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晚唐 第291节
随手杀完这个多嘴的,姚行仲长话短说,将自己想好的办法说完:
“一会我以紧急军情上城,先杀城门将,你们几个趁乱打碎绞盘,最后你们跳河跑,我从原路杀出来。”
一听这话,张翔死命摇头,说了一句:
“你这是打咱们这些兄弟的脸,使君就是咱们寿州汉子,你问问大伙,咱们寿州人有是孬种的吗?今个咱们一起杀上去,就一起杀下来。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姚行仲还要说,这些赤心都的勇士们就鼓噪起来,开始向前冲了。
看着这群人,姚行仲嘴角笑着,随后大步冲在了最前。
……
曹州城西的土道上,烟尘卷起,千余马骡驴编队的车骑轰隆隆地前进着。
由全军唯四的健驴拉着的战车上,赵怀安一路颠簸,摇晃着身体。
这个时候从前方奔来一个踏白,驰马奔到了驴车边,大喊:
“使君,赤心都已经出动了,正在攻打北门外的石桥。”
赵怀安点头,大声问道:
“草军如何应对的?”
行军的声音太嘈杂了,踏白侧着脑袋偏向赵怀安这边才听清,随后大喊:
“草军大部在与宣武军混战,有千余左右的兵力正从后方抄击赤心都。另外郭军使已带着部队抵达到了宣武军大营的西侧,还未发起进攻。”
这个踏白是受过训练的,整句话全部都是事实,没有一个自己的揣测和观点。
赵怀安点了点头,然后从车的袋子里取下一块肉干,递给了这个踏白:
“小丁,好好干!这个拿着路上吃,再探!”
这个踏白满脸涨红,激动地接过使君递来的肉干,语无伦次。
看着使君的车驾继续向前,这个姓丁的小伙才回身,小心将肉干塞在褡裢内,随后纵马执鞭,将马蹄甩出残影。
那边,赵怀安确定前面战况后,将几个帐下都喊来:
“向各都传令,将队伍都收拢起来。到了东门后,背嵬先击城外草军,拔山去帮赤心都一并攻城!”
几个帐下都接到军令,拨马便向着左右两个方向驰奔过去。
此时,随车一起行军的张龟年双手抓着车轩,颠簸着大喊:
“主公,刚刚听你的意思,咱们不入营去救宣武军吗?”
赵怀安摇头,对张龟年道:
“老张,你可见过溺水的人?不会水的人溺水后,他会抓着一切他能抓住的东西,这个时候你去救他,非但救不了,还要把自己给搭上。而我曾见过一个老水手,有人溺水时,他就在岸边干看,直到这人开始不扑腾了,往下沉了,他才开始去救。这才是救人的正确方式。”
“我让老郭带着援兵抵达后按兵不动,既让寨内的草军有忌惮,又给那些宣武军继续作战的勇气。而一旦我让老郭,还有背嵬先后入寨救援,那宣武军就会和那溺水后的人一样,最后害人害己。”
说完,赵怀安意味深长道:
“这叫求人先求己,他们宣武军自己不拼命,指着我去救?我保义军可不是他们的长工!”
张龟年恍然,暗叹主公有生活,不过他担忧道:
“可这样,不会遭宣武军怨恨吗?觉得咱们见死不救?”
赵怀安哈哈大笑,随后说了一句残酷的话:
“我救它不救,和他宣武军何关?它是感激还是怨恨,又与我何关?这一战后,这宣武军算是废了,平时也就算了,现在打不了仗的军队,他几乎就没有任何价值。他感激我,怨恨我,无所谓。”
这下子张龟年有点弄不懂了,既然宣武军没有价值,那为何还要去救他们呢?
这不是张龟年铁石心肠,而是别说军队了,就是生活里,也是这样。
谁都是无利不起早,没有收获,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赵怀安看着张龟年疑惑的样子,哈哈大笑,但并没有解释,而是拍了拍张龟年的肩膀。
这的确不方便讲,难道他和张龟年说,他是要在宣武军掺沙子?
赵怀安既然定了依托淮西发展的既定战略,那宣武军就鞭长莫及,可这个地方战力不行,却太重要了,因为它太有钱了。
他虽然历史不太行,但还是晓得朱温就是做了宣武军的节度使最后打下了梁朝天下的。
他不晓得朱温是如何靠着不能打的宣武军击败那么多中原强藩的,可有这样的经济实力,就算是从其他地方招募,也能招募一支雄军。
现在他在中原平叛,不在这个时候在中原各藩掺沙子,什么时候掺?
现在他选择这种方式去救宣武军,就是一种筛选。
蠢货和坏种当然看不出自己的用意,可那些聪明人或者机灵的,他们就会看出到底是谁在救他们。
而这些人正是赵怀安需要的潜在内应。
他也不需要直接收买,而是和这些人保持联络,只要一直有联系,这些人就会像种子一样,在你没注意的时候,就发芽结果了。
另外,他已经和忠武军这边结怨,至少是蔡州兵是有仇的,那按照地缘关系的角度,他为了保持区域性的平衡,最好的办法就是宣武军这边能保持着一定的战力,到时候可以从北面牵制忠武军。
正是基于这两个考虑,赵怀安决定救宣武军。
就在赵怀安和张龟年在聊的时候,三都衙内马步已经抵达到了城北战场的边缘。
此刻在这里,本以为正陷入苦战的赤心都却大声呼号,在石桥上步步前进,而本该前后夹击的草军却陷入了苦战。
这是怎么回事?
