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298节
邵勋也会抽时间召集左卫将校,或饮宴,或打猎,或操演,不断加深感情,提升威望。
另外,也要找时间练一练。
这支部队,战斗力有点差,正面与匈奴野战肯定是没戏的,要慢慢提升。
当晚邵勋宿在范阳王府。
唐剑还安排了暖床侍婢,这小子越来越机灵了。
就是这个侍婢反应有些大,且惊讶无比的样子。
到最后,侍婢推拒邵勋胸膛的手渐渐变得无力……
十二月初九,邵勋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盥洗之后,便带着亲兵离开了范阳王府,先去金墉城,下令整顿行囊,返回梁县。
将士们顿时欢呼连连。
出征半年,终于可以回家与妻儿团圆了。
邵勋想了想,大概没什么遗漏的事情了。
他的吃相一点都不难看,兼顾到了各方利益,京中应不至于有太多人反对他。
司马越就那样了吧,幕府内或许还有很多忠心于他的人,但面临着天子和王衍双重挖墙角的窘境。
他的心气可能也不太行了。
世间有些事就那么奇妙。
邵勋与司马越各据一方的时候,互相算计,互相厌恶。但当他们面对面坐下来时,预想中的火星撞地球没有发生,整个过程居然相当平和。
邵勋甚至有种感觉,他和司马越之间的关系可能有所改善。
这个感觉毫无理由,看起来也很荒谬,但邵勋直觉就是这样没错。
别了,洛阳大火坑,下次再来拜访。
十二月初十,大军分批离开了金墉城,带着大批缴获的财物、洛阳武库内搜刮的军资消耗品,浩浩荡荡南下。
十二日,过伊阙关。
陈有根等人早就撤了,朝廷又开始在这收税,却不知能收得几个。
入目所见,到处是迁移南下的洛阳士民。
匈奴大军固然被逼退了,但造成的破坏相当剧烈。如果说以前只是陆陆续续有人离开的话,从现在开始就已经进入一个高峰了。
无论是升斗小民还是衣冠士人,只要有能力,都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而只要有一部分人开始付诸行动,其绝对数目都将是非常庞大的。
看着几乎将伊阙关堵塞的人流、车马,邵勋叹了口气。
他完全能理解这些人。
去年是王弥,今年是刘聪,明年又会是谁?
继续留在洛阳,早晚是个死啊。
所谓的永嘉之乱、衣冠南渡,或许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的吧。
从洛阳开始,蔓延到河南,最后是整个北方。
他们走了也好,洛阳盆地内上好的膏腴之地空出来了,以后与贼人征战时,还能见缝插针利用这些田地。
走了也好……
第281章 试探
顺阳太守羊曼来到了广成泽。
老实说,他担任梁令的时间不短,但到广成泽的次数却不多。仅有的几次,也都是来找邵勋,谁让他像个老农民一样,整天在这里侍弄庄稼呢?
冬日的广成泽,场景非常单调。
满眼望去,到处都是枯枝败叶。一场白雪过后,甚至连这些枯枝败叶都被掩盖住了,余下的唯有茫茫雪原。
但与萧瑟的环境不同,广成泽的人却非常生动。
还有十天就过年了,邵公陂附近的禄田内,人头攒动。
力役们熟练地挖出一棵棵芜菁,置于车上,拉向远处。
这是鲁阳县公——哦,现在该叫陈侯了——的禄田,原有十顷,都种了苜蓿,喂养牲畜。后来又划拨十顷,全种了芜菁。
二十顷禄田,一直是羊献容派人打理,陈侯从来不问,甚至连收了多少都懒得管。
羊曼看了眼族妹,深深叹了口气。
你是惠皇后啊,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后汉永兴二年六月蝗灾为害,诏令所伤郡国种芜菁以助人食。”羊献容的曳地长裙在田间拖行着,已满是污秽,但她毫不在意,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听闻芜菁在冬日仍能生长,便遣人栽种,原来竟是真的!”
