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晚唐 第302节
然后他对黄巢说道:
“咱们现在要带兄弟们求活,所以要去南方,不然就你我两个,直接落草在这里,也能安稳后半辈子。这里山山绕绕多,就算千军万马来剿咱们,还能抓得住咱们?”
黄巢对此没有多说什么,总之现在是同舟共济的时候,说再多就伤感情了。
所以他直接换了个话题,说了下他大兄黄存的情况:
“老王,现在另外一部在曹、濮呆不下去,已经往淄青那边打了,如真的能打进去,咱们这样也能轻松一点。”
但王仙芝却摇头:
“齐州那边我晓得的,那历城是天下坚城,没个几万人围个半年是打不下来的。所以我是不看好那边的,你后面让人去给他们稍个话,后面直接转到兖州这边,让他们去攻打西北面的莱芜。到时候效果还是一样的。”
黄巢点头。
就在这时候,下面的谷地有点骚乱,好像是有一批车队因为什么事而吵起来了,然后就在这谷地下方开始扭动起来,似乎还见了血。
可山崮上的草军核心们看到后,似乎并不惊讶,甚至都没人下山去制止一下。
黄巢扫了一下,看到山谷那边已经有一批草军突骑奔了过去,然后对着争闹的双方都劈头盖脸砍了一顿,然后才回过头,对王仙芝说道:
“老王,还有一事,那就是朝廷那边的太监有人来接触咱们,让我给杀了。”
王仙芝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事,刚刚脸上还挂着笑呢,这会直接凝固了。
他将身子转了过来,严肃问道:
“老黄,咱们一起出来竖旗,是不是有事都应该商量商量?这人来了我不晓得,这杀人了我也不晓得?那我这都统当得是不是也太没用了?”
黄巢晓得王仙芝听了肯定会不高兴,但还是说了,他迎着王仙芝的眼睛,同样严肃道:
“老王,有些事咱们既然做了,就不要再想着回头,你见过开弓还有回头箭的吗?既然竖旗造反,咱们就要有一条道走到黑的决心,不是死就是把朝廷掀翻,除此别无他路。”
“我晓得你一直有招安的想法,但作为你多年的好友和兄弟,也作为草军的副都统,我还是劝你慎重想想,就那狗朝廷的尿性,能给咱们回路?现在中原大灾,到处都是流民,所以朝廷才想稳住咱们,等灾一过,流民都回乡了,朝廷要想杀咱们,不过一杯毒酒的事。”
王仙芝皱眉:
“老黄,你比我有文化,但不代表我就没脑子。你说咱们竖旗干什么?不就是给兄弟们,乡党们求一个活路吗?而要是能活,咱们还造什么反?你不会真觉得靠咱们这点人就能把朝廷掀翻吧?醒醒吧。”
“而正是因为现在中原受灾,所以咱们才有这个机会,那就更要把握住。至于招安后害咱们,我看不会嘛,以往地方藩镇哪年不招安本地匪寇?就是六年前庞勋之乱,双方杀成那样,那些投降的,不还是该做官做官?”
“远的不说,我帐下新投的李罕之你晓得吧,他以前跟的那个诸葛爽不就是这样?现在人家都已经做到了汝州防御使,哪不快活?”
黄巢抿着嘴,叹了一口气,忽然指着他们头上飘着的那面“补天均平”大旗,说道:
“都统啊,要是你没竖这旗,你是能招安。要是你没收揽十几万草军,你也能招安,你要是没破州过境,你也能招安。可偏偏你三样都做了,你就想想吧,大唐这么多年了,乱的都是藩镇,如你这样肆虐中原的巨寇又有多少?”
“所以都统,你记住,你不一样!我也不一样!我们都没有回头路的!”
王仙芝听了后不说话了,忽然笑了下:
“不招安就不招安,招甚鸟安,咱们打进南方去,去过那快活日子。”
“到时候咱们要是能行,就在南方作威作福,要是不行,咱们就退回来,再往这泰山里面一钻,也能安稳后半生。”
王仙芝也不想和黄巢闹得厉害,让下面人看得笑话,于是指着这片谷地对周边的草军将领们问道:
“哦,对了,这里叫什么地?”
