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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230节

  石勒点了点头,然后让人搬来几個大包裹,解开后,竟然全都是官印。

  “让垒主们过来。”他吩咐道。

  很快便有人将诸位垒主请了过来,不多不少,正好八位。

  “带兵足千者,授将军印。不足千者,发给都尉官印。”石勒左右手各托着一枚印绶,大声道:“可听明白了?”

  “明白。”八位垒主小心翼翼地答道。

  石勒问清楚八人各自统率的兵马数目后,将其一一发下。

  八人领完印,跪倒在地,大声道:“拜见平晋王。”

  石勒脸上露出了笑意。

  军队不足的短板,渐渐补齐了。

  他帐下有上万骑兵,这次带过来了七千,但步兵数量极少,却不美也。

  河北大地之上,坞堡、壁垒林立。

  有的坞堡人数众多,城高池深,战斗力也不俗,难以攻克。

  有的壁垒却只有一两千、两三千丁壮,堡壁就是一堵矮小的泥墙罢了,容易攻打。

  还有的壁垒,甚至只是数百户、千余户人家临时凑在一起,围了个木栅栏罢了。

  他现在没有能力啃大坞堡,那么就从小壁垒攻起。

  而且,乱世之中,从来不缺乏野心家。

  他还没动手呢,就有几个匪首、豪强带兵前来投靠,让他有了第一批步兵——公允地说,在这件事上他借了汉王的虎皮,若非汉王亲封的平晋王、辅汉将军,别人不一定会主动投靠。

  但无论如何,他成功了。

  现在是时候攻取、胁迫更多坞堡,令其交出钱粮、牲畜乃至丁壮了。

  他的要求不高,收得五万人就罢手,回并州屯田去。

  从此以后,他将成为汉王帐下领兵最多的大将,地位直线提高。

  乱世之中,钱粮、大军才是最实在的。

第223章 虫豸

  从洛阳出发的邵勋花了好几天工夫才渡过黄河,抵达河内郡——此地目前还是王土。

  大军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折向东北,往汲郡方向而去。

  十月初一,庾琛登上了汲郡城头,看着远处银光闪耀的大军,默默松了口气。

  关键时刻,还是女婿靠得住!

  他已经咬牙将郡兵扩大到了五千。

  没有军赏,只管饭,为的就是抵御匈奴。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区区五千郡兵,或许能守住城池,但野外却要放任给匈奴祸害了。

  匈奴人的做法如同贼寇一般,以裹挟丁壮入伍为能事,然后驱使他们攻更多的堡壁,获取更多的钱粮、丁壮。

  这样一来,你即便守住了城池又有何用?坞堡帅们不是傻子,眼见着朝廷无力救援,他们投向哪边就显而易见了。

  要知道,河北本就和洛阳不太对付啊。

  “咚咚……”鼓声突然响了起来,庾琛心神一震,放眼望去。

  还好,没有敌袭,只是大军整完队后继续前进罢了。

  庾琛在城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援军的全貌。

  大军约两万上下,呈一字长龙前行。

  偏厢车、辎重车置于两侧。

  斥候、骑兵在外围游弋,时不时将探查到的消息传回来。

  偏厢车外有挡板,看不清楚内部情况,但可隐约看到兵士的器械、甲胄,显然上面坐着人。

  辎重车上也有人,刀盾手、步弓手、弩手、长枪手一应俱全,随车前进。

  步兵、马匹走在最中间,共分四列纵队,一幢又一幢,高举着旗帜,意气昂扬。

  每行进一段距离,各部就停下来整理队列,然后击鼓,继续前进。

  这兵,走得很慢,估摸着一天也走不了三十里,但一路上十分警惕,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庾琛现在也算知兵了。

  有的军队,就知道赶路,甚至申时(下午三到五点钟)居然还在行军。

  宿营之时,只在路口置点拒马,然后搭帐篷睡觉,连营寨都不下的。

  就这样,号称日行六十里、八十里甚至百里,以为夸耀——说白了,就是以降低安全性为代价,提高行军速度。

  有的军队,下午太阳还在天上呢,就开始安营扎寨,壕沟、营墙、拒马一应俱全,为此哪怕花上两个时辰也在所不惜。

  甚至于,为了寻找到有树林(伐木立寨)的地方,有时宁可少赶路,一天只走二十里,夜晚宿营之时也一定要有坚固的营垒,不肯露天搭帐篷睡觉。

  他的女婿显然是后者了。

  有些辎重车上甚至载有立栅栏的木桩、立柱,宁可每天下午扎营、清晨拔营,不厌其烦,也要减少被人偷营的可能。

  如此老到,莫非真是神人降世?

