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太努力了 第80节
“下一个,下一个……丁十七……丁十七……”
可这文吏抬头起来,却发现,原本在此候着的丁十七牌号的人,已不见踪影。
朱元璋和文原吉已从那厢房里出来。
文原吉后脊发凉:“陛下……我瞧着……”
朱元璋冷着脸,他阖目,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读书多,朕问你,这商贾怎的还上赶子送银子?”
文原吉本想说,横征暴敛,应该是商户害怕了吧。
不过他看朱元璋的脸色,那话只能吞回肚子里,只好幽幽道:“可能是本地商户沐浴皇恩……”
朱元璋正待暴怒。
这时,庭院那儿突然有人喧哗。
却见一个商户,被两个校尉拎着,他口里大呼:“杀人,杀人啦……”
校尉将他拖拽着,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直接将其拽到后院方向去。
这文原吉见了,脸色骤变,不由道:“陛下,您看见了吗?您看见了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还是白天呢,若是天黑了会发生什么,臣都不敢想。”
朱元璋皱眉,脸色也凝重起来,他看着那商户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倒是一旁,有路过的商户,也见着这场景,他对自己身后的伙计道:“那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在这江宁县,竟还敢瞒税,胆子不小,他也不看看太子殿下什么手段……”
伙计则回道:“是啊,是啊,太子殿下的账也敢欠,活腻了!这下好了,多半加上十倍罚金,抄没家产全部发卖,也未必能填上这窟窿。”
朱元璋一听太子二字……骤然之间,血压升高,他原本平静的脸色,一下子无法平静起来。
文原吉也吓了一跳,他平时在陛下身边,啰嗦归啰嗦,骂归骂,可是听人这样说太子,也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于是立即道:“陛下,太子殿下虽然近来有些糊涂,可本心是好的,臣不相信他会干这样的事……臣想……臣想……会不会是……刁民们不晓得好歹,将这脏水泼在了太子殿下的身上。”
朱元璋冷着脸,却也不和文原吉啰嗦,疾步往中堂方向去。
到了中堂外头,却见一个宦官刚刚蹲在假山后头小解,拉了裤头出来,一见着了朱元璋,顿时吓得走不动道了。
朱元璋见着了他,这人正是侍奉太子的一个小宦官,当即道:“过来。”
这宦官本想高声大呼一声吾皇万岁,也好提醒里头的太子殿下,可此时,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身子则是不自由自主地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沉声道:“太子在此几日了?”
宦官几次张口,才勉强发出微弱的声音,道:“两日三夜……”
“他每日都在哪里?”
“都在这中堂。”
朱元璋冷着脸道:“吃住都在此?”
“是……是……都在……都在……”
朱元璋道:“身边都是谁在陪驾?”
“是百户邓千秋……偶尔,江宁县令也……也会来此……”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才又问:“没干别的?”
“没……没啊……”
朱元璋虎目一瞪:“你若敢虚言,朕剐了你。”
宦官啪嗒一下,腿一软,再也控制不住地直接跪下,哭丧着脸道:“真没有,殿下忙的脚不沾地呢……”
朱元璋气咻咻地道:“好啊,看来是比朕还忙。”
他狠狠一拂袖,便风风火火往那中堂去。
宦官已吓瘫了,可如今,示警却已来不及了。
…………
中堂里头。
邓千秋咬着笔杆,开始摸鱼。
数钱……真的太苦了。
一开始的时候还挺新鲜,可很快,邓千秋就发现枯燥且乏味。
反而朱标,却好像永远精力充沛。
在这一点上,他绝对是朱元璋亲生的,如此不知疲惫,每日睡两三个时辰,吃饭也随便将就,可干起事来,却不含糊。
“千秋,怎么了?”
朱标搁下笔,似也有些乏了。
邓千秋苦着脸道:“卑下在想,这要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朱标笑了:“本来这种事,不该亲力亲为,可这不是人手不足嘛,这还是你说的呢。那一本账,你算好了没有?”
邓千秋道:“还没……没呢……我在思考问题……”
邓千秋脸一红,自己一本没算完,人家已算完了三本,惭愧啊惭愧,所以只好用思考来搪塞。毕竟思考者是无罪的,人们普遍认为这是高素质且文化深厚的表现。
朱标皱眉道:“你又想什么?噢,我想起来了,你方才说到了经济基础,倘若这商户,也变成了朝廷的经济基础,那么这上层建筑会是什么样子呢?”
