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晚唐 第16节
说到这个,鲜于岳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今上年少,朝政旁落,南衙、北司相互倾轧、争斗不休,早不顾天下民生,加之朝廷日益奢靡,近年来战事频繁,用兵不断,而朝廷催逼一日又甚于一日。如今中原水旱,百姓相聚为盗,所在蜂起。我恐,大乱不远矣。”
鲜于岳说得悲痛,可看到赵怀安依旧一副懵然,又苦笑道:
“赵君,也许是我多想了,毕竟天下多少年来都这样过来了。”
赵怀安的确有点懵,不就是要自己归军嘛,至于说得天下大乱?
没人比我更知道大唐命数了,只要那黄巢还没出现,这日子且有得过呢。就算真如老岳说的,中原会反,那也不过是填线宝宝。
就像老岳提到的几次庞勋之乱,他听都没听过,肯定是什么杂毛草头王嘛。
不过这庞勋到底干啥的呀?听老岳说的意思,影响还挺大的嘛。
本来赵怀安是想问问老岳的,可看到战场已经打扫干净,天也黑了,估摸了下时间,就决定先转移。
现在还不是半场开香槟的时候,等灭了铜山关的吐蕃人,再聊这个也不迟嘛!
……
时间很快到了下半夜,原本喧嚣鼎沸的市集,此刻悄然沉寂。
黑暗中,甲叶碰撞沙沙作响,匆忙的脚步声很快就逼近到了木栅。
赵怀安一瘸一拐,走在队伍的最前,回身打量,只见身后众人已悉数换上吐蕃人的甲胄,精铁耀着寒光,催人心魄。
为作区分,他和大伙都将头巾绑在了手臂上,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反复叮嘱大伙不要单独行动。
再一次环视众人,赵怀安点了点头,率先从木栅的细缝中钻入。
接着是鲜于岳、任通、张远、随后是一众夷人,甚至赵六都拿了一把横刀,腰间别着唢呐,颤颤巍巍的钻了进来。
这并不是赵怀安原先的计划,此前他是打算假扮成吐蕃人骗关的,毕竟他们这边的孙泰、赵虎都会说吐蕃话,可以招架应付。
但战后对那个将头的拷打中,赵怀安得知了一个情报,那就是营地内的吐蕃人依旧还有四十多人。
这下子,赵怀安决定放弃原计划。毕竟就他们这点人,就算进了营地,也对付不了四十多名吐蕃兵。
现在自己大腿还受伤了,虽然伤口不深,但还是影响行动。本来人就少,还少了自己这么一个战力,再和吐蕃人硬碰硬,那是送死。
于是,赵怀安决定夜袭。
夜袭同样风险大,一方面是外出的吐蕃兵久不归营,营内的吐蕃兵岂能没有怀疑?另一方面,他们这伙人中,晚上能看见东西的,就他们五个唐人。
但最后,赵怀安等人商议后,还是决定夜袭。他们都明白,今夜是最后的机会。
……
今晚是个糟糕的夜晚,一点月色都没有。
而且山里的温度差是真大,赵怀安走到前头,能清晰地听后面有人冻得牙齿发颤。
当然,也可能是吓的。
其实赵怀安自己也怕,谁还不怕死嘛?但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死过一次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再说,自己也不是一定死,干嘛自己吓自己。
所以赵怀安是所有人中最镇定的,他走在最前,虽然一瘸一拐,但步履坚定。
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看到最前头的赵怀安如此沉着冷静,众人心里都莫名地安定下来。
同时一个念头从众人的脑海里闪过:
“赵大是个做大事的。”
而人群中如赵六、杨茂、孙泰、赵虎,则想得更多了。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也许跟着眼前这人,可能会是他们命运中最重要的一次选择。
此前不论是赵六还是杨茂他们三个,其实都不算真正的归心。
赵六是关中人,不过是和你赵怀安一起逃命罢了,人家的乡党是黎州刺史黄景复,后面回了邛州、成都,肯定还是要去投老长官的。
而杨茂、孙泰、赵虎三个更是如此。
他们一个是三不管的邛崃夷人,从来不晓得忠义为何物。另外两个是被掠他乡的西域杂胡,虽然自称是汉人,但思维行径早和胡人无异。
赵怀安想以授艺拉拢他们,还试图用更深的技艺来节制他们,但殊不知这些人只要学得一二,必会改换门庭,投靠豪族。
是,你赵怀安不想做狗,可多少人是欲做狗而不得。
这就是现实,说到底还是赵怀安的门第太低,他这个身份只配做狗,还不配收人做狗。
但这一次,赵六四人从赵怀安的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豪杰气。跟着赵怀安,他们也许会有更好的未来。
也是这一刻,赵怀安的这个小团队才算成了,而对于这一切,其本人是丝毫不清楚。
此时的他正屏住呼吸,用刀鞘小心地掀开眼前的帐篷。
但下一刻,一个黑影直接出现在了赵怀安眼前。
第15章 胜利
场面很尴尬。
但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对面那名吐蕃兵还懵懵懂懂的时候,赵怀安已经欺身上去,捂住嘴,用牛骨匕戳进了对方的心眼。
一击毙命。
但瞬息解决了这名“意外”后,赵怀安甚至都不敢呼吸,紧张地看向帐篷里。
帐篷中,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磨牙。
这个时候,赵怀安才缓缓呼出气,然后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臊味,辣得眼睛都有点疼。
努力控制住反胃,赵怀安抑住狂泵的心脏,挥了挥手,随后鲜于岳等人鱼贯而入,接着就是一阵阵闷哼声。
这处帐篷不大,顶多就有十人,赵怀安这边一人盯一个都还有剩的,所以这些吐蕃兵都是差不多同一时间被割破了喉咙。
吐蕃人的第一处军帐,利落解决,开门红。
就在众人准备如法炮制的时候,忽然一个吐蕃兵从转角处出现,就在帐篷边掏出小鸟准备放水。
可鸟还没遛,忽然就看到营地内一群人,不过赵怀安他们披着吐蕃人的甲胄,所以这人一开始还以为是下午出去的同伴们回来了呢。
于是就开口哼了句,但赵怀安不懂吐蕃话,好在旁边的孙泰接过,叽里咕噜的喊了一句。
但这吐蕃人也不是傻的,听那声音就有点陌生,忽然看到眼前这群人竟然拔出了刀,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可就在他要大喊时,趁机上前的鲜于岳一把拉住他,然后一刀攮在胸口,干净利落。
听着吐蕃兵临死前的哀嚎,赵怀安沉声对众人:
“老六、孙泰,你们跟着我,其他人都冲入帐篷里,不要管,见着人就杀!”
