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苏氏,苏允最贤 第61节
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章惇随后跟苏允说了第二天便要出发去汴京,苏允有些诧异道:“这么着急么?”
章惇自然不会跟苏允说自己怕夜长梦多,赶紧启程,以免你变了主意,而是笑道:“我去京城,黄州本不算是顺路,拐了这么一趟,也是浪费了不少时日,再住下去,我怕耽误了时间。”
苏允倒是理解,便应了下来。
要去一趟汴京,算是很远的门了,这一去至少都得是好几个月的时间,总得安排一下。
苏允先是去了一趟周家找了周湛说了此事,又去了一趟临江楼,与许吉安道了个别。
一切都如常,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一切正常的一个短暂离别,等到苏允再次踏足黄州的时候,已经是许多年后了。
而那个时候的东坡、黄泥坂还有雪堂,都已经是另外的模样了。
与周湛、许吉安道别后,回来的路上,苏允跟阿回聊了聊。
“阿回。”苏允道。
阿回一只手抱着一大罐的酒,一手拿着糕点大快朵颐,都是临江楼的掌柜家侄子给送的。
“啊,怎么?”阿回道。
苏允道:“阿回,你好好看着地,雪堂建好了,你就去雪堂里住着吧,其他的一切如旧。”
阿回愣了一下道:“阿允,你不带我去汴京么?”
苏允笑道:“你娘能离得开人么?”
阿回笑道:“我娘才多大年纪,平日里也能够照顾好自己,咱们这一去,不过是几个月时间,快的话两个月就回来了,问题不大。”
苏允笑道:“那也行,正要带你去见见世面,多学些东西,黄州鄂州终究都是小地方,汴京那才是真正的世面,去一趟汴京,能学的太多了。”
阿回也不由得悠然神往,汴京之名,大宋人谁不向往,黄州在长江之畔,亦是见过汴京来人,有些人一看便像是天上人物一般,全然与黄州人的气质不同。
苏轼看着苏允,神色有些怅惘,苏允笑道:“叔父,我不过几个月就回来了,我到了会给你写信的。”
苏轼振作精神,强笑道:“虽说如此,但叔父已经习惯你在身边,你这一离去,我这心里着实是不好受。”
苏允亦是有些感触,赶紧道:“叔父,你放心,汴京事一了,我马上就动身回来。”
苏轼摇头道:“好不容易去一趟汴京,你不用着急回来,多看看多玩玩,家里的事情有你婶娘操持,一切都不是问题,你不用操心的。”
苏允点头应是,正要说些别的,忽而有一个哭丧声传来。
“阿允哥啊!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苏过那倒霉孩子!
第三更来了!今日还有两更哈!
第112章 江州!
苏过拉着苏允不让走,挨了苏轼两大巴掌,嚎啕大哭,但还是不肯放手,苏允只好道:“我走后,一定会好好地写书,每写完十回,就寄回来给你看,你觉得如何?”
苏过这才放手,一边擦眼泪一边道:“还是二十回寄一次吧……”
苏轼总算是消了点气,总算是知道替朝廷省送信件的资源,但听苏过的下一句,顿时又火冒三丈。
“……十回不够看,看完之后又是书荒,书荒太难受了啊,二十回倒是还行,慢慢看,至少可以饱个三天。”
大船终于起行,缓缓滑进江中,顺流而下。
苏过吸溜着鼻滴泡,仰头看着父亲道:“阿爹,阿允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苏轼道:“他不回来啦。”
苏过闻言大惊失色:“章叔父要斩了阿允哥的脑袋吗?”
这话一出,顿时招来苏轼的无情铁掌。
苏允站在船尾,看着缓缓消失在视野的黄州,第一次有了离情愁绪,虽然说此去不过几个月,但他已经开始有些舍不得了。
这种感觉也就他离开眉山的时候才有过,短短半年时间,黄州已经在苏允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了。
阿回却是很兴奋,船头船尾到处跑,一会帮艄公调整方向,一会找章择他们询问汴京的事情,一会又跑来找苏允,问此去可以干什么之类的。
不过少年人的忧虑来得很快,去的亦是很快,苏允虽然身体里有着前世的灵魂,但少年人的身体,让他的情绪很快又高涨了起来。
苏允有些哭笑不得,终究是承认了一个现实,人的快乐,终究拗不过多巴胺的操控。
长江之上百舸争流,江风舒爽,很快少年人的躁动便因此而来了。
章惇使人叫来苏允,道:“明日船在江州停泊,上次经江州时候匆匆,江州太守想见我都来不及见,此次却是得留出点时间,你便跟着我去一趟吧。”
这种差使苏允倒是挺乐意,满口答应了下来。
章惇见得苏允这般轻易的答应下来,倒是有些诧异,道:“居正,你不是不愿意入仕么,怎么愿意跟我去官场逢迎?”
