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大司马 第4节
早在先秦前街头便已有酒店,《鹖冠子·世兵》有“伊尹酒保,太公屠牛”之说,而所谓“酒保”,就是服务员。
二人初到酒舍,当垆的秀丽女子,扭着婀娜的腰肢,花枝招展地迎了出来,笑道:“王生,不知当有几位贵客呀?”
汉代商业繁荣,酒店为了吸引消费者,常常会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做服务员。如西汉才子司马相如与美女卓文君私奔后,二人开了小酒馆,“文君当垆,相如涤器”,即司马相如洗盘子,卓文君在店前的酒坛旁揽客。
王粲熟络的握着当垆女细腻的手,笑道:“今日某宴请好友,上北堂雅间,共六位宾客。”
当垆女抽手正欲引路,余光瞥见身姿修长,英气勃发的霍峻,暗中使了个眉眼。
霍峻则是微笑回了礼,当垆女微微红脸,转身引路,说道:“既是贵客光临,且随妾来,雅间早已备好。”
暗自间当垆女靠近霍峻的身侧,款款而行,又吩咐酒保:“今日有贵客,上巴酒,烹羊肉。”
“诺!”
入了雅间,王粲朝着霍峻挑了挑眉,轻浮地问道:“仲邈此来,一路辛苦,今日为友接风,不可无歌舞助兴,待我唤歌姬来……”说罢就要招呼酒保。
忽然间,霍峻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这一幕很是熟悉,只不过场景不同。
“不用了,呆会可去按~”霍峻连忙改口,说道:“今夜还有诸贤士人,峻不可过于放肆。”
自己入荆州可是为了大业而来,岂能轻重不分,若让他人看见当会降低自己的印象分。毕竟自己背景可不同于庞统、诸葛亮二人,他们有襄阳大族背景,故而鼓噪出“卧龙凤雏”之称。
“好吧!”
“仲邈,真君子也……”王粲怅然说道。
王粲略有沮丧,他真正的目的只是想给自己找个陪酒小姐。霍峻不愿,自己也不好独自享用。
少顷,脚步声响起,四名士人从罘罳(屏风)后走了出来。
“仲宣!”
“机伯,子旋,公悌,子华。”
待五人一一问好后,霍峻躬身行礼,说道:“在下霍峻,字仲邈,南郡人也。见过四位高才。”
“不敢!”
长脸士人回礼,说道:“在下伊籍,字机伯,乃王生同乡友人。久闻霍君之名,今日得见实为荣幸。”
王粲与伊籍皆是山阳郡高平县人,与刘表同乡,都是在中原动荡之际,南下投靠刘表。独在异乡,乡人关系格外重要,伊籍与王粲常有往来。
身材魁梧,有英武之气的士人,拱手说道:“在下傅巽,字公悌,北地泥阳人。”
“在下王凯,字子旋,乃王生族兄……”容貌俊秀的士人自我介绍道。
“在下司马芝,字子华,河内温县人。”衣着朴素的士人介绍道。
王粲搂着霍峻的手臂,笑道:“这便是某游历楚地结识的友人,乃荆楚少有之俊杰。善算术,明法家,见识博达,通晓大势。昔官渡之战,断言曹操胜者;长沙之叛,能知刘荆州胜者,便是此人。”
说着,王粲看向傅巽,说道:“君以识人著世,或可为仲邈点评一二。”
“不敢违命!”傅巽敷衍笑道。
作为友人的王粲还是靠谱,知道霍峻不过是豪强身份,难上桌面,在众人着重吹捧霍峻的才能。提出让傅巽点评霍峻,也是为了抬高霍峻的身份。
傅巽可非普通人,其祖上乃傅介子之后,父傅睿为代郡太守,北地傅氏之后。入荆州以来,凭借着他慧眼识人的才能,在襄阳的士人圈子里混得很开。
在荆州之中派系复杂,入襄阳前,霍峻早就做过调查,从王粲入手也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
若以刘表为中心展开,襄阳士族是他治理地方的工具,蔡氏、蒯氏、庞氏便是代表,如蔡瑁南郡太守、蒯越荆州别驾,黄祖江夏太守。故而这些士族的话语权很大,在他们的造势下,水镜先生司马徽,卧龙诸葛亮,凤雏庞统也就涌现而出。
除了襄阳士族外,刘表也任用他的亲族掌握军政大权,平定张羡之后,侄子刘磐坐镇长沙,亲信刘先出任武陵太守,侄子刘虎出任将军,掌握兵马。
亲族之外,荆州之内还有一股小势力,既松散又无权利,他们便是来自中原的北方士人。他们没有根基,只能依附在刘表身上,在他门下担任宾客,平时出谋划策。
也就是说,霍峻想要有进身之资,让刘备高看自己,需从这三股势力下手。
