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5节
“恁娘那jio”明知儿子说的在理,杨有田依然骂道。
杨震将要还嘴,却瞅见山道上缓缓行来一男子,不由放低声音提醒道:“爹,生芽子。”
‘生芽子’便是陌生年轻男子的意思。
“哦?”杨有田抬头看了过去。
陌生男子又踏雪前行数十步,也看到了桃林中的杨有田父子,便驻足原地拱手道:“这位大叔,敢问如何称呼?”
“老汉俺姓杨,不知兄弟是过路还是寻人?”
杨有田拱手还礼,同时细细打量。
对方虽一副读书人腔调,发式却十分怪异,既不是金人那般只留脑后两条小辫的‘髡发’,也不是汉人束发.
只短短留了一层,倒像还俗不久的小和尚。
“杨大叔安好。小子陈初.”陈初再次拱手见礼,却没有回答杨有田的问题,反而往前走了几步,围着一株桃树仔细看了,惊异道:“噫,这桃树的腐烂病挺严重啊。”
“你一个和尚还懂农事?”杨震笑眯眯问了一句。
“略懂略懂。”陈初同样笑的人畜无害。
“陈兄弟,这桃树还有救么?”杨有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一句。
“有救,不过这树皮刮的也太狠了。”陈初俯身查看桃树病情时,特意绕了半圈,好确保杨家父子不在自己背后。
不背对这爷俩,当然不是害怕被爆菊,只是杨震拎着斧头,陈初担心他背手下黑手!
这荒郊野岭的,杀人的理由简直不要太多。
可能因为不喜欢外人、也有可能是想吃肉了、或是这黑厮嫉妒自己长的帅!
杨震马上看出了陈初的心思,呵呵一笑把斧头插在了腰间。
他们对陈初有戒心,对方何尝不是。
不过,当下对杨有田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救他这桃园。
“陈兄弟,果树染了烂皮病都是刮皮疗治啊,难道还有别的办法?”蹲在陈初对面的杨有田道。
“治疗腐烂病,刮皮没问题,但你刮的太深了,都伤到木质了。”陈初指着裸露木质的树干继续道:“你看,核果黑腐皮壳菌.呃,就是这些黑纹都沁入木质内部了,所以树干才会糟朽烂掉。”
“那怎办?”杨有田似懂非懂,但这位陈小哥好像很懂。
陈初起身,查看了其他染病果树,指着一棵长势还不错的桃树道:“这几棵染病较轻的,继续用刮皮法治疗就行,但注意不能伤到木质部。另外要记得,刮掉病变树皮后,要在伤口上刷一层清漆,隔绝杂菌。”
“这几株还有救么?”杨有田问的是腐烂病最严重的那几棵,树干被腐蚀掉了1/3到1/2不等。
“爹,小和尚又不是神仙!这几株哪里还救的回来。”杨震抢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陈初却道:“谁说救不回来?这几棵患病位置靠近根部,可以做孽接,也叫桥接,就是给果树做个心脏搭桥手术。”
“孽接?”杨有田虽听不懂什么是‘心脏搭桥手术’,却不影响他大受震撼,连忙道:“劳烦陈兄弟对俺家桃园施孽接之术吧。”
陈初却摇了摇头:“杨大叔,顾名思义,孽接就是以果树根部长出的孽苗为桥梁,绕过果树损伤处连接树根和果树主干,以此保证果树的养分供应。”
“啥意思?”杨有田一脸迷茫,扭头看向了儿子:“你听懂了么?”
“俺也没听懂”杨震同样一脸迷茫。
陈初直起身:“就是说,孽接需等到晚春初夏,待孽苗发芽长成木质之后才能做。”
说话间,陈初隔着桃林借机观察了逃户村,只见稀疏桃林后零星坐落七、八户人家,几道炊烟袅袅,隐约听见妇人喊孩子回家吃饭、孩童嬉闹以及犬吠声。
杨有田也站了起来,拱手道:“陈兄弟现居何处,待春暖俺再下山请你来治一治这桃林,必有酬谢。”
“说来惭愧,我携拙荆、幼妹四处流落,正无处栖身。”
听陈初如此说了,杨有田略一沉吟,热情地抓住了陈初的手,道:“既如此,陈兄弟若不嫌弃,不如先在此处落脚,待天暖再做计较。”
“爹,此人有些怪异。”
杨震望着下山去接‘娘子’的陈初,提醒道。
“不妨事。陈小哥手嫩无茧,不是武人。且又拖家带口,不会是歹人。”杨有田不以为意。
“哦”杨震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老爹主动去握陈小哥手的深意。
“姜还是老的老!”