羊献容的脸上焕发着难以形容的光彩,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兄长怕是不知道芜菁亦名‘诸葛菜’吧?传闻诸葛孔明在外征战之时,命军士种此菜以助军食,故得名。此菜一年四季皆能生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冬日牧草枯萎,亦可食芜菁。这样一来,深秋之时便不必大量宰杀牲畜了,我养的那些牛羊,明年会更多。”
“到时候无论制干酪、熬奶粥还是做髓饼,都大有余裕。”
羊曼听着听着,倒有些感动了。
你有没有全身心为了一个人着想的时候?妹妹当皇后时,怕是都没对先帝如此关心过。
“芜菁乃前汉年间引入中原,三百年了,种者寥寥。”羊曼说道:“若能广泛栽种,冬日牲畜便不缺草料,百姓桌上也能多一道冬菜。”
他知道,此时大部分州郡仍然是春种秋收,然后田地便空在那里,待第二年春播。
如果能在八月秋收后栽种芜菁,那么冬天就能收获了,对百姓生计不无裨益。
至于说种芜菁会不会把田种瘦了,这真不是问题。
天下大乱,人少地多,轮种就行了。
“那边是崔相家的禄田,也种了芜菁。”羊献容手一指,说道。
羊曼懒得看。
早闻崔相经营有术,别人的禄田种粟麦,他非要拿出一部分种菜。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种菜收益更高,尤其是冬菜。
“你现在像个田舍夫。”羊曼看着妹妹,说道。
“明年就是守园人了。”羊献容笑了笑,道:“我去岁遣人至吴地,取得菘菜回来,种于广成宫下翠园内,已历两年。明年要在陈侯的禄田内栽种,说不定寒冬腊月之时,又能多一道菜蔬呢。”
菘菜产自南方,与后世的青菜比较相像。
经过漫长的自然杂交,到北魏孝文帝时,被引入北方,于洛阳周边种植。
从南方至北方后,又适应了北方的气候,并且进一步杂交变异。
到北魏宣武帝时期,洛阳的菘菜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他们送了一船洛阳菘菜给南梁。南梁太子萧统尝到后,觉得非常好吃,专门写了两篇答谢词文送到洛阳。
随后几百年,菘继续在变异的路上狂奔,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是与芜菁杂交后,菘菜渐渐开始能经历风霜严寒。
白居易曾有诗云:“浓霜打白菜,霜威空自严。不见菜心死,翻教菜心甜。”
演变到最后,变成了不结球的白菜,有些地方叫“黄芽菜”。
当然,此时的菘菜还不能在冬天生长,一般在秋末收获,储存起来,作为冬菜的一种,即“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是也。
今年翠园内也收了不少晚菘,储放在地窖内。
羊献容已经遣人送了几十车至公府,与芜菁一起,作为过年前的赏赐。
她知道邵勋回来了,过年前也会发放一些礼品给官员军将,如盐、肉脯、冬菜之类,作为他们收入的一部分——这是传统了。
“陈侯的基业,愈发稳固了。”羊曼感慨道。
禄田内大部分种植的还是小麦。老天爷开恩,八月下旬开始连场大雨,九月头上便下种了冬小麦,明年五月就可以收获。
禄田由青州屯田军第五、第六营(现下降到七千人左右)耕种。
禄田收获有保障,官员军将的心就定下了。
他们的心定下,陈侯的基业就稳了。
恤田、禄田、材官庄南北二园,以及公主陂一带新开辟的田地,再加上棠梨院、流华院的少量田地,这里确实是一片热土。
只不过,未来要向东发展了吧?
广成泽开荒难度太大了,而且山地、水泽很多,不如豫州阡陌纵横的土地。
若能花个几年时间,稳稳吃下豫州十三郡国,那才叫霸业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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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氏兄妹离开广成泽的时候,看到一大群马被拉到野地里,似乎在训练拉车。
是了,广成泽内的鲜卑马数量庞大。
前些年,陈侯一直在售卖马匹,买卖颇为兴旺,换回了不少粮食。
这两年卖得少了,大概是大家都缺粮吧。
羊曼离开梁县前往顺阳的时候,听闻广成泽内的马已经不足五千匹了,如今却不知还有多少。
战争消耗是最大宗,即便能缴获,也弥补不了战损。
另外,这批马也好几年了,每年都有老死、病死的。再等几年,怕是都跑不动了,拿来拉车确实是无奈之下的最好选择。
回到广成宫时,羊曼坐了下来,组织了一下言语后,说道:“我出任顺阳太守后,泰山那边有所触动。上個月收到家书,过阵子会有一批人过来。”
羊献容听了会,冷笑一下,道:“终于舍得下血本了?等洛阳之事传回去,他们怕是又会后悔本钱下得少了。”
羊曼闻言,皱了下眉头,道:“你也是羊氏族人,说话就不能中听点?羊氏发达了,即便你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羊献容一听,终于安静了下来,随即又有些生气,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族中已经知道洛阳之事了。”羊曼说道。
“这么快?”羊献容有些惊讶。
“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羊曼无奈道:“况这等大事,即便无法五百里加急传回泰山,总得派心腹快马送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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