十来个豪杰刚刚就听着王、黄两个都统争吵,都没有什么感觉,管他招安还是不招安,不耽误他们过人上人日子就行。
这会听王仙芝忽然问这个,也弄不清这地,直到一个本地山棚出身的草军将领,排众而出,说道:
“回都统,这下面叫狼虎谷。”
王仙芝点了点头,嘿嘿笑了句:
“真是个好地方。”
随后,他对山崮上的众将喊道:
“嘿,儿郎们,冲下去,给我打下那新泰城!然后我们就去捅那宋老贼的屁股!”
众草军核心好汉举着刀兵,哈哈大笑,随后旌旗招展,直冲向前方谷地。
目标新泰!
第236章 瑕丘
乾符三年,三月十二日,兖州瑕丘,晴空万里。
一只雄鹰从天空中飞过,俯瞰着下方,在一条银白如带的弯曲长河上,一座雄伟的城池坐落在北岸,彷佛一只巨大的蜘蛛匍匐在丝网上,等待猎物的投怀送抱。
这里就是兖州的州治,也是经济、军事的中心,瑕丘。
在整个中原的地缘结构中,泰山、鲁山、尼山等群岭构成了整个中原的局部隆起,是这片区域绝对的制高点。
而其中泰山为北面一条杠,蒙山为中间一条杠,尼山为南面一条杠,共同形成了两条横向的谷地通道。
他们一个叫尼蒙通道,从这里可直接用兵沂州,然后进入淮东区域;而另外一个叫徂徕通道,从这里可以进入莱芜谷地,最后从山岭之间的通道进入淄青。
而兖州州治瑕丘就是控遏尼蒙通道最外围的重要城邑,据此可以北锁泰山,南依泗水而封徐州。
如此瑕丘也就成了中原用兵东南之必争之地。
两个月前,也就是乾符二年冬时,四万草军在王仙芝、黄巢的带领下,天才般地跳出了包围圈,进入了兖州。
彼时兖州也因蝗灾的问题而饥民遍地,当已经在两年多的战争中历练出来的草军精锐进入这里,立即获得了饥民们潮水般的拥护。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草军的人数就和滚雪球一样大发展,至今连王、黄两位都统都无法确定草军到底有多少人了。
而在这些本地加入的饥民的帮助下,草军先后攻取了泗水上的几个重要城池,曲阜与泗水,最后彻底打通进入尼蒙谷地的通道,随后进军沂州。
在当时,草军并没有意识到兖州州治瑕丘的地缘重要性,只是单纯地当成了兖州唐军力量的大本营,所以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便先取了泗水上游,也是东北方向的曲阜和泗水。
然后问题就来了。
曲阜和泗水虽然先后由内应而告破,但城内的大部分的精锐力量和土豪大部都逃往了瑕丘,这在客观上增强了瑕丘的防守力量。
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那就是他们一旦占领了曲阜后,忽然发现,瑕丘所处的位置就好像一个顶着他们后门的尖刀。
如果放任瑕丘不管,以他们的力量,在草军全力进攻沂州的时候,完全有能力从后方堵住草军的后背。
到时候前有沂州,后有瑕丘之军,两相一夹击,数量能有十余万的草军将会被彻底封死在尼蒙通道上。
也正是预见到了这一后果,王仙芝命令麾下票帅,也是大将的柳彦章,带着票帅王重隐、刘汉宏带领麾下兵马四万围攻瑕丘。
而说是四万人,可实际上的兵马有多少,没人能说清楚,总之在获得诸多城邑,以及乡野土豪的庄园存粮,草军就开始源源不断地招徕流民从军。
每一日都有大量的流民战死,可也有数不清的在厮杀中成长为草军核心,能提得动刀了,可以在厮杀时有吐沫了。
可即便如此,泗水北岸的暇丘却依然屹立不倒,而这已是草军发起进攻的第十日了。
……
此时瑕丘城下,实际上负责攻城的草帅刘汉宏正骑在一匹棕色战马上,看着前方再一次从敌方营垒前溃退回的草军,面无表情,然后兜马转了回去。
这类战斗在这十日已经发生了不晓得多少次了,可现在草军别说攻破城池了,就连城外的营垒都没拿下。
作为中原排在前列的兖海军,自被从淄青镇分割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以骁勇善战闻名,尤其是以骑兵突击闻名天下。
