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402节
或许是多年浸淫学问、早就他心思单纯心态平和的缘故,这位书友先生看上去不过只有四十来岁,但实际上已经过完了五十八岁生日。
不过这一点,旁人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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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众人的围观,书友先生倒不大在意——人家愿意看,那就看呗,反正看看也不会掉块肉。
至于人群里议论什么,书友先生更不在意——人家说什么是人家的事情,我管那些干吗?
下得车来,书友先生看着大门口姚谦之老大人书写的匾额,心中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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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谦之老大人一听说贾琏要在京里建书院,便连连点头,极力支持书友先生北上。
理由是姑苏在南,物华天宝、文风鼎盛,而京城在北,却是纨绔日多,书声渐少。
堂堂天子脚下,若是学风衰败,那么国家的风气的颓废便可见一斑了。
姚谦之老大人是人居江湖之远,却忧心庙堂之高,终不改忧国忧民之心,尤其听贾琏说“清寒子弟缺的是格局、纨绔子弟缺的是境界”,老大人深以为然。
教好清寒子弟,给他们以上进的通道,和教好纨绔子弟,让他们明白为国为民的道理,都一样是为这个国家的将来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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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先生拉着贾琏的手,有些激动:
“永璧啊,你这是神仙速度啊。
头前你跟我说,等你回京就立刻着手建造‘鹤山书院北院’,我想着你就是手里有足够的银子,怎么也得筹备一年。
谁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建好了。
我出发的时候,姚老大人亲自送我,还特意题写了书院的匾额。
老大人说,他在京里还有几分薄面,也算是尽几分绵力。
我是真没想到啊,你筹备了这么大一所宅院。”
宅院?
仅仅是宅院?
等书友先生看到了同样也是山子野的手笔、只不过面积缩小一半的“大观园”时,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寸土寸金的繁华京城之中,竟然也有如此诗意的园林?
突兀嶙峋的山石之间,有清幽曲折的羊肠小径,青石小径之间有青苔点点,路边有枝枝蔓蔓的青萝翠蔓。
曲径通幽、山峦叠嶂、泉石林木、翠竹繁花交相掩映着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好一处“结庐在人境”,而将车马人声都关在门外的幽静所在。
“这……这也花费太大了。”
一向宠辱不惊的书友先生,这回可真有些受宠若惊了。
“永璧啊,你这得花费多少银子啊?
我是真没想到,你……你怎么还买了这么大一个园子?这……这也……哎呀太奢侈了。”
及至再看到正堂当中悬挂着陈所翁的墨龙,宣德炉里悠悠袅袅弥散出沉水香的烟气,雕刻着岁寒三友的花窗透进来的斑驳阳光,映照着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有十几方宝砚台。
书友先生不由感叹:
“太奢靡了,太奢靡了!
高高起华堂,区区引流水。
粪土金玉珍,犹嫌未奢侈。
陋巷满蓬蒿,谁知有颜子。”
贾琏心里还在感叹:
“老朱这才是‘冒酸水’呢,文人自诩的‘笑谈四座相欢色,富贵三朝不动心’跑哪儿去了?”
书友先生的眼睛却是一下子盯在一旁的紫檀琴桌上,一张连珠式样的黑漆古琴,上有细密的流水断纹。
书友先生急步上前,取琴在手细看,见琴底龙池左右分刻隶书铭曰“其声沈以雄,其韵和以冲”和“谁其识之出爨中”,不觉惊呼:
“雷!春雷!”
贾琏吓了一跳。
雷?谁雷着谁了?
书友先生却是两眼放光,抱着那琴就不撒手了:
“唐琴春雷!此乃唐琴春雷啊!不世的奇珍啊!”
贾琏一挠头:
古琴不叫“春雨”,它叫‘春雷’?它怎么不叫“惊蛰”呢?这唐朝人也这么没正文儿。
这么没品味的话,贾琏没敢出口。
看书友先生如醉如痴地抚摸着琴身端详个没完没了,贾琏扭身出屋,溜达到二门,问还在忙前忙后的贾芸:
“那屋里还有一张唐琴?赖大他们家有这么风雅贵重的玩意儿?”