邓千秋道:“朝廷要仰赖这个挣银子,那么下意识的,许多的国策都会自然而然地向此倾斜,就好像……对士绅一样。”
朱标听罢,犯难地皱眉道:“可是父皇厌恶商贾。”
邓千秋笑了,得意洋洋地道:“的确厌恶商贾,可陛下他爱钱啊……”
这话落下。
恰好此时,朱元璋已至门前。
他听到这句话,身躯一震,脸骤然之间拉得比驴还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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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106章 陛下圣裁
106.
邓千秋的话音落下。
便听朱标道:“千秋,你也不能这样说父皇,父皇虽然视财如命,可他有他的苦衷。”
朱元璋:“……”
此时的朱元璋,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你说朱标孝顺吧,他居然跟着邓千秋背后诽谤他这个父皇。
你说他不孝吧,他居然还能体谅他这个父皇的苦衷。
可恶的是……
当然,最令朱元璋失望的是,这太子居然亲自跑来掠夺商人的财富。
其实商户的财富,掠夺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这等事,却决不能让太子来干,如若不然,天下人怨声载道,这太子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就这一会,朱元璋的心思千回百转,越想越气,于是再也忍不住的怒气冲冲大喝道:“是吗?朕很爱银子?这是谁告诉伱们的?”
此言一出,两个坐在案头后的人,都吓了一跳。
邓千秋脸都绿了,居然觉得两腿一软,本是跪坐在地,现在已站不起来。
在皇帝背后说皇帝的坏话,还给皇帝捉了个正着!
就这么倒霉。
朱标看着还算镇定,忙站了起来,道:“父……父皇怎么了?”
事实是,即便是太子,这个时候其实也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点慌。
父皇来的过于出乎人的意料,让他措手不及。
而邓千秋,依旧跪坐在案头,倒不是不想起身接驾,而是爬不起来。
朱元璋此时已如怒目金刚,大呼道:“真是反了你们,背着朕,干这样的勾当!”
朱元璋瞪着朱标,接着道:“朱标,你是太子,你这春和宫,私下下诏,这是想干什么?你下诏也无不可,可为何要背人?好啊,足足三个多月,三个多月,朕被你瞒了三个多月。”
朱标此时似乎缓过神了,稳稳地道:“父皇平日教诲儿臣,要儿臣多听断诸臣启事,临断国政。儿臣这是谨遵父皇的教诲!”
“朕没让你瞒着朕,你还敢顶嘴!”朱元璋怒喝。
却把站在后头的文原吉吓了个半死,他在春和宫,素来知道这父子争论吵闹起来,一旦惹得陛下火起,陛下不一定会打太子,可说不定就把随扈的人员打一顿。
于是文原吉连忙退后几步,才痛心疾首地道:“殿下,太子殿下,你认个错便是,此事……确实是残害百姓,太子乃储君,当以仁孝示天下……”
朱元璋大呼:“你住嘴。”
“噢。”文原吉干脆地点头,然后一言不发了。
朱元璋继续怒视着朱标:“朕来问你,你颁发诏令,如此明目张胆,四处搜捕商户,确有其事吗?”
朱标想了想,道:“父皇,这……我还不太熟,儿臣在这里,光顾着数银子了,这件事,还是邓千秋来解释吧。”
邓千秋:“……”
好好好,你们父子这样玩是吧。
当然,太子朱标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而是朱标是个老实人,不擅撒谎,他确实不懂其中的原理。
邓千秋只好撑着案头,勉强站起来,刚刚站稳,又忍不住人要跌坐下去,于是身子摇摇晃晃,赔笑道:“陛下,这……这……太子殿下颁布了商税,可也有不法的商户,隐匿不报。对此,百户所只好采取非常手段,予以他们重击。当然,卑下可没有打他们,只是教他们补足商税,缴纳罚金而已。”
朱元璋只当他是辩解,冷笑道:“少拿这一套来糊弄朕,你们以为巧立了新的名目,朕就不知道了?”
朱元璋忍不住骂道:“糊涂啊,真的糊涂啊!历朝历代,只有酷吏去干此等事,从未有过储君去干这般的事!我大明才开国几年,这天子脚下,你便要惹得天怒人怨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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