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机南北朝 第476节
元子攸看向高敖曹,又看了看坐在地上吹笙的杨忠,宽大的衣袍挡住了他们的腱子肉,元子攸也知道两人的勇猛,只要他们日后能多几次进出皇宫,自己就有招揽他们的机会。
经历过多次宫廷政变的元子攸十分有耐心,他努力做好这个傀儡皇帝的样子,只希望尔朱荣能够给他更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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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北面武人地位的急剧上升,南梁又是一副完全不同的景象。
五月,建康的气候逐渐燥热起来,不过城外还有宜人的春风,所以每到了休沐的时候,官员们就带著家属出城踏青。
不得不说,在萧衍手底下做官还是很舒服的。
彼时北面都是一个月休息三天,也就是上中下旬的最后一天,就是官员休沐的日子,这一天官府封衙,官吏都可以回家休息。
就这一个月三天的休息,也是从孝文帝实行班禄制度后,才开始推行的,也就是说以前在北魏当官不是996,是007。
既然当官没有俸禄,自然也没有休假了,合理,这也很合理。
但是在南朝当官,假期就比较多了。
除了正常的万寿节(皇帝生日),春节等等之外,各种佛道的节日萧衍都放假,佛门有初一和十五进香的习俗,萧衍也宣布这两天也放假,南梁官员一个月的假期平均下来有十天。
今天休沐,陈庆之也从皇宫离开,返回自己在城外的庄子轻松一下。
韦睿的孙子,曾经在朝堂上力主支援洛阳的韦粲,也坐在陈庆之的车上。
陈庆之很喜欢这个后进,回朝以后就和韦粲交往,今日也是出城聚会的。
但是陈庆之乘坐的牛车,速度实在是太慢,他忍不住挑开帘子,对著韦粲说道:
“如今建康城中,就真的没人乘坐马车了?”
韦粲苦笑一声说道:“都说老子骑青牛得道,牛能通灵,所以如今公卿们都乘坐牛车。”
陈庆之有些无语,他觉得这个理由可能都是借口,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南梁的公卿惧怕马。
陈庆之曾经亲眼见过校场上那些担任军官的卿贵子弟,根本连马都骑不上去,甚至只要马一嘶鸣,这些军官就吓得逃跑。
就连前线传递战报的函使,如今也不能骑马入城,要入城通报军情,都要换乘温顺的毛驴。
也许正是这些卿贵惧怕马,所以才不乘坐马车而是乘坐牛车。
“陛下不是将那本书列为禁书了吗?”
陈庆之说的书,是从关中流传过来的一本书,名叫《老子化胡经》。
其实这本经文大概在西晋就存在了,是当年佛道辩论的时候,道门提出的传说,也就是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是为了点化胡人修行,而佛祖就是老子点化的。
宗教辩论就是这样,当教义、经文、道理都无法驳倒对方的时候,只能和说相声的一样玩伦理梗了。
道门这一套当真是命中要害,一句“我是你爸爸”,将多少佛门高僧都辩得说不出话来。 关中这部《老子化胡经》比西晋王浮的那部原版经文还要离谱,首先这本经书是对老子化胡的事情进行了充分的考证,引经据典后让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辩驳。
可不是嘛,当别人说自己是你爹的时候,你很难拿出证据来证明别人不是你爹。
如果只是这样,那顶多也就是在佛道中流行一下,但是这本书的后半段就很离谱了。
后半段类似于志怪小说,写了一个老子化胡的故事,这个故事中的佛道斗争精彩无比,又引出了鸿钧、三清、佛祖几个人物,还根据战斗力排了圣人、大罗金仙、太乙真仙等等,杂糅了搜神记至今的各种传说故事,构建了一个佛本是道的神佛宇宙。
甚至还从武王伐纣出发,引出了一段佛道斗争的幕后故事。
又因为故事实在是精彩,这本书在茶肆酒肆中被说书人反复拉出来讲,影响力日益扩大,就连建康小儿都在竹子上绑上红色的东西COS哪吒。
崇佛的萧衍读了这本书后,罕见的发了火,他下令将《老子化胡经》列为禁书,发现家中私藏此书的一律发配岭南。
只是如今朝廷对于百姓的控制力,列为禁书等于给这本书做了宣传,加上从北方传来的雕版印刷,本就加快了书籍的传播,这本书不仅仅在建康流行,在南梁的各大城市都流行起来。
也因为老子骑青牛的说法,让建康城的青牛价格被炒到了十万贯铁钱,卿贵们都以乘坐青牛拉的车为尊贵。
韦粲苦笑一声,朝堂这个样子,官员差役都没人想要好好做事,都想著在任上捞钱,又有什么政策能够持续下去的。
“停。”
陈庆之突然命令车夫停车,他突然从车上下来,来到道路边上的田地中,将两个正在耕种的农人喊到了面前。
韦粲也跟著下车,他看到了这两个农人身上的衣服,也变了脸色。
原来这些农人身上都是穿著北衙禁军的军服。
萧衍在建康设十二卫,由皇帝亲自统领,因为这十二卫的指挥所都在皇宫北面的北衙,所以也被称之为北衙禁军。
作为宿卫建康的禁军,北衙禁军自然非常重要,理论上陈庆之这个右卫将军,也管理著北衙禁军。
看到陈庆之的牛车,路边劳作的农人纷纷跪下来,陈庆之询问道:
“尔等为何穿著禁军的服饰?”
