇护,又因为他们需要庇护,而一心拥护太上皇。如此局面,让当今皇帝很觉头疼棘手。
虽说太上皇倒是没忘了要“削弱开国四王八公”的大政方针,可毕竟年纪大了就容易糊涂贪心,人家一送礼,太上皇每每就犯糊涂,如今反倒时不时地袒护起“四王八公”来了,这叫什么事儿?
糊涂归糊涂,但权力欲还没忘,所以太上皇不仅不搬出大明宫,而且还抓着权柄死活不放。
大华朝以孝治国,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所以皇帝虽登基数年,但是发布政令还得启奏太上皇批准方可。
甚至就连当今皇帝宠幸哪个妃子,太上皇和皇太后都要时不时地予以指导,当今皇帝的诸多无奈,只能闷在肚子里发酵。
唯有躲到东暖阁书房来写字的时候,想起爷爷太宗皇帝,皇帝心里才舒服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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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同光立刻明白,这是忠顺王趁着送纸的机会,又给贾家“扎了一针”,所以皇帝才把自己叫来有此一问,便赶忙躬身答道:
“是。据臣所知,是贾琏带人抄没了宁国府管家赖二和荣国府管家赖大的家,搜出许多东西,拉了整整五十九大车。引得许多京城百姓沿街围观,把路都堵了。
至于具体抄没了哪些东西,价值多少,容臣继续去探查清楚。”
皇帝看着质地绵韧、不蛀不腐的珍贵宣纸,下了几回决心,手里的笔还是写不下去,便又问:
“外头人怎么议论此事?”
卫同光略一沉吟,谨慎答道:
“街上人都说,照贾家平时的排场度日,每日里花钱如流水一般,从不知将就省俭,便纵然有金山银山也要吃尽啃光了。
这回大动干戈地抄了自家奴才的家,可见是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家里的钱箱子只怕也已经见底儿了。
如今他家里的奴才说是奴才,其实各有营运,有买卖有店铺、买房子买地的大有人在。
在外面都是财主,还要仗着贾府的势力欺人,比贾府那些庶支旁系的子侄还要阔绰富裕得多。
像贾家这样上下颠倒的糊涂人家,迟早是败光的。
听说贾琏如此不要脸面地折腾,是因为要盖贾妃娘娘的省亲别院,这回要是不抄没了赖家,那省亲别院可就只能半途停工了。”
皇帝听了这话,不由面露笑意:
“哦?这些市井之人倒比贾家人有见识,有意思。
想不到贾家竟然能穷到了这个地步,果然更有意思。”
干脆放下笔,向忠顺王笑道:
“三弟,看来你当初献的‘以逸待劳’之策果然灵得很啊,一个‘省亲别院’,这么快就能耗光了贾家的家底儿,委实是让人没想到啊。”
忠顺王赶忙躬身施礼,恭敬谦让道:
“皇兄谬赞了,臣弟不过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而已。”
皇帝却随即微一皱眉:
“贾家自己败落,倒也甚好,只是有些太快了,反倒容易出事。
可要千万盯紧了,别让人趁虚而入,若被别人帮了贾家,买了好摘了桃子,倒反为不美了。
毕竟贾家是开国功臣,虽说放了兵权,可人脉还没断干净呢。”
忠顺王登时明白,这是皇帝怕北静王趁着贾家危难出手买好,那以后“四王八公”可就更拧成一股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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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皇帝便让卫同光退下去,自己与忠顺王继续闲话书法。
卫同光刚出了院门,就有个侍卫上来小声道:
“荣国府的贾琏来了,说有急事要见皇上。”
卫同光心中一动,赶忙快步赶到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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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见面,卫同光还没开口相问,贾琏便关上门道:
“卫兄,我这里有几份供词,要当面呈给皇上,请卫兄帮忙。”
卫同光是个谨慎之人,并不询问,只稳重说道:
“若非大事,贸然请见,恐陛下震怒。”
贾琏知道,若不明说,卫同光必定不肯去禀报,便也不绕弯子,简短答了句:
“事关忠顺王爷。”
两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彼此都明白这当中的利害。
卫同光仔细又看了看贾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不动声色:
“我进去试着找机会跟皇上说,你在这里等着,时辰不定,可不要着急。”
从值房一出来,卫同光的眉心登时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忠顺王爷还在皇上屋里呢,那自己是去说还是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