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367节
马上骑士脸色冷峻,无人发出一言,为首那人擎着一杆大旗。
吓呆了的李叫春站在路旁,想要逃走,却挪不开脚步。
那队骑士却也不搭理他,只扫量一眼,便继续借着夜色掩护快速冲向了卢家岗.
狂乱马蹄,终于惊动了窝棚内的众人。
卢小七快步迈出后,不由大惊,当即转身跑回窝棚大喊道:“贼人!贼人!快抄家伙跟我上!为主人效命之时到了!”
说罢,拎着双柄朴刀便冲了出去。
只是,距离滚滚向前的马队尚有五六丈远,却见队伍中一名骑士随意扫了他一眼,轻飘飘举起了小型手弩。
却听‘叮’一声机扩轻响,下一息,无羽短箭轻松穿过无甲的卢小七胸膛,带出一蓬血水,依旧去势未绝,直直钉入后方数丈外的地上。
出手骑士熟练收弩,从始至终马速未减一分,跟随队伍继续前行。
卢小七倒下那刻,艰难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方才还言之凿凿要跟随主人和外乡人拼命的庄丁,一个个吓得缩在窝棚里,头都不敢露.
戌时三刻。
卢家岗正中的卢家大宅内,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之际,忽听庄内一阵喧哗。
坐在主位的卢远举不由眉头一皱,正待唤下人相问,却见一名作短打装束的庄丁跌跌撞撞闯入了堂内。
堂内融洽热烈气氛为之一顿。
‘群贤毕集’,卢远举深感下人冒失丢人,正待开口训斥,却听那名庄丁惶恐大喊道:“完了,完了!贼人入庄了,完了.”
‘嘭~’
卢远举气的猛拍桌案,斥道:“三两个蟊贼也将你吓成这般模样?蠢货,庄子里二百余庄丁是吃干饭的么!”
“老爷,老爷不是”
那庄丁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句完整内容,“不是小股贼人啊!老爷,贼人足有数百之众,打着‘开天先锋将军靳’的旗号是,是.”庄丁牙关打颤,始终说不出那几个字,显然是畏惧极了。
早已紧张的寒毛直竖的知县曹凤来,大惧之下,脱口而出道:“难不成是那贼人头目靳太平所部!”
“正是!”
堂内,登时响起一阵叮里咣当的杂乱响动。
有人带翻桌椅,快步往外冲去;有人则往卢家后宅狂奔,想要找一处藏身之地;更有甚者直接钻进了桌子下。
慌乱景象,犹如世界末日。
‘群贤’们同气连枝共同声讨蔡州兵的劲头,一丝也找不见了。
毕竟,他们知晓‘官’得讲规矩,‘匪’可不管那么多.
“完了,完了”
方才跳的最欢的杜益戎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股温热腥臭液体顺着两腿潺潺而下。
第279章 你们怎不去死?
戌时末。
凛冽寒气中,怀远县卢家岗卢家大宅,被手持火把的漏网贼人靳太平所部围了个水泄不通。
至于原本被寄予厚望的二百余庄丁,要么藏在家中瑟瑟发抖不敢露头,要么趁夜逃去了县城搬救兵,便是有个别对主家忠心之人欲要上前营救,也被三两下当场格杀。
总之,这帮没见上过战场、没见过血的青壮,四字可概括.难堪大任。
而半个时辰前,还聚在堂中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众多乡贤,此时已被黑布蒙了眼睛,绑缚了手脚,如同破麻袋一般丢在马背上。
他们的随从以及卢家老小,被赶到了卢家大宅院外空地上,一个个缩着脖子、低着头,唯恐惹贼人不顺眼被一刀砍了。
那卢家大郎与身旁二弟悄悄以眼神交流一番,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些许疑惑。
淮北之乱刚刚过去没多久,贼人凶残皆有耳闻,可贼人进庄后,暂时尚未大开杀戒,也未曾欺辱女子,着实让人意外。
难道是因为靳太平所部原本出身官军,比其他贼人多了些操守?
想到这里,兄弟二人隐隐觉着今夜未必是必死之局。
果然,贼人中一头领模样、脸上涂满了黑灰的精瘦汉子坐在马背上扫量众人后,哑着嗓门道:“好教诸位知晓,我家靳将军路过贵宝地,不为杀人,只为求财。尔等回家后速速备齐纹银十万两,三日后,我差人去各位府上提银,若谁家报官陷了洒家手下弟兄,莫怪我等不留情面,撕了你家老爷的肉票!只要我等能平安得银,自放诸位员外回家”
听闻对方此次只为绑票,众人不由同时松了一口气,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求财便好,求财便好啊。
暂时没了性命之忧,卢家大郎不由心思活泛起来,稍稍酝酿一番勇气后,壮着胆子道:“诸位好汉,我卢家平日修桥补路、造福乡里,稍有余财也大多用来做了善事,短时间,哪里凑得出十万纹银啊,还请好汉减免一二.”
卢家在怀远经营上百年,自然拿的出十万纹银,但凭白舍去这么大一笔钱也差不多要掏干家中积蓄了,卢家大郎自是心疼,便想讨价还价一二。
那黑脸精瘦汉子却讥笑一声,道:“也可。砍去卢员外一臂免你两万两、砍去一腿一臂免你家四万两如何?”
说着,黑脸汉子下马走到了被反绑着搭在马背上的卢远举身旁,伸手取出了后者嘴巴上的破布,笑道:“但在此之前,我想先听听卢员外的意思.”