私自穿禁军的衣服是大罪,这两个农人也是明白的,他们连忙说道: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我等真的是禁军。”
韦粲立刻呵斥道:“大胆!禁军不在城内戍守,为何在田间?”
这两个人继续磕头,其中一人掏出腰牌说道:
“贵人,这是我们军籍腰牌!我们真的是禁军,不是私穿军服的!”
陈庆之的手下前去检查了腰牌,果然真的是禁军的腰牌。
这下子陈庆之的脸色更难看了,和北魏的禁军一样,南朝的北衙禁军也是脱产的。
他们吃住在军营,就算是休沐也不应该出城种地。
陈庆之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他问道:“尔等既然是禁军,为何要在这田间劳作?”
两个禁军士兵互相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那个老实禁军说道:
“回贵人,是军主将我们卖予这里种田的。”
“详细说说。”
等两人说完,陈庆之才明白其中原委。
南朝禁军地位低下,如今又重武轻文,加上铁钱滥发后基层的军官也吃不饱饭,于是这两个士兵的军主,就将他们当做奴隶长期租给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陈庆之一询问,这种事情在禁军中已经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了,甚至还有军官自己购买土地,然后强令自己麾下的士兵给自己种田。
陈庆之脸色铁青,韦粲的脸色也很难看,这可是护卫皇帝的禁军,如今竟然被当做奴隶一样对待,很难想像真的有叛军打到了建康,这些士兵还会不会豁出命来保护皇帝。
因为萧衍重视文治,武人地位低下,但是谁也没想到低到这个地步。
陈庆之看著田间褴褛的百姓,看著骨瘦如柴的禁军,却又不知道要找谁来算帐。
士兵口中的军主吗?他不过是个基层军官罢了,这事情已经建康的普遍现象了,陈庆之堂堂右卫将军,也不可能找一个小小军主麻烦。
只能说这是整个时代的症结,绝非惩罚一两个人可以改变的。
病入膏肓,无药医也。
第500章 战马
陈庆之亮出自己右卫将军的身份,将两个士兵收为亲卫,继续带著韦粲向自己的庄园而去。
韦粲在车内说道:
“我要进谏陛下。”
陈庆之摇了摇头,作为兵法大家,他是个很看得清局势的人。
萧衍近年来,对于佛门修行的痴迷,已经超过了旁人的想像。
他不仅仅自己吃素,还在宫内强行推广吃素,给群臣的赐食也都变成了素食。
那些养尊处优的贵人还好,陈庆之就见到那些做体力活的阉人累倒虚脱,守卫宫城的近卫也都是有气无力的。
陈庆之趁著和萧衍下棋的时候,旁敲侧击的劝谏了两句,却又被萧衍拉著上了一课,关于素食和功德的课程。
萧衍已经痴迷到了,做任何事情,都要询问身边的辩机,这件事能积累多少功德的地步。
最荒唐的是,萧衍甚至要求身边给他记录起居注的史官,将他的功德记录下来,编写为一本《功德簿》,每个月都要交给他刊订。
而外朝诸臣也开始报喜不报忧,说的都是天下承平的谎言。
韦粲这时候上奏,又要得罪多少在禁军体系中渔利的利益群体?
最关键的是,萧衍已经听不进这些话了,陈庆之从来不打没有把握取胜的仗,他只能劝著说道:
“陛下睿智英明,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我等还是先安静等待吧。”
韦粲想起自己上次进奏被打击报复的事情,他是韦睿的孙子,韦氏一族还有大量族人在出仕,他虽然能豁出自己,却不能不顾自己的家族,也只能打起了退堂鼓。
——
五月十日,尔朱荣在晋阳领兵,亲自前往雁门关。
这些追随尔朱荣的百战精兵一动,当真是黑云压城,他们集结在雁门关下,城墙上的守军都有些发憷。
独孤信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公在面对尔朱荣的时候会如此谨慎,对方的兵力之精锐,果然是难有敌手!
如果不是在雁门关据守,真的和尔朱荣的军队在野外相遇,那还真的是一场恐怖故事。
尔朱荣的帅旗在风中猎猎飞扬,这时候雁门关城墙上也升起了苏泽的帅旗。
一身明光铠的尔朱荣打马上前,苏泽则出现在城墙上。
不过尔朱荣和苏泽都身穿铠甲,也都在神射手的进攻范围之外,时隔多年这对义兄弟相见,当年结拜时候的情谊早已经荡然无存。
也许这就是孤家寡人吧。
苏泽收起这些杂乱的心思,朗声说道:
“尔朱兄,洛阳一别,许久不见。”
尔朱荣看著城墙上的苏泽,又看到自己兜鍪中的白发,刚硬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和苏泽在洛阳的交往,那时候两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
如今两个人都成为了在北地争锋的大人物,可已经早生华发,物是人非了。
面对这个义弟,尔朱荣罕见的露出笑容。
这是对一生之敌的认可。
尔朱荣看著苏泽,也隔空喊话道:
“洛阳一别,没想到再会已经是战场之上了。你我兄弟,为何不放下干戈,共同辅佐陛下呢?”
苏泽微微一笑,他没想到尔朱荣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