其中襄阳士族话语权虽然重,但过于排外,霍峻融不进去;刘表的亲族,自己没有门路;唯一便于接触的便是北方士人,而这股势力也是刘备容易率先接触的。
当然通过王粲进入这个圈子,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至于如何勾搭刘备,让他荣待自己,或许便在伊籍上。
霍峻不敢小觑四人,又是对四人行礼,一番寒暄问候。酒宴开始,酒过三旬后,六人渐渐相熟,话题也就打开了,聊起了时局。
不论是古人还是今人,都喜欢指点江山,特别还是这些有才能,却是不得重用的士人。
微醺间,伊籍问道:“昔官渡之战,袁强而曹弱,不知仲邈如何笃定曹氏当胜,而袁氏必败?”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袁绍建业于河北,不过欲仿世祖(刘秀)中兴之业。然袁绍武功不及世祖,文政亦弗如远甚,仅得民夷之心。”
“坐拥河北近十年,燕山之贼难平。而幽州公孙瓒,袁绍花费八年之久,方才平定,连那鞠义尚不能容,可见袁绍用人、治兵如何。以某观之,袁绍徒有恩德之名,能服众人,却不能得用人之机,亦不精兵法之妙。”
“而曹操用兵恒强,数次兵败,皆能复起,克刘备,擒吕布,诛袁术。身经百战,将士雄壮,胜于河北。故虽地虽不如袁氏广,兵不如袁氏之多,但曹操得人而能用之,精于用兵,故胜于袁绍。”
后人常说刘秀的对手大部分是盗贼,战争含金量低。但实际而言,袁绍的开局远比刘秀简单,坐拥河北州郡,仅西部的张燕、北面的公孙瓒,但这二人就浪费了袁绍十年的时间。
反观刘秀从入河北,到平定河北称帝,仅花了二、三年的时间,又快速南下平定了关中、河南地区,根本不给其他人坐大的机会,直到天下统一也才不过十二年的时间。
曹操则是完全不同于袁绍,曹操东征西讨,年年用兵,将士在迅速成长,官渡之战前的白马、延津二战,虽有关羽出力,但更重要的是曹操自身兵马的雄壮。
当然不是说袁绍军事才能不行,只能说他军事才能比不上曹操,更比不上刘秀。
抿了口酒,霍峻又说道:“兵事之外,就大势而言。当时刘荆州、孙策、张绣三人坐观天下,助袁则袁胜,可改大局。然张绣归降曹操,刘荆州征讨张羡,孙策身死。曹操再无外患,可与袁绍专心角力,而袁绍尚有张燕袭扰。”
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众人,霍峻意味深长地说道:“加之袁绍权分诸子,各有党羽,安能齐心协力,此为内患也。知人不能善用,兵众难以统御,内外皆有暗忧。此峻以为官渡之役,曹氏胜袁氏之因尔!”
听着霍峻从内及外的分析,众人已经沉默下来了。如果霍峻对官渡之战的决断是真的,不是马后炮,那是何等的可怕。他所说的内容,在官渡战场上几乎都得到了印证。
王粲也恰逢时机的出来,吹道:“仲邈居荆楚之地,能决千里之事,世间少见。”
傅巽认真的上下打量着二十岁出头的霍峻,赞叹道:“荆楚之地能有如此俊杰,实属少见。听仲邈所言,可是知晓兵事?”
经济重心尚未南移的汉代,在中原人看来荆楚还是蛮荒之所,会带上些许隐晦的歧视性话语。虽是如此,但傅巽还是对霍峻的点评感到惊叹。
(本章完)
第6章 大器
巴酒清洌,初饮甘甜,后酒意上涌,容易使人醉酒。
霍峻不敢多饮,浅尝一口,谦虚说道:“昔张羡之乱,兵贼为祸乡里,峻惟聚众以御敌,藉乡人之勇破贼,以此得刘荆州之重,授以官职,不敢言善晓兵事。”
“仲邈所言有假!”
王粲伸手否认,戳穿霍峻的虚实,笑道:“年前,某因公事南巡,得见仲邈麾下部曲,其骁勇可比蔡南郡帐下精锐。”
“哦!”王凯好奇问道:“竟有此事?”
王粲很是坦然,说道:“确有此事,彼时蔡南郡观各部军士行列,仲邈部曲徐行如林,阵容严整;而南郡士卒松散,旌旗混乱,评其为诸部冠军。”
霍峻则是不卑不亢,实际上他早已经审视过自己。
在军事上能力上,历史上的霍峻凭借数百人坚守城池,或许能说有天赋,但谈不上出众。真正核心的是,能抓住时机,率百人精锐出城斩杀敌方大将,这便是与众不同。
打了一辈子仗的刘备也是盛赞自己是国之大将,可见自己的军事能力如何。
在穿越后,从前世了解的军事知识中,霍峻通过实践,又凭借自己的天赋最早点亮练兵的技能点。
交谈至今,众人终于知道心高气傲的王粲为何如此推崇霍峻,以霍峻的能力绝对会在未来大放异彩。
傅巽颇有感触,说道:“仲邈之才,某小瞧也!”