  大军很快行进到了郡城附近。别部司马姚远上城头请示后,庾琛与其一起出城迎接。

  “府君。”

  “君侯。”

  见礼完毕后,庾琛上前拉着邵勋的手,感慨道:“匈奴大至,已破邺城,然裴宪、王堪等辈或抱头鼠窜,或勒兵于河上,逡巡不进,赶来救河北百姓者,唯君侯一人而已。”

  “裴豫州没来?”邵勋一怔。

  在河内的时候,裴宪遣使而至,令邵勋督大军救援邺城,他随后便带人渡河北上,以为援应。难道这是忽悠人的?

  “贤——君侯当真不知?”庾琛讶道。

  “一路都在探查匈奴踪迹,当真不知。”邵勋说道。

  “裴豫州已然退兵。”庾琛说道。

  邵勋一下子愣住了。

  庾琛见他真的很惊讶,便解释道:“就在三天前,王弥、刘灵率众南下,并遣小股人马渡河,裴豫州探得敌情后,一路南奔,不知何往。”

  “兵呢?他的兵呢?”邵勋问道。

  “裴豫州遁走后,诸将各领部众南归,退了。”

  “好贼子!”邵勋也不给裴家人面子了,当场骂道:“若落在我手上,定把他弄死!”

  裴宪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直接丢下大军跑了。但他这一跑,也直接把豫州兵的士气弄没了。

  当年范阳王司马虓镇许昌的时候,豫州兵平定河北叛乱,大杀四方。

  司马虓暴死之后,苟晞接手,依然打得汲桑、石勒狼狈奔逃。

  现在苟晞也走了,换上来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

  王弥破许昌,豫州兵被司马越捏在手里,避战。

  王弥屯兵河北,裴宪竟然直接跑了,豫州兵退走。

  这么搞来搞去,曾经还算能战的豫州兵便算是废了,士气完全崩盘。

  妈的,都什么狗东西?匈奴能成事,和这些狗屁名士脱不开关系!

  前有冀州都督和郁弃邺城而逃,后有豫州刺史裴宪扔下大军玩消失。

  你们还能不能干事?不能干事赶紧腾出位置,换人!

  艹!

  “冀州刺史丁叔伦(丁绍)呢?”平复心情后,邵勋又问道。

  “在安平,看样子也不会进兵了,但固守而已。”庾琛回道。

  “豫州都督呢?”

  “王士文在许昌,不会来了。”庾琛叹息道。

  王士文出身东海王氏,乃王肃之孙、王虔之子、司马昭皇后王元姬的侄子,目前是南中郎将、许昌都督。

  邵勋皱着眉头思索着。

  陈有根在一旁听了半天,眼睛都瞪大了,情不自禁道:“庾公莫不是搞错了?王弥都能吓退裴豫州?五个月前,我等在汝水痛击王弥。洛阳城下,弥兵溃不成军,逃过大河者不足万人。此等败军之将,亦能吓退一州刺史?”

  庾琛脸有些红,显然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已经升任牙门军副督的李重垂首不语,显然十分失望。

  王雀儿、金三二人面无表情,但眼中的鄙夷却怎么都藏不住。

  你若是遇到刘渊跑了还情有可原,可被王弥吓跑,那真是不可理喻。

  难道是之前司马越避战,任弥兵攻破许昌,所以让众人高估了王弥的实力?可他明明在洛阳城下惨败了啊,主力部队尽丧,而今还有几个兵?

  统率一部辅兵的陈眕心中哂笑。

  他出身世家,在京中厮混多年,见的人多矣。

  和郁、裴宪之流,名声很大,才能也确实有的,但多在文学、礼仪方面,让他们当都督甚至领兵打仗,确实勉为其难了。

  如今两个人都跑了,还都是太傅钦点的“爱将”,不知道荥阳幕府听闻,又是一番什么反应。

  哈哈,说真的,太傅还不如向苟晞低头,把人家请回来呢。苟晞虽然没有门第,出身寒微,但战绩摆在那里,让他领豫州兵,说不定就击破王弥、石勒之辈了。

  非要用名士,非要看出身,心胸狭窄,容不下外人,就是如今这么一個结果。

  退一万步讲,你就算要用有名气的士人,好歹选对人啊。

  陈眕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已经不再迷信出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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