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323节
但颍州灾民以及小部分寿州跑来的灾民,因故乡战乱未熄,一直留在城东营地。
靠救济吃了一个多月的稀粥后,在猫儿的主导下,蔡南工业区内陆续进入运行的各种作坊在营地中招募了不少工人。
有了营生,灾民的心就此安定下来。
入秋后,天气渐凉,为了抵挡夜里越来越重的寒气,猫儿又教大伙在高地处挖了地窝棚暂时栖身。
当时她对大家讲,她和官人刚成婚时,住的就是这种地窝棚,眼下乡亲们有了营生,辛苦个半载一年,总能再盖起新屋。
如今的百姓遭灾后,可没有向官府讨要赔偿的胆子和意识,蔡州能对他们这些外乡人做到这种地步,绝对算得上无可挑剔。
猫儿一直深度参与着安置灾民的工作,是灾民最为熟悉的人,大家不约而同的把对蔡州上下的感激具化到了猫儿身上。
于是,在得知赵令人病重恐将不至的消息后,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惶恐不安心情的灾民们,当日便在营外修建了一座简易的‘令人娘娘庙’。
庙成当日,前来为猫儿烧香之人将简陋小庙方圆一里内挤的水泄不通.
汇聚起的烟柱,七八里外清晰可见。
只消半日,寿州城内祈福用的立香销售一空。
而陈初的结拜兄弟们,心情最为微妙。
二十三日,申时。
蔡源、蔡坤父子以及徐榜、西门恭、陈景彦几人各带夫人前来探望。
陈家无长辈,甚至连个正式管家都没有,而今陈初不在家的情况下,男客便没了作陪之人。
几人聚在一起倒落得个说话方便。
装模作样替赵令人惋惜了几句,陈景彦用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戳破了其余几位好兄弟的小心思,“大哥,五弟若不幸失了弟媳,对你家来说,却不是一桩坏事啊。”
“老三,你甚意思?”蔡源放下了茶盏,不动声色道。
徐榜眼看这老货还在装,酸溜溜道:“赵令人若殁了。不正好给你家那宝贝女儿腾出了位置?”
“徐大榜,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家盼着令人殁了一般?”蔡源不悦,放下茶盏的动作有点重,发出‘咚’一声轻响,茶盏盖子被磕飞落在茶几上。
“大哥,眼下老五又不在这儿,你就别装了。你盼不盼令人殁,和她殁不殁是两桩事。”
徐榜这话直白,蔡源反击的更直白,“你放屁!我看你才盼着令人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紧急招家里一名侄女来蔡州是作甚的!”
徐榜此次恰好在蔡州,自然是来处理杨大郎和徐贞儿一事的。
只是来到蔡州后听说令人病重,急忙把家中最漂亮的一名侄女喊来了蔡州,只不过这位徐家小娘年纪有些小,刚刚十四岁.
没办法,家中没有年岁更合适的女儿了。
他这么做,几人都能猜到是想干嘛。
淮北之乱后,陈初实际能掌控的地盘肯定会大上不小,已被杀成白地的寿州能安排多少官员?
若能把自家女子送进陈府做陈初正室续弦,稍微吹吹枕头风,往后分蛋糕时,便是天量的利益倾斜。
便是结义兄弟,也有远近啊。
此时看起来蔡家最为领先,毕竟人家女儿慧眼识珠,在老五狗屁不是的时候,就白给了身子
不过,尘埃落定前,大家都有机会争一争嘛。
徐榜想的是,万一老五正好相中自家侄女了呢?
坐在蔡源旁边的西门恭,眼看两位好哥哥唇枪舌战,便打起了圆场,“大哥,二哥,现下令人病重,咱说这些尚早吧,万一传到老五耳中,他定然恼咱。”
不想,蔡源却忽然转头看向西门恭,眯眼道:“你也别装好人,昨晚你妻家妹妹从桐山赶来,所为何事?”
“.”
