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晚唐 第324节
所以这段时间康怀贞营里战马不断累倒,勉强活到现在的,也是掉膘严重,他手下那些骑兵都不忍心去骑。
这个时候,这老东西还喊自己出城。
但这段时间守城,李系的才能已经赢得了他们这些牙将们的尊重,所以这些骂人的话也就在心里骂骂,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当面怼了。
此时康怀贞苦着脸出列,实事求是地倒苦水:
“使君,不是老康我不想出兵,而是我营里八百突骑,现在能有马可乘的不过三百,就这还是不能久骑,一次突战就要休好久。而刚刚儿郎们才突掉了敌军的一支巫师方阵,再出战已是无能为力啊!”
这边康怀贞说完,那边阎宝也跟着诉苦:
“使君,咱们城内的兖海军本就不多,这段时间一直熬在城上,再这么下去,没被草军杀死,也要累死了。所以咱们不如和外头的草军谈谈?要是能花钱买个平安,就花点。”
这种事情实际非常普遍,城下之盟嘛。能让城内百姓活下来,就是签个屈辱的条件那也是能理解的嘛!
今日他阎宝也算高风亮节了一次,能主动说这个事,颇有为了城内百姓,骂名他来担之。
可这话直接被楼下的一人给站出来骂了,而且那人光骂也就算了,还想走过来揍阎宝。
而骁勇绝伦,为骑军猛将的阎宝在看到此人后,竟然不敢还手,绕着李系跑,可就这样,对面那人还塞着拳头过来来欧阎宝。
过程中,李系的长髯都被刮走了几根,痛得他龇牙咧嘴,可依旧只能面带着笑,将这人给拦住,无奈道:
“孔兄,孔兄,我的好大兄,息怒啊!”
是的,这位出来怒骂、殴打阎宝的不是别人,正是孔圣第四十一代孙,孔邈。
他的旁边站着一位英武的武将,手持一丈八步槊立在孔邈的身后,同样怒目着阎宝。
此时孔邈被李系拉住后,愤怒道:
“那城外的柳彦章该死!去曲阜杀我孔家人,杀人也就算了,可竟然还敢烧柏树林,他不是该死吗?”
说完,他指阎宝,怒骂:
“和那种狼心狗肺的有什么好谈的?难道你阎宝也想和我们孔家为敌?”
听了这话的阎宝脑袋缩得和什么似的,一点不敢回嘴。
不是他尊孔尊儒,而是这孔家本身就是兖州最大的家族,说是一句千年世家一点不为过。
而和其他世家都往长安迁不同,孔家是一直守在曲阜的,这个城,乃至再周边数百里,谁不生活在孔家的影响下?
他阎宝虽然是郓州人,但早就搬到了兖州,晓得孔家是他惹不起的。
所以这会虽然不殴了三拳,但一点话不敢讲了。
等那边孔邈发泄完后,他才对李系说道:
“良城,我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李系能如何?只能弯腰说道:
“孔君请说。”
只见孔邈抱拳向西北长安,然后对李系道:
“我等皆是大唐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圣上既然将一城百姓交我等手里,那我等就要守到最后一刻,而就算事有不谐,我主在西北,我等面之而死,留得清白正气在世间,岂不乐哉?”
李系能说什么?说他不想死?他只能郑重向孔邈抱拳:
“孔君,我亦有此意啊!”
如此孔邈脸色稍霁,然后指着自己后面那位执步槊,站如青松的年轻武人,说道:
“这是我家子弟孔勍,稍有勇力,亦可带着骑兵,折冲城下,既然那位康押衙不愿出城,那不如就让我家孔勍上,必不负使君所望。”
李系脸上带着了点犹豫,对于将骑兵力量交给这个年轻人,是相当不放心的。
正要说话,旁边的康怀贞就急了,连忙抱拳请令:
“末将什么时候说不出城?使君下令,末将这就杀出去!”
李系闻听此言,抚髯大笑:
“好,军中无戏言!”
说完,他不动声色对李系后边的阎宝眨了下眼睛,然后捧着兜鍪就下了城。
而那边阎宝也自然地跟在后头,无人觉得意外。
于是,兖州诸君名流皆在城下,看着城上城下怒号互杀,等待着兖海军突骑奋雷霆一击。
就如此前十几次的一样。
第251章 东线
翌日,不等杨延庆从瑕丘返回中都城附近的新大营时,赵怀安却先得到了东线沂州战场的最新战报。
可说是最新战报,那也是十日之前的了,因为兖州与沂州之间的陆路完全被草军给断绝,所以军报是从沂水到泗水再到桓水送到赵怀安手上的。
信报有很多份,也是因为晓得信息传递不及时,为了让西线战场的杨复光所部诸军能充分意识到目前战局的变动,所以这些信报都从大到小,从高到低,将各方面介绍的很充分,很明显,东线主帅宋威麾下的幕僚团是相当成熟的。
最早的变化是草军主力拿下了新泰这个莱芜谷地最重要的城邑。
而一旦有了这处战略据点,濮、曹、兖、郓四州的草军忽然开始有了很清晰的作战计划,而不再像之前不断流动作战。
获得了瑕丘最新的军报。
而在宋威这边,随着新泰的丢失,他也开始焦虑起来,这一次他写了一封直送给赵怀安的书信,在信中就很是担忧说目前的局势有多么不利。
那就是自草觉兴乱以来,每到一地就是饱掠一地,然后再窜一地,这种不断流动的作战正在极大的消耗中原诸藩的底蕴实力。
只从天平军的情况看,目前来说,他们除了郓州还稍微有点实力,曹、濮两州都已残破,整个藩镇的实力大大下降,好在天平军的牙兵也折损巨大,所以还能勉强养得住军队。