说着,赵怀安带着赵六、孙泰二人直扑营地最中间的主帐。
到底还是要真刀真枪的杀一场。
……
赵怀安一瘸一拐,越走越快,随着他的下令,营地终于乱了起来,尖锐的哀嚎声撕开寂静,前方中帐的鼾声也戛然而止。
他没有从帐篷口进,而是带着赵六、孙泰绕到了一边。
边上的孙泰一刀劈开帐篷,然后在帐内的惊呼中跳了进去。
这份悍勇果决,倒是让赵怀安多看了一眼。
武艺可以教,但这份杀性悍勇却是难得,这孙泰有成为武士的潜力。
孙泰钻进去后,里面就已经到处在喊,接着是孙泰的怒吼,吐蕃人的哀嚎,金铁相交,筋骨催断。
赵怀安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去援助,而是侧耳听着,直到孙泰的吼声越来越闷,再不犹豫冲了进去。
一进来,帐篷内黑漆漆的,勉强看到地上倒了三个,一个吐蕃的武士,举着一把短刀在大声呼喊。
而孙泰此时则被两个披着皮袄的吐蕃大汉压在地上,疯狂挣扎。
而摁住孙泰的两个吐蕃大汉也着急,大声对后面的同伴喊叫,他们没有趁手的兵刃。
但他们没想到又冲进来一个铁甲兵,看着此人同样穿着自家的扎甲,两人绝望大吼。
赵怀安一刀劈过,直接划过一人的喉咙,温热的血喷在了衣甲上。剩下的那个吐蕃人要起身,又被赵怀安一刀劈在了锁骨上。
刀刃卡在骨头缝里,赵怀安抬脚踹倒那人,拔出刀来。
踱步到孙泰前方,赵怀安虎步横刀,身后赵六进来,将地上的孙泰给扶起。
三人前后成三角,死死的看着帐篷内剩下的吐蕃人。
作为敌军中帐所在,这里的吐蕃人是最多的,足有十几人,但可惜因为仓促间无法披甲,只能随手捡起兵刃,就这,还有几个是拿着大棒骨头的。
赵怀安行动不便,只能缓慢压上,身后二人也步步紧跟。
氛围凝重压抑。
忽然,两个吐蕃人持刀高位下劈,赵怀安主动迎击,敲掉了敌刀,身后赵六探出长枪,捅在了那吐蕃人的肚腹上。
而赵怀安在打掉这一刀后,肩膀上就中了一刀,但吐蕃人的铁甲工艺精湛,这一刀直接就在甲片上划过卸了力。
赵怀安横刀斜撩上去,一刀就掀掉了这人半张面皮,露出白森森的牙床。
此时,赵怀安看到不远处的吐蕃贵族像是要跑,就要去追。
可谁想已经躺在血泊中的吐蕃武士死死抓住赵怀安的牛皮靴,就这样瞪着,不松手。
后面的孙泰已经缓过劲了,冲过来一刀斩断了这人的手,冒出森然的骨头渣子,仅有皮肉缀着。
此时,帐篷内血腥气弥漫,踏过五具尸体,赵怀安三人步步紧逼。
仅剩的十名吐蕃人被压得步步后退,彼此之间挤做一团,呼吸越来越重。
忽然,此前还一瘸一拐的赵怀安忽然冲刺,仗着身上的甲胄,不管不顾就冲进了吐蕃人的队伍里。
没有任何腾挪余地,周遭都是刀,打在赵怀安的铁甲上森森作响,赵怀安自己也发了疯似的将刀乱舞。
这一刻,有无甲胄直接决定了胜负。
能和主将在一个营帐内,这些吐蕃武士战力自不用说,出自苦寒高地也不怕死,但他们真的没办法和赵怀安搏命啊。
赵怀安从头到脚披了三层甲,外是柳叶札甲、再是锁子甲,最后一层还有一件皮甲,连兜鍪还配唐军的铁面。
这些吐蕃人的攻击都被铁甲挡着,而赵怀安却是刀刀致命。从他冲进来,吐蕃人的惨叫声就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