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819节
岚谷新设,去年秋天雨停后,修了薄薄一圈土城,与规格稍好点的营垒差不多,压根称不上城池。
岚谷县周围群山耸峙,岢岚水(今岚漪河)中流而出,汇入黄河。
县东北地形渐渐开阔,至后世五寨县一带,形成了一个喇叭状谷地。
谷中河道纵横——事实上五寨县也是后世山西水资源相对丰富的地区——其中最大一条河名“草城川”,此地亦以“草城川”为名,却不知起自于何处了。
因水草丰美,拓跋鲜卑若南下,非常喜欢在草城川一带集结,盖因补给相对充裕。
邵勋在此设岚谷县,其实就是为了挡住草城川这个敌军的集结地。
他现在来到了此处。
“杀!”山谷之中,一万的将士排列成阵,刻苦操练。
邵勋站在城头,默默看着。
陈有根手痒了,居然亲自带队操练黄头军将士。
他比较严厉,话也难听,动不动拿马鞭打人。谁动作不到位了,反应慢了,往往就被责罚,给将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另外一万将士则分作数批,伐木取土,构筑营盘。
县城就那么大,住个三四千人顶天了,绝大部分军士在县城周围设寨,甚至有不少人屯驻左右山中,下视河谷。
“大王,军中粮草不过月余所支,该回了。”军谋掾张宾指着北边连绵的群山,说道:“留一将戍守于此即可,大王万金之躯,不可轻身犯险。”
邵勋唔了一声,问道:“不是刚收了许多牲畜么?我的粮草可不止一月,或有两三个月。”
张宾还是皱了皱眉头,随后换了一种劝法,道:“若拓跋郁律南下,未必走离石,晋阳岂非更加便捷?”
这番话倒是起了作用,邵勋一听便说道:“孟孙此言颇有道理。晋阳只有刘灵之兵,恐独木难支。”
不是不想多调兵,主要还是粮草不足。
这个问题要持续到六七月间才能缓解——五月麦收,最快五月底、六月初启运,按路程远近不同,差不多就是六七月间送至前线。
“仆请大王之晋阳。”见劝说起了作用,张宾立刻躬身一礼,请道。
“孟孙……”邵勋感慨地看着他。
此子从一开始不太情愿,到现在尽心竭力为他出谋划策,几年时间内转变颇大。
有时候想想,只让他当军事参谋是不是大材小用了?或许他能胜任更加全面的舞台?
“这两天我去下天池,随后便率军回返晋阳。”邵勋说道:“孟孙,你觉得何人留守岚谷为佳?”
“仆以为——”张宾话刚说一半,就见派往草城川的游骑飞马奔回,有人背上还插着箭,狼狈无比。
他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拓跋鲜卑号称“控弦上马将有百万”。
这当然是吹牛的,全国一百多万人还差不多,但这依然比较可怕,因为这已经可以征发不少兵了,还都是比较劲悍耐战的。
梁王不会被围困在岚谷,动弹不得吧?
“大王。”张宾脸色不是很好看,低声道:“岢岚、西河、太原三郡杂胡,归附不久,人心杂乱,万一起了肘腋之患,却是不美。仆请——”
邵勋伸手止住了张宾后面的话,道:“孟孙,遣人至晋阳,征发诸郡兵,据守石岭。新兴百姓,能撤就撤,不能撤就固守坞堡。”
“再行文幽州,近闻鲜卑屡次袭扰广宁、上谷,当征发郡人,以作固守计。广宁难守,可酌情退至上谷,但不许再退了。”
“遣人至离石,让黄头军护送王妃等人返回平阳。”
“其余人等,随我击贼。退,也不是这么个退法。见贼而走,以后还怎么打仗!”
第769章 遭遇战
战马嘶吼着越过小溪,冲进了宽阔的谷地,慢慢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骑士用冷冷的目光看着骚动的军士。
军士们看看他,再看看高高飘扬的“邵”字大旗,有些惭愧。
他们有的正在挖沟筑墙,有的正在制作鹿角,有的则在搬运物资,敌军入寇的消息一来,顿时脸色苍白,喧哗声大起。
就在群情骚动,不知所措的时候,梁王来了。
他就坐在马背之上,横于众人身前,默默看着他们。
“还愣着干什么?看不见旗号吗?”有军官反应了过来,涨红着脸说道。
众人如梦初醒,立刻在军官的带领下,尊奉旗号,听着鼓声,开始了部署。
说是部署,其实是让他们退到修了半拉的工事后方拒敌。
而在他们身后,千余名陈留府兵上前,一部六百人手持大盾、长枪,排成了相对紧密的阵型。
另有六百人分作两拨,自两侧迂回而去,后方又有人去搬拒马枪,显然要做完全准备,但突然之间,大地上鼓角连鸣,一片震颤。
郁郁葱葱的松林之后,眨眼间就转出来了数百骑,速度飞快,悍不畏死,直接奔了过来。
邵勋下了马,目视前方。
黄正焦急无比,连扯邵勋衣袖。
邵勋一把甩开,道:“我若退,此千余儿郎必败,滚一边去!”
