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1592 第274节
用人用人权力没有,军事军事权力没有,想管这个管不了,想管那个也管不了,文官就知道问他要钱,连立谁当太子这个事情他都做不了主,僵持了那么多年愣是没能办成事情,就可以想见朱翊钧手里的“权力”是个什么级别。
他也不是没想过继续走蚂皇帝的老路,但是怎么想怎么憋屈,被张居正压迫的记忆不断重现,他想要掌握身为皇帝本该有的实权,不至于被一个臣子压迫,不至于被群臣逼着交钱,不至于连自己的后继者都决定不了。
他也不是不能忍耐,二十五年都忍过来了,他也不介意继续忍几年静观其变,可是这个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不是毫无底线的,这群混蛋连瞒都瞒不住了才过来跟他说这个事情,可想而知,朱翊钧心里有多愤怒。
平型关后面就是紫荆关,紫荆关后面就是北京城,从紫荆关到北京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铁骑奔袭,要是快的话,两日就能抵达,他这个皇帝就真的要实现先祖的誓言,天子守国门了!
景帝守过一次,嘉靖帝也守过一次,皆视之为奇耻大辱,而如今这一次,难道又要轮到他了吗?可他明明什么都没能做,连错误都没机会去犯,却要被迫着面临这样的局面,这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什么?
他越想越气,拔出酱砍了眼前这两个混帐的心思都有了。
不行,不行,个人的怨气事小,国家的事情是大,必须马上做出补救的措施,不然真要等北京城被围攻了,可就真的颜面晶了。
朝廷不久之前才打了那么多胜仗,向天下宣誓盛世的到来,刚刚才宣布完没有多久,国都就被蒙古人围了起来,这脸打的啪啪响,上到皇帝下到群臣都颜面不保,更关键的是,百姓不会觉得这是群臣的错,他们只会从心底里埋怨皇帝。
正是所谓群臣作孽皇帝背锅。
朱翊钧坐回了自己的椅子,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好容易平静下了内心。
“你们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蒙古人为什么寇边,大同为什么失守,现在又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给朕仔仔细细的说,敢有隐瞒,定惩不饶!”
赵志皋和沈鲤稍微松了口气,继而赵志皋直起上半身,开始解释。
“陛下,此事皆因这两年入冬过早,气候严寒所致,根据以往惯例,气候严寒之年多为灾荒之年,人尚能穿棉衣御寒,这粮食却无法穿棉衣御寒,于是粮食纷纷冻死,北地粮食大面积绝收,造成饥荒和混乱。”
“这种陈词滥调朕听的多了!”
朱翊钧怒喝一声。
沈鲤连忙开口道:“陛下!陛下请息怒T阁老的话还没有说完,这天气严寒,是越往北月冷,越往南越暖,咱们大明的北地尚且如此寒冷,就更不要说比咱们还要更北的蒙古人。
天气一冷,蒙古人也无法过活,他们的牛羊纷纷冻死,没东西吃,无法过冬,被逼着向南劫掠,这就是绝大部分时候蒙古南下劫掠的原因之所在,他们也没有东西吃,所以天一冷,他们就要来抢咱们的粮食回去过冬。
是以这就是灾荒之年蒙古反而寇边次数更多,而丰收之年蒙古不见踪迹的原因,咱们有东西吃,他们也有东西吃,就犯不着拼命来抢粮,但是如果没东西吃了,为了活命,就一定会南下抢粮,这一次也是一样。”
朱翊钧听了沈鲤的解释,稍微平静了一点,继续开口问道:“那为何四十年间没有叫蒙古人南下成功,这一次却叫他们攻破了大同?”
“之前有蚂和议在,和议刚刚结束,尚有效力,等再过几年,土默特部被王崇古引为臂助,成为大明在关外的唯一盟友,土默特部有铁骑数万,足以为大明戍边,所以自那以后十数年,土默特部不断为大明挡灾,大明也与之互市不止。”
“这个朕也知道,三娘子的事情朕知道的很清楚,朕就想知道,十几年了,为何这一次顺义王就背叛大明了!三娘子何在?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朱翊钧咄咄逼人的询问。
赵志皋和沈鲤意识到皇帝是做了功课的,对大明周边了解不少,不容易糊弄,当下也不敢妄言,赵志皋便老老实实地讲实话。
“边关军报里只说了扯力克的事情,并未谈及三娘子,所以我等不知道内情,但是土默特之所以叛变,是因为没有粮食吃的原因。”
“大明与土默特互市,怎会没有粮食给他吃?”