见识了霍峻的才能,氛围又热切了些许。不过为了进一步考究霍峻的真实才能,伊籍问道:“仲邈善料时局,今益州张鲁、刘璋、赵韪纷争,不知君以为如何?”
如今除了荆州外,华夏大地乱成一锅粥,益州那边也差不了多少。赵韪占据江州起兵反叛,刘璋派遣东州军将士征讨;张鲁瞧准时机,割据汉中,也反叛刘璋。
刘璋以一敌二,混乱持续了一段时间,局势陷入焦灼,谁也不敢笃定刘璋能胜。
霍峻端着酒樽,冷笑说道:“汉中归张鲁,巴蜀归刘璋,赵韪兵败身死,仅是而已。”
听着霍峻略有蔑视的语气,伊籍有些好奇,问道:“仲邈何以为断?”
霍峻也不含糊,答道:“刘璋父子治益州已有十余年,刘焉腹含权谋,隔绝蜀道,平贾龙之乱,以定声威;收流亡之民,编为东州军,以为依仗。”
“传至刘璋手上,刘璋虽是昏暗,胸无大智,但手握东州军士,可为己用。赵韪乃反叛之徒,并无根基,平之甚易。然张鲁之辈,刘璋多是难平也!”霍峻点评说道。
“仲邈何以笃定刘璋难平张鲁?”王凯有些不服气反问道。
霍峻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说道:“诸君可观益州后事如何!”
傅巽与伊籍等人面面相觑,不过有了霍峻之前的表现,他们选择暂时相信了他的言论。
傅巽问道:“不知仲邈可有治经,亦或是通晓其余之物?”
霍峻迟疑少许,说道:“峻师从毛润,习学《管子》《商君书》之学,治法家经济之要。毛师随从季长公(马融)习读,董卓乱政之时,毛师漂泊南郡,峻以奉养,故得毛师教导。”
霍峻在后世时,读经管学科,为了学分辅修过《管子》一书,对于管仲的思想还算了解,站在前人的总结上,霍峻可以说对其中内容了解颇深。
《商君书》也是知晓其中一些内容,在穿越后精心研读过。配合历史上的政治政策,以及自己在基层的经验,倒是能和他们说上一说。
至于师公马融的话,设帐授徒,不拘儒者礼节,门人常有数千人之多,卢植、郑玄等都是其门徒。按马融辈分来说,可以算霍峻爷爷辈,杜撰个师父也是简单。
傅巽捋着胡须,思索问道:“可是大儒毛亨之后?”
毛亨,子夏之徒,治学《诗经》,与侄子毛苌并尊为“大小毛公”。《诗经》有齐、鲁、韩、毛四家之学,经过两千年的传承,齐、鲁、韩三家注解的《诗经》消失,后世仅保留下《毛经》。
后世的《诗经》中的诗句及内容便是根据大小毛公注解为主,霍峻又怎么不知语文里的《诗经》,而大小毛公是西汉早期之人,毛氏在冀州河间,经过数百年的霍霍,毛氏子孙都不知道怎么样了。霍峻没有优渥的出身,只能从师从上下手。
“傅君博学,毛师乃河间毛氏之后。”霍峻笑道。
傅巽对霍峻好感倍增,他是关中北地人,马融是关中扶风人。霍峻和马融搭上关系,这就让他有不一样的感觉了。
傅巽笑道:“习读法家学说,这与机伯、子华之学亦有相同之处。”
不怎么说话的司马芝,也开口问道:“当下荆州大姓贵宠骄豪,隐匿户籍,赋税不增,不知霍君以为如何?”
霍峻轻轻一笑,说道:“我若为刘荆州,则命子华出任郡县长官即可,以严令治之。然峻非刘荆州,刘荆州亦非强势之主。”
“哦?”伊籍问道:“不知仲邈以为刘荆州何如?”
霍峻笑而不语,对着众人说道:“吃酒,只是吃酒。”
自己在刘表下面混饭吃,非议刘表,若让别人传到刘表耳朵里,自己也别混了。
伊籍意识到自己失言,自嘲说道:“某醉也!”
“哈哈!”
醉意朦胧的王粲指着霍峻,问道:“公悌兄,今夜详谈下来,不知以为仲邈才干何如?”
顿了顿,王粲打了个酒嗝,说道:“以某观之,仲邈文武兼备,能识大势,身有经济之才,又怀兵事之能,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若以古人喻之,粲窃以为才可及吴起,但其德性远胜吴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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