西门恭一脸尴尬,妻妹年方二八,生的明媚艳丽,他也想试试有没有机会和老五做连襟。
被当面拆穿,西门恭小声辩驳了一句,“大哥防自家兄弟这般严厉有甚用?不管老五续了谁家的人,终归是肉烂在了咱兄弟们的锅里。今早,蔡州知府左国恩都在打听老五的八字,莫便宜了外人才是正理”
蔡源虽表面云淡风轻,言语间却满是火药味,像护食孤狼似的。
五朵金花中,他家对陈初投资最大,不但舍过采薇阁,还送了女儿。
平日四海商行中的事项表决中,也不问得失的支持猫儿
如今既然老天不留赵令人,这陈府正室自然要姓蔡。
不过,他也有些担心,陈初会不会再攀高枝,继续让女儿不明不白的跟着他,连个名分都没有。
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
都是成年人了,娶妻谁还讲‘两情相悦’啊,只要妻家有势,能帮到男子,那便是好妻子。
蔡家在桐山自然称得上顶级家族,但放到蔡州、放到淮北,却又显得不够格了。
而陈初没有嫡出子嗣,又年少高位,得掌淮北最强武装,的确是上头大人最喜欢联姻的对象.
想到这里,蔡源也有些忐忑婳儿,看你手段啦!
作为一句话挑起兄弟间争论的陈景彦,优雅惬意的抿了口茶,心中暗爽
若不是自家女儿有了婚约,他也要想法子插一脚,如今既然没了机会,看哥几个斗嘴,也能稍稍排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惆怅。
陈府后宅。
蔡母和儿媳尤氏在涵春堂坐了片刻,起身告辞。
所谓探望,不过来后宅说说话而已。
猫儿一个重病号,若每次来人都进她卧房罗唣一阵,不病死也被吵死了。
于是,不管是谁来,蔡婳都不许人进卧房骚扰猫儿。
卧房内,只找赵老太太和猫儿舅妈不离左右陪护。
这么做,自然引来一些小不满,特别是桐山出身的夫人们,来了都不让人看一眼,纷纷腹诽蔡婳太霸道。
但有些机灵的却暗赞蔡婳心思缜密.不让人探望可以让猫儿静养,有老太太和舅妈陪伴,又能免了蔡婳被人污蔑的可能。
这世上,谁害猫儿,老太太和舅妈也不会害她,因为猫儿是这两家人的靠山。
若她们不在,只蔡婳照顾猫儿,若猫儿真殁了,外界适时生出些‘蔡婳害猫儿’的传言,蔡婳便说不清了。
毕竟,两人存在竞争的身份太尴尬。
不管陈初信不信,总之心里会犯嘀咕吧?
这边,蔡婳送母亲和二嫂离去时路过花园,二嫂尤氏四下打量这精致园子,不由赞叹:“婳儿,你家这园子精巧处藏着奢华,着实漂亮。”
尤氏因有一个在唐州做推官的伯父,嫁进蔡家这等吏人之家后自视甚高。
近来,却因公公变吏为官,态度大为好转。
不过,蔡婳许是因为心情不佳,听到二嫂夸赞只轻轻‘嗯’了一声,并未接茬。
尤氏和婆婆对视一眼,忽又道:“婳儿,我们好不容易来你家一次,你带我和娘亲去你住处看一看呗。”
走在前头的蔡婳回头看了看尤氏,又看了看假装不在意的母亲,叹了一声道:“好吧。”
几人折身去了青朴园。
青朴园也分内外两进,面积虽不大,却同样曲径通幽、静雅别致。
尤氏夸了一路,待三人进了蔡婳的卧房,尤氏一眼便看到了随意丢在了妆奁旁的奢华头面,不由两眼放光,走上前去拿了根嵌宝石花瓣纹蜻蜓金簪别在头上照了照镜子,艳羡道:“婳儿,这簪子的材质、做工,怕不是丁未时大周后宫里流落出来的物件!”