“灾荒之年,大明自己也没有粮食吃,关中和山西土地大面积绝收,粮食供应不上,大同太原和宣府三镇都缺粮食,只靠着江南漕运粮支撑一时,如今上一批消耗殆尽,下一批却还没有启程运往边关!”
“混帐东西!”
朱翊钧真的恼怒了,一站起来唰地一下将一个茶杯摔得粉碎。
第一卷 威震西北 四百九十六 朱翊钧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碎成渣渣的茶杯横在赵志皋和沈鲤面前,看得两人心惊胆战。
“边关将士连饭都吃不上,还打什么仗都站不起来,难怪兵败如山倒们这些混帐躲在京城里大鱼大肉,却敢叫朕的士兵饥肠辘辘们到底是何居心?G不是嫌脑袋待在脖子上太久了不舒坦!”
皇帝真的杯了,两人吓得一起再次跪伏于地,赵志皋连忙解释道:“陛下,还记得之前老臣和张位在您面前辩论过的事情吗?老臣主张立刻调漕运粮往大同边关,但是张位横加阻挠,老臣无能,没能压。”
朱翊钧猛然想起十几天前张位和赵志皋吵到自己面前的事情,顿时一愣。
当时赵志皋流将粮食运往边关,而张位力争不可,主张要将这批粮食运到京城外面赈济京畿百姓,理由是京畿百姓一旦因为饥饿而民变,将直接威胁京师,而大同那儿多少还能再撑撑,就等下一批。
当时自己也是考虑到京畿百姓距离京城更近,万一闹事,怕是京城不安全,皇帝颜面晶,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事情后来居然就给忘了。
可是
现在回头想想,百姓的威胁怎么比得上蒙古人?百姓闹事调京师禁军管控场面就足够了,还有挽回的余地,大不了全部送到缅甸,可是蒙古人那是要命的啊!
朱翊钧在心中暗暗谴责自己糊涂的同时,也更加痛恨误导自己的张位。
“张位何在?”
“陛下,老臣要参奏张位一本!”
赵志皋忽然这样说道,把朱翊钧弄愣住了。
“国难当头,你们还要斗?!”
“陛下,老臣已经年老了,时日无多,真心不是为了权位争斗,而正是为了这次的国事G张位因为看着老臣年老,身居次辅之位的同时也在觊觎首辅之位,一门心思想要做出政绩,得到群臣的支持,也能得到陛下的青睐,便肆意妄为!
此番老臣本要户部按照老臣的要求,即刻调拨粮食到大同,不去理睬张位,可是张位从中作梗,愣是要和老臣唱反调。
可恨下面官员,看着老臣老迈不堪用,以为张位定然是下一任首辅,来不及的讨好张位,居然对老臣的命令阳奉阴违,视老臣的命令如无物,老臣无能,居然无法为陛下办事,还请陛下斩了老臣,以泄此愤!”
沈鲤一听这话就瞪圆了眼睛,稍微一琢磨,更是惊讶——真看不出来,老赵好狠的心,好刁钻的能耐,这是要致张位于死地啊!
寻常时节皇帝要杀人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是眼下不同,蒙古寇边,大同溃败,群臣人人自危。
最大的苦主朱翊钧要杀人,谁也不敢拦,谁也不会拦,不至于连个发泄的窗口都不给,生怕皇帝发飙彻底和群臣闹翻,那就完蛋了。
这时候皇帝要杀谁,群臣只会把他当作替罪羊,期待着皇帝杀了他,大家的日子就好过,即使他是内阁阁臣。
正好,一个萝卜一个坑,死一个,咱们就能再上一个,搞不好即使皇帝不杀,他们也要四下活动,非要干掉一两个阁臣腾出一两个位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