据这些日的试探和观察,草军大致了解到城内应该有千余左右的牙兵,然后两千人左右的衙外兵,以及差不多同等数量的州县支兵。
这点兵力相对于巨大的瑕丘城来说并不多,可刘汉宏却丝毫不敢小觑,因为他晓得能加入进兖州牙兵的,到底都是何等善战的武士。
本来兖郓二州就多出精兵,兖州的牙兵们又都是从当中优中选优,各个都是十人敌的存在。
而刘汉宏为何晓得这个?因为他就是出自兖州系统的军吏,只是并不是牙兵。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选不上,而他刘汉宏也算有点勇力了,不然也不会在投靠草军后会被提拔得那么快。
可就是他这样的,在一开始都没选上兖州的牙兵,可见兖海军的质量有多高了。
这么讲吧,他们北面的魏博牙兵号称天下之精,人数达到了八千左右,可魏博牙兵却在屡次南下中被人数更少的兖海牙军给击败。
也正是有这样的核心武力存在,暇丘城的防御布置虽然保守,却很有体系。
暇丘的整体地势为西低东高,所以他整个城池都是建立在一个逐渐抬升的台地上,而在他的北面,就是那条著名的泗水大河。
同时从更东面,从沂山中流出的沂水也在暇丘的东门处与北面过来的泗水交汇,然后绕着暇丘的东南角,最终一并向南进入徐州。
所以很自然的,泗水和沂水共同构成了兖海军在东、南两面的防线。
而在西面,同样有一条河护着暇丘,那就是洸河。
最终这两条河将暇丘的三面环绕,形成了它天然的屏障。
所以很自然的,草军的进攻面实际上就剩下了北面一途,再加上其城池周二十四里,高丈余,易守难攻。
可城内的兖海军却不满足于此,虽然依旧是被动防御,可依旧在城北构建了三道防线,准备节节抵抗草军的大规模进攻。
之所以如此,实际上是暇丘城的城池并没有那么坚固,因为久不修缮,最开始的暇丘城也和很多藩镇一样,城垣多处坍塌,甚至有些地方城门洞都没办法关上。
后来当草军从隔壁的濮、曹二州蜂起,当时的兖州刺史也担心民乱会传到本藩,所以才扣了一批两税,专门兴工修补,甚至刺史本人都亲自上城督催,终于在当年的年末修建好了城垛。
然后草军就开始大规模进入了兖州。
可以说,要不是那位老刺史的预见性,兖州早就被第一时间攻破了。
但即便如此,城头上依旧有大量的防御工事还没来得及添补,所以在晓得直接守城的希望不大时,兖州的兖海军便在草军抵达时,选择出城列垒,内外一并防御。
其中在西面的洸河、东南面的泗水一带设置哨站,游船,同时在北面构筑了三道壁垒防线。
可在修建第三道壁垒的时候,操劳过度的兖州刺史病死,而当时朝廷新任的兖州刺史还没上任,于是就由长史李系代行刺史之职。
李系出自将门,是西平郡王李晟的曾孙,他的曾祖是能图画凌烟,和太宗一干旧臣并举的社稷功臣。
可李系虽有这样的背景,却在兖州的威望并不高,因为这人无勇略,虽然讲起兵道也是滔滔不绝的,可在下层的武夫眼里,你就是什么也不是。
而他的前任,也就是那位病死的老刺史,他姓崔,其人却是一个手段狠辣的,此前曾因为有军将衙参不到,然后就被他推到衙门处斩首,其人就是这样一个杀伐决断的人。
可偏偏牙兵们就信这些。
这年头要想坐稳刺史的位置,要不就是手段狠的,敢杀人立威还能不被下面哗变弄死,要么就是武艺经略战功都是让他们佩服的。
而偏偏李系好像除了个好家世,其余两个一点没看出来有,所以哪在牙兵们群体里有威信?
也正因为此,李系在崔刺史死后,就没办法推动建设第三条防线了。
因为按照当时的计划,修建第三条防线的木料都是拆除城北几个坊区的房子来营建。
而这些房子、宅邸不是来自城内土豪的,就是来自军中牙兵们的,以前他们不敢和崔刺史炸刺,可当李系做了个代的后,却纷纷跳了起来反对。
初获得权柄的李系还需要依赖这些人守城,所以也不敢开罪这些人。
所以当时李系退而求其次,不再用木头营建第三条防线上的壁垒,而是修建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