方才对话,卢远举全部听在耳中,此时破布一去,登时张口大骂道:“逆子!你恨不得为父死了继承家业么?快快凑钱给诸位英雄,钱不够就典屋卖地.”
卢家大郎尚未来及开口,那卢家二郎却也换了副嘴脸,对兄长呵斥道:“大哥!都甚时候了,还计较财货!钱不够,我典了我那铺子、去我岳丈家借钱,也不能使爹爹受半分损伤!”
“.”卢家大郎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他又不是真的想让父亲出事,只是想尽量为家里留下些辛苦攒下的银子而已。
兄弟二人的态度反差,让卢远举更加愤怒,不由当着全家的面大喊道:“卢家子孙听好了!若大郎凑不够银子救我,致使老夫被撕票,家中产业长房一文不得继承!”
“.”
百口莫辩的卢家大郎只能惶恐跪地,磕头道:“父亲休恼,儿一定砸锅卖铁救您老平安回家!”
继承不继承家产先不说,若今日卢家大郎落个故意不救父亲、间接弑父的名声,他这辈子就完了。
“还是你家二郎孝顺。”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黑脸汉子笑嘻嘻道,便要重新堵上卢远举的嘴巴,后者却在嘴巴被堵前一刻,又交待一句,“切莫报官、不可伤了提银英雄.”
亥时初。
贼人裹十几名乡贤、连带怀远知县扬长而去。
觉着逃过一劫的众随从纷纷围在卢家人身旁,愁眉苦脸讨论起来。
“卢公子,怎办啊!”
“卢公子,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卢家大郎冷冷看了一眼自家二弟,随即低声道:“事到如今,还能怎办。诸位赶紧回家筹钱吧!杜二,你家主人与本府都统制于七安大人有旧,速速派人去宿州搬救兵!”
“可是.”杜二犹豫了一下,却道:“可是,方才卢老爷说了不让报官啊!若报官了,他们撕票怎办?”
“报官了也不可使官军轻举妄动!三日后贼人提银,咱只管给了,他们得了银子定然返回老巢,让官军悄悄尾随摸清贼人巢穴,待他们放了各家老爷后,再让官军围剿,讨回大伙的银子!”
“好主意!”
“还好有卢公子在!”
惊惧之下,还能有如此清晰思路,各家随从不由纷纷称赞,随即连夜往家中赶去。
却说那厢边,贼人捉了人后,也不急着隐藏,竟大摇大摆杀去了怀远县城。
县城内,已得了庄丁连夜报信。
听闻知县大人和众多乡贤被贼人所虏,其余官吏不敢怠慢,连忙组织百余签军、三班衙役、狱卒,勉强凑了二百人,战战兢兢往卢家岗摸去。
不想,刚出城十里,便迎头撞上了大队贼人,只一个照面,怀远县临时拉起这帮人便被冲散,溃逃回县城。
贼人依旧不疾不徐,至子时赶到城下。
怀远县四门紧闭,城墙上被临时喊起来守城的百姓一脸惊恐的望着城下乱军。
贼人动辄屠城的凶名早已传遍周边府县,便是主簿、典史、县尉等官员同样吓得大惊失色。
但让他们更无语的是,知县曹凤来被贼人以刀相迫哆嗦着来到城下,竟喊道:“本官乃怀远知县,城外英雄欲要进城歇息一晚,快快开城、快快开城啊”
“.”
城上一片哗然,众官员面面相觑后,默契的装作听不见。
一县知县担的是守土护民之责,我家知县却来替贼人叫门,还要一点脸皮么!
曹凤来被踹了几脚,还被威胁要剁他指头,不由喊的越发凄厉,已经带上了哭腔。
城上依旧充耳不闻。
直至半个时辰后,曹凤来嗓子都喊劈了,贼人才押着他徐徐退进了阴冷冬夜中。
第二日,当初为祸淮北的乱军残部进入宿州的爆炸消息迅速扩散。
一时间,宿州四县一日数惊,紧邻怀远的蕲县、灵县更是连白日都不敢开启城门。
宿州府衙自然不敢怠慢,毕竟被掳走之人,皆是有头有脸的士绅,和府衙各级关联颇深。
比如那被掳走卢远举,是府衙户曹主事的岳丈;另一名被掳走的杜益戎又是都统制于七安的连襟.
腊月初三,于七安带两营军士进驻怀远县城,当日,秘招卢远举、杜益戎等人家人,定下计策。
初四黄昏时分,贼人依约持各家家主随身信物登门取银。
此时人还在贼人手中,各家子侄谁也不愿背上‘吝财害父’的名声,倒也乖乖配合。
等贼人携银离去后,埋伏在左近的宿州厢军派了精锐悄悄跟了上去,只待摸清贼穴所在。
各家子侄跟随于七安衔行在后.不跟着不放心啊!士绅家财多集中在田地、铺面等不动产上,三两日间筹措纹银十万并不是一桩易事。
除了卢家、杜家等坐地数百年的大户,其余士绅家多以田宅、铺面做了抵押才借来这么一大笔钱财,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日戌时,前方尾随军士向跟在后方的于七安传信道:十余股贼人汇于一处,一路往南去了。
怀远位于淮水北岸,往南.
压上了一家身家的韩骏之子不由紧张道:“于统制,贼人往南,莫非是要从水路逃遁?”
于七安却淡定道:“本官早已安排了水军战船等在淮水畔,放心,跟不丢。”
“啊呀!还是大人思量的周全!”
“有于将军在,我怀远士绅安矣!”
四周登时一阵恭维,便是卢家大郎闻言也放松不少.十万纹银啊,不是十两!父亲需救,这银子也得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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