……
半个时辰前,忠武军东北角,忠武军大营。
“报!”
随着一声急报,探马冲帐而入,对着上首的杨复光单膝禀告:
“报,宣武军四营告破。”
这已经是第四个进来禀告的探马了,此刻军帐的氛围非常凝重。
杨复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他旁边的十三叔裴迪却在下面拉了一下他,于是他又闭嘴不吱声了。
而下手的这些忠武军将们却心里压了一块石头,他们有点后悔了。
一开始宣武军过来求援,他们当然不愿意去救,为何?
因为他们不相信宣武军打不过,对方来喊援兵,不过就是想喊他们忠武军来卖命。
作为百年的邻居,忠武军对于汴、宋二州的宣武军有了着太多的刻板印象了。
实际上不仅是他们这代,往前千年,列国人对于汴、宋二州所在的宋国,也有太多的刻板印象。
比如守株待兔,就是宋国人是幻想不劳而获的懒汉;比如揠苗助长,就是宋国人是最急于求成的蠢汉。
尔后宋国是灭亡了,可这两个谚语却流传了下来,尤其是到了本朝汴州成了运河枢纽,这种刻板印象就更加深了。
望着隔壁的穷兄弟忽然暴富起来,谁心里能痛快?再加上发了财的汴、宋人也确实比较狂,来往的行商、漕夫到了汴州贩货、转输,都要被本地汴州人歧视。
等这些人回到家乡后,能对汴州人留口德?
所以宣武军在中原诸藩中的口碑是非常差的,而这种口碑还真不全是外乡人的逆向歧视,而是宣武军真干过离谱的。
当年宪宗时期,朝廷讨淄青,前头打仗呢,后头宣武军还和人家淄青做生意。
当时宣武军还流传了一句话:
“有什么好打的呢,不要影响咱们和人家做生意,到时候朝廷的税谁来交?”
总之,后来只要一听你来自宣武军的,又蠢又懒这两个标签就贴你头上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刻板印象,这些忠武军将们就下意识觉得这宣武军是真的贼,又要骗他们去救援。
为什么叫又,因为五年前的时候,他们就被骗过一次。
当时平庞勋之乱,庞勋的叛军进攻宣武军,然后宣武军作为诸道都统牙帐所在,当即调遣附近诸藩来救。
而向来跑断腿的忠武军自然也在被调动的序列,可等忠武军一路行军抵达的时候,才晓得人家徐州军才杀到宋州门口,就是喊他们过来守汴州的。
人不能次次傻吧,被骗了一次还被骗第二次?
还有一个形成这样误判的,还是忠武军对草军实力的误判。
他们是没有和草军交过手的,所以一直将他们当成一群蜂拥而起的饥民,守在城内还有点麻烦,现在主动出来野战,这也叫个事?
对付那样的饥民,随便从忠武军中抽一个披甲武士出来,站着那杀,能杀到手软了都不带停的。
后来保义军又打了一次登陆战,那就更加深他们的判断了。
在忠武军看来,保义军的实力和他们是五五开的,之前在冤句,蔡州军之所以那么容易被拿下,不是保义军已经碾压了忠武军,而是他们获得了最多的支持。
许州军是摆明车马支持,陈州军是明着中立暗着支持,那最后剩下个蔡州军能如何?
所以保义军在河滩地砍草军如切菜,那他们忠武军也当是这么个情况,而宣武军虽然不如自己,但装备、兵力,也能当他半个忠武军吧。
这种情况下,你来要援兵,你不是当他们忠武军将们当傻子玩?
更不用说,那时候杨复光还急吼吼地要去出兵,那就让他们更不忿了,有这么偏心的吗?
可随着一个个信报进来报告着宣武军的战况,在场的宣武军内心都沉了下去。
正当帐内的氛围已经很凝重的时候,忽然又有一名令骑奔了进来,再次带来了坏消息:
“宣武军第五营被攻破。”
这下子,众将再无法沉默了,纷纷喊了起来,无非就是:
“不可能,草军战力怎么会这么强?摧枯拉朽吗?”
“那宣武军壁垒十二座,难道都是纸糊的?他们在搞什么啊!”
……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焦躁地宣泄着粗口,那边杨复光的嘴角却暗暗咧了起来,然后老神在在地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这些忠武军将们为何这么着急?因为军中大部分辎重都在宣武军那边。
而且他们忠武军处于的位置非常尴尬,他们在最偏的东北角,一旦作为连接部的宣武军率先被歼灭,那他们忠武军也将会被草军分割包围。
那时候谁来救他们?保义军?人家在西城,救援通道都被草军堵住了,如何来救?
所以啊,稍有点军事能力的忠武军将都想到了这个可能,只是此刻他们正处在两个选择之间。
是吃着闷亏去救一把宣武军,还是在草军还没反应过来时,先撤往冤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