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万盛世 第472节
更有甚者就是和地方士绅家族勾接,把均摊的田赋转嫁到百姓头上,对他们的原有土地和新开垦土地征收赋役,而他们想要不缴税,自然也要寻找理由。
由此,士人优免的政策就产生了,皇帝本来是想鼓励民间习文而做出的优免条例,逐渐被他们放大了效果。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就听到车头有人喊道:“老爷,裕王府到了。”
魏广德起身,从马车上下来,就走进了裕王府。
对于裕王府的门房內侍和侍卫来说,对魏广德那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自然是不会阻拦他进府。
有事儿没事儿都要来裕王府,主要原因还是,在这里可以知道很多消息。
现在的裕王府,就如同一个小型的锦衣卫一样,不断收集北京城内各衙门里的消息。
魏广德来到的时候,屋里只有殷士谵和张居正两人在,各人面前都堆着一叠条子,应该是今日送来的信息。
“哟,都在忙着。”
进屋,魏广德就笑道。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
殷士谵笑道。
魏广德坐到自己位置上,侧身面向他们问道:“今日朝中可有什么好消息。”
最近大明朝廷似乎真的因为严嵩下台变得顺利起来,也不见以往那么多乌七八糟的烦心事儿了,所以魏广德才有此说。
“别说,还真有。”
殷士谵就接话道,说着翻动面前的纸条,找出其中一张说道:“今日巡盐御史徐爌上奏,言祖宗时淮盐有常股、存积、水乡,共计七十万五千一百八十引,每引重二百斤。
边境中盐每引纳银八分,至永乐以后,每引纳米二斗五升。
近年递增,算及毛发,正盐之外,有余盐;余盐之外,又有加工本钱,添单、添引,且加以割没。
鄢懋卿见掣盐阻滞不畅销,欲为疏通,不知前盐有掣无售,商人困极,请户部尽免加额,每年仍征六十万两。”
听到殷士谵的话,魏广德就是一愣,不禁问道:“这就是好消息?”
魏广德的问话倒是把殷士谵问愣住了,说道:“革除严党所立弊政,难道不是好消息?”
张居正倒是明白魏广德话里的意思,只是嘴角挂着笑容,轻轻的摇着头。
张居正和魏广德一样,比较讲求实际,根本不关注所谓“弊政”是谁提出来的,而只讲对朝廷是否有利。
如果单单说鄢懋卿搞出来的盐政改革是错误的,因为他是严党,那肯定不对。
实际上,正如殷士谵话里所说,鄢懋卿的盐政,每年朝廷可以收到盐税百万两,而按照徐爌所说,立马要减少四十余万两税银。
这可是四十多万两的税银啊,大明朝廷有多少个四十万两银子拿来浪费的。
至于他所奏盐商不能及时出售手中余盐,意思就是盐场出的盐太多了,卖不掉,砸盐商手里了,魏广德心里也就是呵呵。
那些官盐出去,能满足多少人口的使用,作为巡盐御史,徐爌不可能不知道。
鄢懋卿从总理盐政都御史任上下来没两个月,之前调大理寺,但很快就被革职闲住,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盐商就打通关节,联系上了徐爌,也是够神通广大了。
“户部怎么说?真的就直接上奏?”
魏广德想到先前殷士谵说话的态度,不仅开口问道。
第499章胡宗宪十罪
现在大明朝廷里的头等大事,当然是清算严嵩执政时期留下的弊政,清退严嵩提拔的党羽,甚至连九边和江南战事都要稍稍靠后。
其实,这也是朝中的大佬在分割蛋糕。
朝中官职就那么多,每个官职能带来的利益也不一样,谁的人上,自然需要他们按照谈判,相互妥协。
徐爌是谁的人?
魏广德不感兴趣,可是对他提出来的意见,那是绝对不屑的。
大明朝有隐田、隐户,而且还不少。
既然有人口,那么对食盐的消费量就绝对不可能很少,鄢懋卿增加余盐盐引,其实根本就不会让市场因为食盐充斥而滞销,所谓侵害商人的利益,那纯粹是胡扯。
大量增加的盐引,增加的食盐供应,实际上会影响的还是私盐贩子。
虽然私盐贩子利润更大,但是他们的风险也很大。
盐商既然能搞到盐引,在官面上的关系自然过硬。
当他们的销售范围里食盐滞销,自然知道是因为有私盐进入,私盐价格可是比官盐便宜,甚至很多盐商本来就是官、私一体。
如此,自然要地方官府大力打击私盐贩子,保证自己的利益。
不管怎么想,官盐供应多了,肯定不如官盐少点,那样利润也更大。
现在出现官员提这个事儿,魏广德倒也不意外,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对于魏广德的问话,殷士谵笑道:“户部部议还能怎么说,当然是同意尽免加额,每年仍征六十万两。”
“户部还真有钱,四十多万两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魏广德不自觉出声嘲讽道。
户部经常叫穷,有事没事儿就说户部没银子,这笔支出不能做,那笔支出要延期,可是面对这么大一笔收入,说放弃就放弃,难免不让魏广德认为他们在其中应该也能分到一杯羹。
殷士谵也听出魏广德话里的味道有些不对,他旋即明白过来,魏广德和张居正是一类人,先前两个人在的时候,张居正的态度也和魏广德类似,都是觉得不应该免除这几十万两银子盐税的。
想到困窘的现状,殷士谵一时也不知道该占那头。
不过,这事儿是户部的事,他们那边好像都没人反对,自己这些人不过是瞎操心,随即就笑问道:“听叔大说,你去了都察院了?”