杨震朝老爹挑了挑大拇指,又笑嘻嘻道:“我只是觉得他来历不明,放心不下。”
“这几日你对他留意些便是。”杨有田在桃树旁站定,远望邈邈群山,不由叹道:“伪齐甘做金人傀儡,为祸百姓。如今像陈小哥这般被迫流离之人甚多,我观他谈吐像个读书人、又懂农事,能收留便收留罢。”
杨震听了却撇嘴道:“周国大军已南撤多年,大周皇帝都不管咱们这些遗民了,你又怎地管的过来。”
“恁娘那jio,你懂个卵球!”杨有田怒道。
“俺娘哩脚怎地惹你了,你整日里骂她。”杨震吊儿郎当道。
第6章 宋里宋气
栖凤岭山道旁一丛树林里。
赵猫儿听到脚步声,急忙把虎头扛在背上,顺手抄起一只木棍,全身紧绷。
“莫慌,是我。”
随后,陈初自树后走了出来。
猫儿这才丢下了棍子,前迎两步紧张道:“逃户村怎样?”
“还好。有女人、有孩子、有狗。”
有女人,有孩子,就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安定’。有食物养狗又代表了村民有吃食裹肚,绝不至于到吃人的地步。
如果逃户村尽是些青壮男子,陈初绝不会做投奔此地的打算。
这也是他没让赵猫儿跟着一起上去的原因,若逃户村不是善地,他一人也好逃些。
昨晚一事如同一节活生生的教育课,不由他不谨慎。
“把包袱给我。”陈初指了指猫儿一直挎在肩上的包袱。
猫儿只是稍一犹豫便递了过去,包袱里是那些银钱。
陈初在一棵歪脖子松树下挖了坑,把包袱埋了,又用螺丝刀在树上刻下记号,这才道:“记住这个地方,若我们能在逃户村安顿下来,过些日子再来取。”
猫儿伶俐,马上猜出了陈初的担忧,不由道:“逃户村的人不是良善之辈么?”
“那倒未必。”陈初摇头道:“但现在我们和他们还不熟,扛着这些钱去投,如稚童身怀重宝,还是小心些好。”
“嗯,我知晓了,凭你安排。”猫儿轻声道。
午后日光透过树梢,斑斑驳驳,在猫儿娇媚侧脸上摇曳成一簇一簇的小太阳。
陈初好好欣赏了一下,突然摇了摇头,嘀咕道:“你这样不行。”
被盯的有些不自在的猫儿闻言,下意识道:“怎了?”
陈初却抓了一把雪泥,抬手抹脏了猫儿的脸蛋。
“.”猫儿眨巴着桃花眼一阵呆愣,随即愠声道:“你作甚!”
她倒不是生气脸蛋被弄脏,而是气被陈初摸了脸这件事
虽然此时理学未兴,但女子被男人摸了脸,依旧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可随后赵猫儿迅速反应了过来,现在可不能得罪陈初,便马上敛了怒气低下头来,像犯错孩童般嗫嚅道:“你莫急。只要你能护得我们姐妹周全,猫儿愿做奴做婢伺候.只是娘亲刚过世,世间最大莫过于一个‘孝’字,不然与猪狗何异猫儿需为娘亲守孝三年方可.方可与你亲近”
“.”
这丫头真是一套一套的。
目前的处境,她必须依仗陈初,但她唯一能拿出的筹码就是自己了。
所以先暗示陈初‘我早晚是你的人’,然后又加了一个‘只许看不许碰’的三年期限,不然就是‘猪狗不如’。
既画了大饼,又吊住了陈初,还占了道德高地
本来陈初涂脏赵猫儿只是为了免生事端,可听了她的话,却笑嘻嘻往前逼了一步:“若我现在非要不可呢?”
同时再次伸手,把猫儿脸上的泥巴抹均匀了。
“.”赵猫儿愣愣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陈初一没抢她的钱,二没趁人之危对她不轨,猫儿已经认定他是‘君子’。这也是她决定跟着陈初的原因之一。
虽然她没听过‘君子可欺之以方’这句话,但她以‘孝道’来约束陈初,实质上就是这个意思。
可没想到,该‘君子’说变脸就变脸!
荒山野岭的,赵猫儿就算喊破喉咙也无用,不由吓得连连后退。
陈初却耸了耸肩,反手从书包里摸出两张卡片,在赵猫儿眼前晃了晃:“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看到没,这两位是我在东胜神洲的大娘子和二娘子,一个叫深田,一个叫桃乃。不比你这柴禾妞强多了?”
“.”赵猫儿。
匆忙一瞥,她并未看清小画上的女子模样如何,却留意到画里的两位小娘穿的很少,只胸前系了两块巴掌大的布片。
想来,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吧。
连身粗布衣裳都穿不起,当真可怜!
申时整。
杨有田父子引着一男一女一童走进逃户村。
正在忙活的村民纷纷起身打量,有些胆大的孩童围着三位陌生人跑来跑去。
小脸涂的脏兮兮的赵猫儿低垂着脑袋,眼睛只紧盯身前陈初的脚后跟。
昨夜家里遭逢巨变,现下又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唯一熟悉点的就是这个说她‘柴禾妞’的陈初了.
想到这里,小脸不自觉嘟了起来。
“哎呦~”
低头想着事的赵猫儿一个没留神,一头撞在了忽然驻足的陈初后背上。
“地上有钱么?”陈初回头说了赵猫儿一句,又转头对杨有田道:“杨大叔,此处就不错,背风朝阳,我就把家安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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