黄正连连哀叹,没有滚,而是唤来数名亲信,令其执举大盾,遮护箭矢,自领数百精锐,横于邵勋之前,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仓促之间,他瞄了一眼前方,只见漫天烟尘之中,敌骑瞬息即至。
好快的速度!
好凶悍的打法!
饶是经历过几场攻城血战的陈留府兵,面对如此亡命奔来的敌骑,依然下意识感到紧张。
蹄声如雷,一声声仿佛敲击在心头似的。
尤其是站在前排的士兵,前方漫天烟尘,根本看不清来了多少敌骑。
或许一百,或许五百,或许一千,甚至更多,谁知道呢?
这么多敌人,就算你再勇猛,真能全身而退吗?没人敢保证,生与死往往就在一瞬间。
敌骑的身形越来越高大了,如同鬼魅一般从烟尘中钻出。
战马喘着粗气,双眼通红无比。
骑士垂下的发辫在空中飞舞,灰色的皮裘上满是血迹。
他们面目狰狞地从箭壶中取出三支箭,在颠簸的马背上麻利地完成了上弦瞄准动作。
森寒的箭头一转,直直瞄向列阵的府兵。
有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心砰砰直跳,汗水顺着脸庞流下,痒痒地划过胸口,消失在铠甲内衬里。
手心汗涔涔的,却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步槊,仿佛这样能给自己更多的安全感。
敌骑越来越近了,几乎可以闻到顺着北风送来的腥膻气。
府兵们几乎屏住了呼吸。
“呜——”短促的角声响起。
仿佛一个信号似的,瞬间激活了持刀盾及长槊列阵的兵士。
弩矢自两侧激射而出,重重地打入烟尘之中。
羽箭带着破空呼啸声,自众人头顶飞过,将一名又一名敌骑放倒在地。
敌人仿佛更加凶悍了,不要命地向前冲,连顶两轮箭矢。
一匹又一匹马重重地摔倒在地。
一条又一条生命消逝在充满生机的草原上。
敌骑冲近之后,一分为二,向两侧绕行,手里的箭矢快速飞出,落入府兵军阵之中。
一支箭射完,紧接着第二支,然后是第三支。
射完三支之后,骑士眼睛看向府兵,似乎在寻找目标,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般的速度再次抽出三支箭,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向刚刚找准的目标。
箭如雨下!
这射箭的速度比匈奴人快了何止一倍,还非常有准头。
府兵阵中时不时有人仰面栽倒在地,还有人咬牙痛呼。
“哗哗”声响起,后排兵士自觉上前,补住缺口。
步弓手们仿佛入了魔一般,眼里已经没了其他东西,只不断拈弓搭箭,将索命的箭矢抛向敌骑。
箭矢飞来飞去,破空之声不断。
骑士躺了一地后兜马远去。
府兵倒地者也不少,剩下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插了一两支箭矢,但仍然稳稳站着,目视前方,因为——
几乎没有停歇,又一股敌骑冲来,速度飞快,伴随着“呀”的大喝,满目狰狞。
这节奏,衔接得比匈奴骑兵好多了!几乎不给你喘息的时间。
弓弦被奋力拉起,几乎可以听到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箭头闪烁着寒光,仿佛正对自己的面门。
“嗡!”铺天盖地的箭矢飞来,几乎遮蔽了天空的太阳。
“呜!”角声响起,还击的箭矢密密麻麻,几乎不给人躲避的空间。
马儿痛苦地栽倒在地。
骑士一时未死,抽出短兵,如同野兽一般,孤身就冲了过来,直到三五根长槊齐齐捅入他的身体为止。
也有那壮勇者,直接冲进了府兵阵中,搏杀数息之后,颓然倒地。
敌骑的箭矢也在府兵刀盾手、步槊手、弓手中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缺口迅速被补上,阵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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