“是啊,有些日子没去过了,这么说我还有个御史衔,长期不去也说不过去。”
魏广德笑道。
“你见到姜儆、王大任他们没有?”
张居正这会儿来了点兴趣,随口问道。
“哟,叔大兄也听到消息了?”
魏广德转头看向张居正笑道。
“嗨,你知道,朝中大人们谁不反对陛下沉迷道教,这要安排两位御史外出查访,求方士法书,也就是不敢在御前明说,私底下”
张居正随便说道,他也是昨儿才听说的此事,想到姜儆是江西南昌人,想来魏广德应该要熟悉才是。
魏广德点点头,“大人们虽然反对,可陛下要坚持又能如何,大抵年前就要出发,一南一北各地查访。”
魏广德今日没见到王大任,但是真见到姜儆,所以也知道他得了这件差事儿的消息。
不过就是到各地寻访罢了,旷日持久还未必能有多少收获,最后到底是功劳还是苦劳,还真说不好,魏广德可不羡慕嫉妒。
“对了,我在都察院还听到一个消息,不过不是很确定,福建那边也没见上奏疏。”
魏广德忽然想到在都察院里看到几个福建籍御史在院子角落里聊天,他路过打招呼的时候顺风听了一耳朵得到的消息。
“福建,又出什么事儿了?”
张居正好奇道。
“他们说福建泉州瘟疫,好像闹得很厉害,已经持续数月之久,布政使司都联合都司一起,派兵封锁了那里。”
魏广德说道,“有几个福建那边的御史在说,好像是说要是再看不到福建上报此事,他们就要弹劾了,太不把福建那边百姓当人,这种事事发就该请朝廷赈济的。”
“又是瘟疫?”
张居正捋着胡须叹道。
“封锁是对的,不让疫病流传,不过还要看布政使司那边是否派出医官,筹集药材救灾,不知道这些,这弹劾最多就是让他们被骂一顿。”
殷士谵悠悠说道。
大明朝这个时期,对瘟疫是没太好应对办法的,实际上在抗生素出现前,对于瘟疫都没有太好的办法。
明朝的医生虽然也已经在研究治疗瘟疫,可是实际进展并不大,所谓派出医官,发放药材,其实更多的还是在于安抚地方。
听了殷士谵的话,魏广德和张居正都是点点头。
福建方面没有及时上报此事,其实也是说得通的。
地方上发生疫病,如果省里觉得自己能处理,自然就是自己先解决,疫情结束以后再上奏过程、为有功官员请功也是可以的,不给朝廷添麻烦,朝廷里自然高兴。
福建也是这几年出了太多事儿,估计是也怕了,担心早早的上报引得上面不高兴,影响到自己的仕途,倒也未必是有心瞒报。
而且,这么大的事儿,哪里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光福建籍在京官员那一关他们就过不了。
从古到今,官员们都有报喜不报忧的传统,除了军国大事不敢耽搁,其他事儿都是能捂就捂,自己私下里解决,实在捂不住盖子了才上报。
就说张琏这事儿,他们起事是在嘉靖三十七年,那时候还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朝中哪里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到了嘉靖三十九、四十年都特么的登基称帝了,才被地方锦衣卫查探到消息,报入京城,朝廷也才知道有这事儿。
在此之前的两年里,福建官府也组织过剿贼,不过战绩不佳,屡战屡败,自然就更不敢上报了。
在裕王府里呆到散衙,魏广德才离开裕王府直接回家。
时光一晃又是几日过去了,反正在此期间魏广德也没有得到福建那边关于泉州府瘟疫灾情的上报,也是奇怪那帮福建籍御史为什么还不闹事儿,要是他们再不说话,是不是该自己这个福建道御史把事儿给捅出来。
魏广德到现在,秉持的还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福建那边的官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需要求到他们的地方。
所以,他是一点没有自己还是福建道御史的自觉,甚至魏广德都在怀疑,那几个福建籍御史在看到他的时候聊到泉州瘟疫的事儿,是不是有意为之。
对他们来说,弹劾老家的父母官,似乎对他们更加不利。
在京为官,老家的族人不可能不做点仗势欺人的事儿,这些都需要地方官员帮助周旋一二,能不得罪自然也是不愿意得罪的。
朝廷里这段时间也是风平浪静,分配严家这块大蛋糕的事儿,那是大佬们笑谈间完成的事儿,自然不是魏广德这个小洗马能掺和的,至少也要尚书、侍郎一级才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进行谈论。
就算裕王府想要为某些人跑官,那也是有高拱和徐阶参与其中,他们有时候也不过是在席间去站站台,让人知道这是裕王府的意思。
这天,魏广德和张居正还在翻看刚抄录好的几本《永乐大典》,外面就有书吏过来在魏广德耳边低语了两句。
人,还是翰林院里分给他的书吏芦布,翰林院那边魏广德已经不怎么去了,就把人要过来帮忙盯着抄录大典的工作,魏广德也放心一些,毕竟他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这边。
“让我们马上回去?”
魏广德诧异问道。
“是的老爷,那个內侍是这么说的。”
芦布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