而兖海军,也就是现在的泰宁军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中最为实力雄厚的兖州已经彻底成了草军的后花园,饱掠之余,不断扫荡乡野丁口充军。
本来宋威对于剿贼前途还是很看好的,因为草军不明地理,正好选择了一块死地作为游荡地区。
他们目前盘踞游荡的鲁、泰、沂、蒙群山是整个中原最隆起的部位。
换言之,只要诸藩军从东西南北四面包围,就一定能将草军的流窜给堵住。
但即便威信如宋威,他在信中还是对赵怀安表达了内心的憔悴,和对诸藩军的无奈。
如汴宋、徐州、淮东诸军,不论是不是在沂州大营的,作战都不太用心,都在和草军那边打烂仗。
这些日在沂州城外作战,草军那边因多历战事,是越打越强,而诸藩军是上下犹疑,越打越往后缩。
这种情况随着草军拿下新泰就更明显了。
新泰作为兖州地区进入沂水谷地的第二条通道,一旦被突破,草军可以轻而易举进入沂州城的北方,并在那里直接威胁密州、莱州、登州这些地区。
所以为了防止草军从新泰地区突破,宋威在沂水、莒县都调配了兵力,其中千人泰宁军守沂水,两千淮东军守莒县。
而为了支援两城,宋威又行文登、莱二州州兵千人,各带土团南下扎营于密州的诸城,作为两城的后援。
此外,宋威又向淮南节度使那边借了江船百艘溯水而上进入沂水,在北面的沂水城和下游的沂州城两地来回游弋。
此舟师既可以交通两城兵力、物资,也可以作为守住沂水水道防线的重要力量。
但这些都是用于堵截和防守之用,真正作为尖刀去剔除新泰毒瘤的是另外一支力量,即沂州刺史韦玄亮带三千泰宁、徐州、淮东兵,进入蒙山之北,对山内的新泰直接发起进攻。
最后则由宋威继续在沂州城内统筹沂州、新泰两处防线,好随时调配兵力支援各处。
按理说,宋威这样的军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赵怀安在看到这份军报和宋威给他的私人书信后,却对身边的张龟年等人表达了担忧。
他一句话形容了这种防御:
“宋帅帐下诸藩军本就蛇鼠两端,在沂州城下自保有余,如何再可分兵出去主动进攻?且观宋帅哪哪都要,北面的密、莱、登要,南面的沂州也要,可他真正能调动的兵力又是有限的,不过是其本部三万平卢军,现在处处要守,实际上各处都是形同虚设。”
当时除了诸幕僚外,如王进、郭从云等保义将也在,因为这一次是难得的大规模战事,其视野包括了半个东方,所以为了培养这些心腹将领们的全局意识,赵怀安便问这些人,如是他们,该如何调配兵力。
这个问题对于大部分团、队一级的保义将都是超纲的,他们的位置还不需要考虑这个。
而在场的王进、郭从云、耿孝杰、刘信、韩琼、高钦德六将却需要好好回答这个,很显然,使君的每一次策问都不是简单的问问题,其答案的优劣好坏,肯定将大大影响在场六人的前途。
所以众人都很谨慎,只有韩琼晓得自己是没这个脑子的,最先抢答,毕竟能力好不好是一方面,态度必须先端正。
韩琼抢先做如下道:
“使君,咱晓得自己是个笨人,所以还是不想的,不然怕灵机一动,闹了笑话是小,害了兄弟们倒是罪过大了。”
“所以使君说啥,咱就做啥!”
你别说,赵怀安对这个回答还是很满意的。
实际上,从来就不怕对手有聪明人,就怕自己这边的蠢人灵机一动,那才叫坏事呢。
韩琼这素质,肯定是做不了方面之帅了,但不要紧,一个势力中,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也是凤毛麟角。
能力稀缺倒是一方面,而是大多数情况,上位者是不会把这个机会留给外姓将的。
典型的就如东汉末年的曹操,从来都是宗亲大将为帅,外姓将为将,所以能不能为帅,能力是次要的,信任才是首要的。
而这还是以忠信著世的东汉,而这会,你看赵怀安敢不敢将军中一半精锐交给王进统带吧。
不是他不信任王进,而是在乱世中,男人都有一份野心在,谁不想被下面喊一句“主公”?
而就算王进忠心耿耿,他是对赵怀安忠心,他会对赵怀安的儿子忠心多少呢?日后的赵匡胤难道不是柴荣的忠臣吗?
好,就算赵怀安走了大运,简拔起来的王进有黄金般的品质,他对赵怀安父子都忠心耿耿,可他儿子呢?难道也会忠心吗?
且不说多远以后了,就稍后不远的五代,这种事情难道还少吗?
你说赵怀安对王进是真心的吗?那肯定也是真心的,但赵怀安比一般真诚的人还要再多一层,那就是他不会让别人有机会去考验这份真诚。
就说这一次从光州北上中原吧,按照在西川的惯例,他应该是将王进留在光州给自己守家的,就像那次在汉源的决战一般。
可这一次,赵怀安偏偏将王进带在身边一起北上中原,而是将王铎留在幕府以代他主持幕府的日常工作。
为何?
那就是王铎是文官,还是幕僚,不是朝廷的经制之官,其一切权力都是来自于赵怀安。
而王进就不同了,他有威信,而且就是军中的第一大将,很是受下面人爱戴。
说个不忍言的,如果王铎要造赵怀安的反,他连大军都不需要返回,只需派王进、赵六等人南下,就可要了王铎的命。
可要是王进留在光州,他来造反,那赵怀安还真没那么自信了。
这无关是否会发生,只和发生的危害性有多大有关。
所以王铎留了下来,而王进被他带在了身边。
此刻,韩琼的这番话没有让赵怀安意外,心中更是确定了其人的培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