苏允笑了笑道:“我还没有偏激到连看一下都不行的地步,跟着你去看一看,吃点好吃的,当然是无所谓的。”
章惇看了一下苏允,然后点点头道:“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
苏允是当真不介意。
他不愿意为官,但置身事外,体验一下这些官场上的事情,却是颇为乐意的,就像他不愿意当官,但有机会看看宋神宗赵顼,却是极有趣的事情。
上次李常来黄州,虽然陈轼等人也到场了,但因为做东的乃是苏轼,苏轼也是将李常当朋友招待,因此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官场逢迎。
这次章惇去江州,应该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官场逢迎,多好的素材,不看看可惜了。
看这些东西,可比看什么世情小说有意思多了,这可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东西,各种细节可供考究,官员之间如何行礼,如何阿谀奉承,穿的是什么服饰,各种用品菜肴……等等,全都活生生摆在面前。
苏允在写三国演义,写着写着发现对于官场上的东西了解还是不够,毕竟上辈子只算是半个商人,与官场的接触也只能算是浅尝而止。
所以写出来的东西只能算似是而非,行外人看了觉得好,行内人看了或许会觉得可笑。有这种机会旁观官场,自然是再好不过。
船行江上,没有什么事情,苏允便钻进船舱之中写书。
这几天章惇一家来了,都忙得书都没有写,三国演义足足一百二十回呢,这才写了二十回,还有一百回等着他去完善呢。
过了一日,苏允正写得起劲呢,却是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阿回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阿允,船到江州了,马上就要进码头了,章老爷唤我来跟你说一声。”
苏允应了一声好,随后洗了把脸,扎了一下头发,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襕衫,这才钻出船舱。
要跟章惇去见人呢,虽然不是主角,但也不能过于埋汰,免得丢了章惇的脸。
船只只是在江州短暂停泊,章若等人并不上岸,而是在船上等着章惇与苏允回来。
章若等人来送二人下船,章若看到身着襕衫的苏允,依然觉得眼前一亮,直到苏允下了船上了车,章若依然有些恋恋不舍。
章援心满意足的拿着苏允随手递给他的手稿,与章若章择几人道:“又有三回可以看了!”
章择赶紧伸手抢了过来,章援哪里肯,立马嚎啕大哭起来,章授两兄弟亦是加入争抢之中,章若大声道:“都给我住口,章择,把手稿给我!”
四兄弟顿时成了鹌鹑,连嚎啕大哭的章援都闭了嘴。
章若伸手将章择手中的手稿夺了过来,骂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会若是不慎落水了怎么办,一个个都给我消停点,我先审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之后再给你们。”
说着便转身回了自己的船舱。
四兄弟齐齐叹了一口气。
大车辚辚,车中章惇与苏允各坐一侧,阿回在外面跟着随从一起走路。
苏允倒是有些好奇道:“叔父,怎么这江州的官员没有到码头这边来迎接?”
章惇道:“他们倒是想要过来,我特意叮嘱不要过来,只在酒楼等便是。
我毕竟刚刚守孝结束,此去汴京,不宜骚扰地方,否则难免有御史多口舌,对接下来的任官不利,还是低调些为好。”
苏允心中啧啧称赞,看看,这才是当官的嘛,多谨慎,多低调啊。
酒楼其实就在码头不远处,大车不过走了半刻钟,便抵达酒楼门口。
远远地,苏允便从车窗看到酒楼门口张灯结彩,拉了偌大的横幅,浩浩荡荡上百人在门口候着呢,远远地便有衙役先迎了过来,跟在旁边朝酒楼而去。
未到门口前,便有州长官模样的几人小跑着过来,一个个谦卑满面而来。
然后苏允看到章惇神色一变,顿时有【骨气清粹,真神仙中人】之气质,尤其是下巴微微一抬,一股傲气自生。
得,话说早了。
这位也不是什么低调谦逊的主。
第四更哈,晚上还有一更!
第113章 章惇的试探!(日万完成!)
章惇只是对着苏轼以及苏允等人有相对和善的一面,对其他人,可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当然,算不得恶形恶状,只是显得矜持、清冷,与其身份官位相符。
虽然现在章惇并没有实权,但丁忧之前的翰林学士并没有去除。
翰林学士名为四入头之一,所谓四入头,是翰林学士、御史中丞、知开封府、以及三司使,意思是官员一旦担任其中一个职位,便具有入相的资格了。
而章惇虽然守孝,但其翰林学士的资历已经算是有三年矣,而此时新党当政,章惇一旦入朝,只需稍微在其他职位上稍微过渡一下,便可以上参知政事之职了。
所以,江州知州以及僚属接待章惇的规格可不是一般的翰林学士,而是将其当做宰执来接待的。
整个偌大的酒楼今日不接外客,就为了接待章惇,而且江州州衙里面有头有脸的人全都来了,连着州下面的各知县亦是尽数到齐,加上江州的豪绅,一眼看过去,人头涌涌,每个人的脸上尽皆带着和善谦卑的笑容,说起话来更是好听得很。
酒席看着说不上奢华,但各种山珍海味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可见江州的用心。
而酒席上所用之餐具酒水,无不是名窑名坊出产,陪酒的歌妓等尽皆是江州各大青楼酒楼的头牌,一个个看着娇俏可人,说着软糯可爱的赞美,令人几疑是参加的是龙宫的盛宴。
章惇一边应付州官们的阿谀奉承,一边观察苏允。
苏允作为章惇唯一带上饭桌的人,又是这般年轻,自然受到州官们的关注,在章惇只是轻轻说一句是自家子侄,并没有具体说名字的情况下,便有诸多的赞美不要钱一般的泼过来。
什么人中龙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什么的,这是夸赞外貌的;
又有人夸赞苏允才华横溢、处事不惊、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有拜相之潜能云云。
甚至有人给苏允看起了命,说苏允一旦参加科考,定然一路魁首,三元及第,待得进入官场,定然是一路青云直上云云。
而苏允其实就是站在章惇旁边,有人来说话便拱手说两句,没有人来说话,便安静的吃饭喝酒,但这些人个个都是人中伯乐,一眼就看出来苏允的不凡,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章惇见苏允在众人的奉承之下,时而自得,时而恍然大悟,时而羞涩低头,时而大喜过望,很像是一个被夸得心花怒放的少年郎。
而那些过来说好听话的人,见得苏允如此,一个个亦是心满意足,认为自己说话得当,哄得上官亲侄欢心,以后自己在上官身边,可能就拥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了,亦是各个笑容满面。
这般下来,即便主客章惇不怎么说话,只是矜持的喝酒吃饭,偶尔应付一下,但一时间宾主尽欢,气氛十分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