“二嫂倒是识货的。”
蔡婳搀着母亲坐了,自己疲惫的歪在了胡床上。
“真不错。”尤氏拔下金簪,又试了一支嵌石榴石金步摇,仿似随意道:“这等珍贵头面,别家大娘子都未必见过,都统倒是疼你,给了你恁多宝贝”
“二嫂,你想说甚就直说吧,别绕弯子了。”
从尤氏一再强调‘你家’时,蔡婳便猜到二嫂想说甚,之所以耐着性子,只因为蔡婳看出来了,娘亲也在关心这件事。
果然,尤氏又看了蔡母一眼,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婳儿,不是二嫂说你,如今令人病入膏肓,你需得为自己早作打算了!”
“二嫂,想让我作何打算?”蔡婳揣着明白装糊涂。
“啧!和二嫂还装傻啊!若赵令人去了,你需想好怎样让都统把你八抬大轿娶进门啊!这事可拖不得,以都统如今之势,不知多少家盯着呢.”
蔡婳很烦躁,却也知家人尽是为她、为整个蔡家考量,终是压下了性子,道:“小野猫又没死!如今,我只想着怎样救她,其他事,我还没想过。”
“哎呀!婳儿糊涂!这几日你遍请名医为她医治,又请了她家人来陪伴,便是都统回来也说不出你一个不是!你装装样子也就行了,莫非入戏太深真把她当姐妹了!”
尤氏自然想让小姑子做都统夫人,那说出去多气派。
不想,‘莫非入戏太深真把她当姐妹了’这句真心话不知怎就惹恼了蔡婳,却听她以独有的奚落讥讽口吻道:“二嫂整日钻营惯了,看谁都是汲汲营营之辈?想要风光,想要脸面,你回家鞭策我二哥去,让他也去做官给你赚个诰命来,在我身上使甚力气?我便是做了都统夫人,和你又有何干?”
“你!”
只觉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的尤氏气的不轻,转头看向了婆婆,“娘!我好心帮家里劝婳儿,却被她当成外人!这个说客,我不当了!”
“.”
蔡母闻言,有些尴尬的看了眼女儿。
尤氏的话,其实就是一家人的意思啊,只是身为娘亲蔡母不好张口,这才请了儿媳同来。
试想,若蔡婳做了陈夫人,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的蔡源、还在桐山做吏的蔡赟、乃至打理家中生意的蔡坤,往后都有无限可能。
除了这些,蔡母对女儿真切的关怀也占了一大部分。
女儿已经二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在当今还不嫁人,简直吓人,绝对的大龄难嫁女青年。
如今蔡母最大的心愿,便是在死前能见着女儿嫁人、生子.可女儿性子乖张,蔡母是知道的,又兼当初采薇阁大火后,女儿和陈初当着数百人的面热烈拥吻.
别说让她嫁给旁人,便是蔡婳愿意,谁家又敢要和陈都统纠缠不清的女子啊!
想到女儿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归宿问题,蔡母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柔声道:“婳儿,不得对你二嫂无礼。此事,我和你爹爹也牵挂着,如今你年岁不小了,和陈都统总得有个结果吧?你们再这般下去,娘便是死也闭不上眼啊!”
“娘”
“你先听娘说。咱不害人,赵令人在世你只管好好照应,但她若去了,这陈家大妇必不能再落于旁人了!”
蔡母说罢,蔡婳怔怔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良久无语。
“婳儿,你到底是个甚意思?”蔡母不由着急。
蔡婳这才收回目光,低声道:“娘,我现下真的不愿去想这些。我也不希望小野猫就此去了.”
“为何?”蔡母不解。
蔡婳幽幽叹了一回,妖冶瓜子脸上神色复杂,口吻却间杂落寞感伤,“娘,你知晓么,活人便是再好,也争不过一个死人.若小野猫就此去了,小狗心里一辈子都放不下。以后,我即便做了名义上的陈夫人,但他心里的娘子,却永远只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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