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万盛世 第966节
当即,朱衡叫来随行人员,开始吩咐改变原来计划的行程,他要先去高家堰看看。
高家堰也就是洪泽湖大堤,明嘉靖中始见记载,当时系指今淮阴县高堰村附近的一段淮河堤防,据传是东汉陈登创建,是两千多年的世界上最早的人工堤坝。
虽然考古到东汉很不可信,但高家堰堤防的存在,确实是保护淮河不被黄河侵蚀的重要一环。
自刘大夏以后,明廷其实已经默认黄河夺淮,只是要避免黄河侵蚀淮河水系的大小湖泊,避免这些湖泊也被黄沙淤堵。
洪泽湖,关系到明祖陵,所以朱衡现在首要大事就是视察高家堰大坝,避免黄河洪水注入洪泽湖,威胁到明祖陵。
勘察迦运河的行程就这么被打断,整个黄淮流域,也出现了明廷大大小小的官员,沿着河道视察两岸堤防。
或许,这就是明朝版的上级一张嘴,下级跑断腿。
只是其中有多少是真正的巡视,多少又是只走过场,那就不得而知了。
淮安府,漕运总督衙门。
王宗沐也收到来自京城的公文,随即他就把公文交给了漕运总兵,让他立即给漕运各卫所下令,再次提早出发,架船赶到淮安,等待大运河北方段冰封解除就立即向京城运输漕粮。
在处理完公务后,王宗沐回到后堂,就接到京城魏广德写来的密信。
“带信使下去休息,我这边尽快给魏大人回信。”
王宗沐吩咐下人带信使先下去安顿,他这才拆卡信封取出信纸观看。
“五十万石?”
等王宗沐看完书信后,也对魏广德的大胆有些惊叹。
朝廷之前把每年十二万石漕粮通过海运送到京城定为永额,自己从南京到淮安任总督时,也曾听到消息,有人想要停罢海运漕粮,只是没有成功。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魏阁老胆子这么大,才一年时间就想继续扩大漕粮海运的规模,而且直接翻了两倍。
不过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坏事。
做为一名浙江人,他对大海是并不陌生的,所以他和梁梦龙一样,是支持朝廷开放海运。
为此,他和梁梦龙做了许多工作,完成了海运漕粮的试航和航线的确定。
他倒是不担心俞大猷那边会不配合,运送这么多漕粮需要大量的海船,漕司可没这么多船。
曾经漕司有大量海船,但是经过这么多年,海船早就报废,而之后漕司打造的漕船都是内河航行所用的河船,并不适合在大海上航行。
上次福山岛海难,损失的都是漕司的货船,而南洋水师派过来的战船则是毫发无损,就可见一斑。
海船有了,接下来就是朝廷文书上涉及的仓储。
到时候直接把漕船上卸下来放进仓储内的漕粮转到海船上就行了。
先前在前面大堂,他已经让人去安排仓储之事,只是看到魏广德的书信后,他就要考虑把仓储迁到靠海的地方,这样更方便漕粮运输。
毕竟五十万石和十二万石,完全就是两码事儿。
王宗沐开始要插手安排仓储之事,魏广德另一封书信也正在快马送往浙江杭州。
此时南洋水师大本营被俞大猷选择在此,因为此地不管是陆路交通还是海运交通都极为发达,最重要的还有此地是目前大明主要的造船地。
毕竟,浙江商人之前可是一直在偷偷进行走私贸易,他们对海船的需求极大,也维持住了浙江的船匠的生活。
而曾经代表大明造船工艺最高水平的南京各船厂,此时只有建造内河航船的能力,建造大型海船已经有气无力。
虽然福建的造船实力也是不弱于浙江,但是陆地交通就差上许多。
俞大猷接到魏广德的书信,是在王宗沐之后两日才收到。
看完信中内容,他只是略微迟疑便下定决心,这次他要带上南洋水师主力北上跑这一趟。
一次完成五十万石漕粮运输后,再率水师船队南下。
算算时间,貌似也正好合适备倭。
南洋水师这两年已经把从浙江到广西的航线都踏遍了,但是再往北的航路,也只有年初派出的那支小船队曾经跑过。
魏广德想要打造一支明初时期称霸海洋的大明水师,可不止仅仅在江南几省活跃。
不过,最让俞大猷为难的还是,魏广德在书信里要求他派人去壕镜,和那里的铸炮工匠及造船工匠联系,希望能够直接把人挖到大明来,传授他们的技艺。
以前他不是没有考虑此事,但是他担心一旦和他们接触,必然会导致消息泄露。
能够把人挖过来自然最好,可若是失败了,佛郎机人就必然知晓此事,后面的很多事儿就会更难办。
这也是俞大猷没有打算主动接触这些掌握技艺的工匠,而是从卫所里安排年轻的工匠秘密潜入壕镜,以做工为名偷师。
魏广德安排的这个事儿,他得再考虑考虑,甚至这次借着运送漕粮到天津的机会,他还想和魏广德当面说说其中的利害。
毕竟魏阁老距离壕镜千山万水,总有考虑不周全的地方。
书信中不大好说,最好还是当面提醒一下为好。
第905章宽甸将建
万历元年十二月二十日,户部尚书王国光上奏。
“今公私困乏山泽关市之利已竭,开纳之例未停,各项搜括靡有了遗,乃于额外之,徵置之不问,夫取之本无千方不足,求诸原设一查有余,盖天下存留夏税秋粮共一千一百九十一万七千四百五十六石有奇,其初议留俱,从宽绰,除岁用外,计可剩银百万有余。
使有司岁岁如数徵足,其有余皆必积贮,则水旱不能,灾盗贼不能,为困乃今遇有兵荒,非奏留京,需则奏讨内帑揆厥,所由实缘监司因循,有司姑息,以存留为可缓以,追寻为太过。
窃谓欲国储之充裕莫先于核存留之额数,乞行各直省,照每年所报岁入、岁用、文册、磨筭明白,立限解部,旧额若干、支用若干、余剩若干、本折色见贮仓库若干、拖欠若干,与部中老册相对明白。
臣等通融会计以后,专备本处各正项支用,其余剩者,解送京库济边,未完分数照新例参。”
张居正把王国光的奏疏递给魏广德,笑道:“今年风调雨顺,户部终于是有了结余。
不过王汝观也有担心,言有司见有存留,就对应缴之税缓交,岁徵不足,则以后也难有积贮。
他请旨,令各省计算收支和将结余全部抵京济边,善贷以为如何?”
