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武,子不类父? 第97节
“哪个不开眼的,没看到殿下进来吗?”宦者令满脸不悦,朝外嚷道:“快,搬锦榻来。”
经他这么一打岔。
皇帝冷淡的脸色缓和些,撂下毛笔,顺着台阶,朝刘据道:“汲黯那老家伙固执是固执了些,但罪不至死。”
“倒是少傅……”
“什么少傅,那是朝廷的丞相!”
刘据没有犟嘴,在御案旁坐下,认真道:“是,丞相,可当丞相之前是儿臣的少傅,儿臣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哼!”
皇帝冷哼一声。
背着手,从御案后走过来,“所以你就把丞相从马车上推下来,摔了个昏迷不醒?”
“哪有?”
刘据面色讪讪,“是丞相自己摔……”后面的嘟囔声,他咽回去了,只在心中腹诽。
皇帝没再跟自己儿子打哑谜,直接问道:“现在又来干嘛?”
“回父皇。”
刘据再一次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张汤之子是儿臣宾客,他苦苦哀求,我不忍心,只能走一趟。”
听到这话,皇帝冷下脸来,“你想给张汤求情?”
“想。”
“不行!”皇帝断然言道。
“是!”刘据应了一声,站起身,又留下一句:那儿臣便告辞了。
然后,他就直接走了、走了……
头也不回。
刘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里下一句训斥的话眼看就要出来,此刻却硬生生堵在胸口!
宦者令也有点蒙,什么情况?
太子这就走了?
刘彻一手负后,一手指向殿外,几次张口欲言,又几次都说不出话来,还是宦者令有眼力见,替陛下问出了声:
“太子是来求情的?”
明面上,是。
但实际操作上,好像不是。
一口闷气吐出来,皇帝背着手在殿中走了两步,忽然朝宦者令吩咐道:“去,看看那逆子往哪走了!”
“诶。”
宦者令虽然不解其意,但他不需要理解,能执行便可。
他快步出,不多时,又快步的进,禀报道:“回陛下,太子车驾往北,没有回太子宫,应该……”
话没说完。
皇帝已经挑起眉头,“他要去张汤府上?”
“回陛下,应该是。”
“呵呵,哈哈哈哈!”皇帝突然仰头大笑,笑过之后,眼中又猛地爆出精芒,“看到没有!?”
“这就是我刘彻的儿子!”
“这才是我刘彻的儿子!”
温室殿内,一时间唯有皇帝一人的声音回荡。
欣慰,又畅快……
宦者令拘着身子,赔笑道:“奴婢愚钝,不知陛下深意,但奴婢瞧着,太子殿下确实是顶好的!
皇帝斜了对方一眼,笑骂道:“伱这阉货懂什么,太子来朕这儿求情,收了那张贺的忠心。”
“又马不停蹄的跑去张汤府上,还不是惦记着张汤死后的那群门生故吏?”
“哼哼。”
刘彻半是欣赏,半是冷笑,“朕忙着杀人,他也忙,忙着到处做好人、收好处!”
嘶。
这个复杂的表情,宦者令一时拿不定陛下是真喜、还是是真怒了,只递了半截话:“陛下,那现在……”
“让他去!”
刘彻神情睥睨,背着手,脸上又浮现笑意,“有了一个大将军舅舅仍不知足,朕喜欢这份野心!”
能不能成大事的前提,是得先有成大事的心。
野心。
人不大,但野心大,就和刘彻当年一样,尿都把不住的年纪,他已经敢挥舞长剑,对着北方匈奴喊打喊杀。
登基后。
也正是这份野心,让刘彻做到了父辈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给强人当儿子就是如此拧巴,都有一个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的念头,你弱,他就不爽,认为你不类父。
你强,他就满意,认为你孺子可教。
当然。
强的前提,是不能比他强,超出了界限,那便是另一种故事展开了。
以刘据现在的小身板,想比自己老子强,不说猴年马月吧,至少在刘彻眼里,自己儿子还嫩的很。
所以,‘父爱’仍在加码。
“嘭!”
温室殿外响起一声怒吼,“太子放肆!张汤之事,来朕这儿求情也就罢了,还敢去其府上,想干什么?”
听见怒声,殿外远远候着的内侍们,缩着脑袋,又往后挪了挪……
……
张府。
张汤府邸。
由于太子在未央宫屁股都没坐热,左内史咸宣又一直拖延着时间,所以刘据赶到张府时,两人刚好碰上。
“殿下。”
咸宣让了一步,“要不您先进?”已经到了张府,咸宣的压力倒没那么大了。
“多谢,改日太子宫设宴,孤再酬谢左内史。”
以咸宣与卫青的关系,他本来就是太子宫这一串串上的,刘据说话也就没有避讳。
两个各自拱拱手。
随后。
刘据先行一步,迈入张府大门。
甫一进来,便听到府内一片低泣声,没办法,咸宣虽然没进来,可他们一伙人杵在门口,张府奴仆早就看到。
“呜呜呜~”
“呜~”
刘据一路畅通无阻,行到后堂时,此处哭声更大,多是女眷在抹泪。
再看那堂内。
张贺、张安世两兄弟坐于两侧,面露悲戚,张汤立于堂中,紧闭双眼,主位端坐的,则是一位老妪。
见过刘据进来,众人这才有了反应。
“殿下。”
“见过殿下。”
主座上,那位张汤的母亲也颤巍巍起身行礼,刘据赶忙言道:“万不可如此,小子惭愧,受不得。”
岂料。
张母敲了敲桌案,坚持让身边一位红着眼圈的女子扶起来,正对着刘据行了一礼。
“老妇听孙儿说了,殿下愿意为我儿求情,已经感激不尽,此礼受得。”
说着。
她扫了一眼周围哭哭啼啼的女眷,面色一肃,声音干涩,“行了,今日之事早有预料,休要在此聒噪!”
“都退下!”
老妇人的话在张府很有执行力,不消片刻,庭院左右的哭声便隐去不见,老妇人也说了句:你们谈。
随即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等堂内只剩下张汤父子三人,还有刘据时,他又拱了拱手,歉意道:“惭愧。”
“殿下言重。”
张汤扯了扯嘴角,语气萧索道:“我猜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冷酷!
他这样一个能揣摩上意的人,陛下放任三公争斗时,张汤岂能没点察觉?
之后又将自己叫进宫,单独问对‘泄露诏令’时,暗示的便更明显。
只是。
张汤心有不甘,又心存幻想,十数年的兢兢业业,想在皇帝哪儿,存一点情面的幻想!
可事实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