第五百十四章 从此不可限量
贾芸现在已经很适应了“荣国府总理事”这个职衔。
他原本寻不到生计,削尖了脑袋往荣国府里巴结,原本不过期望能得点零碎小活儿就满意了。
如今得到贾琏的提拔,做了荣国府的大总管,实在是意外之喜。感激之下,做事自然是相当勤勤恳恳。
此时一听贾琏问话,贾芸连忙赶上来,恭恭敬敬答道:
“回琏二叔的话,这琴不是赖大家的。
今儿一大早,琏二叔忙着去接书友先生,我赶着来书院这边,等着收乐器行送来的古琴。
上回二叔吩咐下来,说要给书院里头预备五十张上好的古琴,绝不要次货。
我亲自找了京里所有的乐器行,只要他们行里最好的古琴,结果只凑了十七张好琴。
不得已,就让采买的人去找了牙行,让他们代为寻找。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有牙行的人说古琴齐了。
我赶着跑来,牙行的人一下子送来了四十五张古琴,说都是上好的。
我问他们,不是说好让他们找三十三张就好,怎么多了七张?
牙行的人说他们原本也只找到十二张琴,正发愁凑不齐数儿,昨儿晚上忽然就有人给他们送了三十三张好琴过来。
我也觉得蹊跷,就问牙行的人什么价钱,牙行的人说不光那三十三张琴是已经付过了钱的,就连牙行自己找到的十二张琴,昨晚那人也直接付了钱。
他叫牙行的人一大早就赶紧来送琴,还特意说,其中有一张琴是最最顶尖儿的,千叮咛万嘱咐说千千万万要小心可别磕了碰了。
我也不懂古琴,就想着这必定是最好的,就放在这正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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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一皱眉,心中很是疑惑:
“这么珍贵的琴,肯定便宜不了。
谁付的钱?付了多少钱?”
贾芸摇摇头:
“我也问了,是什么人又送琴,又付钱的,牙行的人不肯说,只说是位‘贵人’。”
“贵人?”
贾琏这几天还在忙着省亲的事情,脑子不自觉地闪出了“周贵人”三个字,于是便顺口说了句:
“宫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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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哟我的世侄诶,你说说你怎么跟小诸葛一样,一猜就中!
真是什么事儿也瞒不过你,你可忒本事了!”
就那一声让人浑身过电一般肉麻的“唉哟我的世侄诶”,贾琏瞬间就明白了:
是他!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
只要这个老太监套近乎能这么肉麻。
果然,一身便装的戴权只带着个随身的小太监,从二门外一脚跨进来,朝着贾琏大步走过来,笑眯眯、乐呵呵、喜洋洋,像吃了喜鹊屎一样。
这戴权可不是骂小刁那种级别的,他可是伺候了太上皇几十年的贴身老太监,连当今皇上看见他都不敢绷着脸。
这样的位高权重、人精儿似的老太监,回回见了贾琏都跟笑得跟开花儿馒头似的,贾琏也不能不解风情、不懂人情啊。
贾琏赶忙也笑着大步迎上去,正要行礼,被戴权一把扶住:
“唉哟快别这么着,咱们自己爷们儿,干吗还这么客气啊?”
贾琏在心里一咧嘴:
我知道不应该歧视残疾人和性别转换人士,可您老人家这句“咱们自己爷们儿”,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你不会是也老惦记着把我也一刀之后拉到宫里跟你凑一家子吧?
心里吐槽,贾琏脸上还是笑道:
“老世伯回回见面就送大礼,可叫侄儿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戴权一摇头一摆手,眉花眼笑道:
“唉哟哪儿是什么‘大礼’啊?小玩意儿,小玩意儿而已。
何况,这礼也并不只是给世侄你的,这也是我对鹤山书院的一点子小小心意。
你别看世伯我是个没什么学问的,可我是真心钦佩有学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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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太监,每回一见面都是又肉麻,又送礼,一送礼还就是一车一车的。
这回他又特意跑来送礼,看来必定另有深意。
反正人家来了,主人不能亏了礼数,贾琏便赶忙将戴权迎到厅上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