明朝的官员,自主权是真的大,对于地方上的赋税有很大的发言权,特别是可以直接决定那些人要追缴,那些人可以缓缴。
当然,正常缴税的,那本就是当有之义,可缓缴的,往往就会一拖再拖,无所谓交不交得起,反正就是拖着不缴。
因为一旦有大事,这些缓缴赋役很有可能就直接豁免了。
明朝财政不足,该收的税收不上来,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朝廷下旨催要,地方上就以民不聊生、与民争利为理由反对,自己倒是博得民间的清名,为民做主。
而其中官员和缓缴士绅之间的关系,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王国光这份奏疏,其实就是预计到万历元年有了积存,二年的赋税怕就不好缴了。
未雨绸缪,先把下面的余银全部收上来,留在朝廷手里。
地方上没银子,那征税的时候还不按律征收,否则地方衙门的运转都要出问题。
内容不多,魏广德也没什么意见。
他家的田亩,虽然地方上给了优待,反正就是算出来该交多少交多少,自己反正不会少交一个铜子儿。
至于他是进士,私田是不是免税,其实大明的税太复杂,除了赋税,还有徭役,还有杂税。
按照律法,徭役是要免的,赋税和杂税不会免。
但是实际操作中,赋税和杂税大多会叹道摊到别人的田地里,他要交的并不多,但绝对不是没有一个铜子儿的税钱。
反正官府让交多少,魏家就照此缴纳,总比正常该交的少许多就是了。
魏大官人都按照官府要求缴税,谁还可以以各种理由拒绝、拖延朝廷的赋税。
不能,绝对不能。
魏广德快速看完王国光的奏疏,随手递给吕调阳,看着张居正点头说道:“汝观言之有理,此事朝廷宜早作打算,免得地方上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这多少还有叔大兄考成法之功劳,否则今年未必能把赋税全部收齐。”
魏广德这话可不是捧张居正,往年各地征收的赋税,或多或少都会于拖欠,反正就是地方上收的税钱,刚好够地方上的支用,没有剩余上缴朝廷。
而今年,各地看到要用赋税进行考评,因为是第一年,自然不敢造次,担心撞到朝廷的枪口上,所以没人敢让地方士绅拖欠税赋。
足额足征,这结余就出来了。
此时吕调阳看完王国光的奏疏,也是附和魏广德的话。
“次辅大人所言极是,今年税赋能如数徵足,全托首辅大人考成法之功啊。
他的担心也有道理,吾意票拟可行。”
吕调阳说出了他对王国光奏疏的态度,其实刚才魏广德的话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把银子收上来,免得下面人又把银子分了。
“今年有余,还是陛下洪福齐天,天下没有闹出灾祸,若是以后出现水旱灾荒,朝廷还要发银赈济,没点积存是真的不行。”
魏广德又说道。
“今日礼部报,二十七是吉日,可定为封衙这日,我已经批了可。”
魏广德刚说完,吕调阳又把今日他批的奏疏提了一嘴。
“二十七封衙,是不是早了点。”
张居正抚须问道。
“后面几日都没有吉时了。”
好吧,明朝官员放假都是看着吉时来的,可不会随便定下时间。
听到没有吉时,张居正也不说话了。
“早就早点吧,大家都忙碌一年了,提早两三日也没什么,只是可惜没咱们的份儿。”
封衙,也就是六部除兵部外才有的福利,兵部也会封衙,但军国大事哪里会等什么节假日,所以兵部的官员依旧会上值,只是时间上没那么严格。
相应的,内阁和通政使司也不会放假,依旧要人值班,把收到的奏疏送进宫来处理。
魏广德都这么说了,张居正也只好点点头。
在一场持续两日的,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万历元年悄无声息的走过了。
万历二年大年初一,顶着寒风大雪,在京官员又纷纷走出家门前往紫禁城,今日是正旦大朝会,是不能马虎的。
因为天气原因,今日的大朝会进行的很快,万历小皇帝也没有在皇极殿外广场进行仪式,而是把朝会挪到皇极殿里。
虽然是宫里最大最豪华的宫殿,可皇极殿当然也容不下所有参会京官,所以也只有四品以上官员和都察院御史进入其中拜见皇帝,恭贺正旦,行八拜礼。
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在《皇明祖训》里可是把整个大明朝的礼仪定的明明白白。
按照《皇明祖训》中的规定,“凡正旦遣使进贺表笺,王具冕服,文武官具朝服。涤宝用宝讫,置表于龙亭,王率文武官就位。王于殿前台上,文武官于台下,行十二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