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1592 第278节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一直到萧如薰带兵南下朝鲜征伐日本之后,辽东军的将领和士兵才对其他各地军队,尤其是对南兵和宁夏火器营有了相当剧烈的改观。
他们才开始意识到其他地方的军队一样有能打的,一想起铺天盖地的火枪火炮,他们就头皮发麻。
可是论战斗力,这支辽东铁骑依然是明朝最强悍的军队之一,哪怕他是将领的私兵,身上也打着大明的忧,打起仗来凶猛强悍。
李成梁去职之后,李如松接手辽东铁骑,在李成梁的基础上加大投入和训练,将这支家丁部队训练的更加凶悍。
自朝鲜之役三年以来,辽东没有出过哪怕一次主动入寇事件,反倒是李如松耐不着寞,经常带兵打出去,以战练兵,吓得不少蒙古和女真部落拼命远离辽东,不在那里居住了。
正是因为这支军队的存在,李成梁李如松父子才能延续李氏的辉煌,将和兵是一体的,谁也离不开谁,你要李成梁脱离了一手建立的部队,去带领其他部队打仗,他也会不适应,更别说是从根子里就烂掉的京营。
你哪怕把蓟镇的部队给一点给他,他都不会如此说,但是京营
武备废弛只是四个字,但是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是触目惊心的惨况。
第一卷 威震西北 五百 后悔的李成梁(下)
什么叫武备废弛?
武器装备方面,长枪和军刀长时间不用,更不会保养,铁生锈,木柄烂掉,完全不可用,弓弩也是几乎完全废掉,弓弦失去弹性不能用却不及时更换,木质长弓腐烂也不更新换代。
火器生锈的生锈腐烂的腐烂,有些看上去好好的,一开枪就炸膛,火炮更是如此,看上去是崭新可用的,凑近一看——不忍直视!
戚继光时代一度发扬光大的战车部队,那些战车因为许久不用,木质部分完全腐烂,上面来人检查的时候,将官就往上涂抹一点油漆好佣一下,实际上一碰就烂,完全不能用。
士兵没有训练,老爷兵,兵油子,脚底抹油的市井滑头大量充斥在京营里面,真正有战斗力的大概只有各路将官身边的卫士,加起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一万人。
各路将官又是何许人也?
那都是土木堡之变以后被剥夺了军事实权的勋贵、世袭武将的后代们,一个个的油腔滑调油嘴滑舌,吃喝玩乐比谁都精通,上马试试斤两,一个个的迸马脖子就痛哭失声。
为什么不整顿?
潜规则啊,你们文官把武将的军权给剥夺了,难道还不给点东西补偿?
京营就是补偿的东西,给那些勋贵子弟和世袭军官们吃空饷做补偿的,这家吃一点,那家吃一点,大家分分吃了,当然这些是不够的,到处经商开店也是必需的。
因此抵制商业税收的不仅仅是文官,还有各路勋贵大佬,这些人虽然没什么实际权力,但是底蕴深厚,势力盘根错节,你动一家就是和整个京师的武勋世家们作对,必将引起强势反弹。
九边的存在削弱了京营腐败的表象,可是一旦九边的某一处被突破,北虏兵锋直指京师的时候,需要京营发挥保护作用的时候,京营的问题就成了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没办法,还能怎么办?
赶快招募一批新兵,随便给个兵器,然后装镊样操练一下,上战惩死去吧!
明京营的腐败程度已经超过了宋禁军的腐败程度,宋禁军虽然腐败虽然怂虽然不敢打虽然一触即溃,但是人数起码还有几十万,还能装装样子,还能给人一点安全感,明京营是连人都没有。
谁也不知道京营被吃空饷到了什么地步,怕是各家都不知道其他各家吃空饷的情况,汇总起来,那个样子绝对触目惊心。
李成梁就属于勋贵,虽然是新勋贵,没能参与到京营分赃里面,可是京营的实际情况他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在场没有比他更清楚带这帮老爷兵上战场的下城怎么样的了,但是要命的地方就在于,他不能说。
他不能说!
虽然他靠拢文臣,和那些勋贵尿不到一个壶里面,但是他也不能说,因为勋贵拿好处的同时,文官从大佬到泻米也有不少人拿了空饷的好处。
不夸张地说,半个朝廷的人都拿过空饷的分红,他要是敢说出来,敢断人财路,敢让皇帝知道真相,别说他李成梁,就是徐达复生都能给那些人活撕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不共戴天之仇,那真不是说说玩玩的,你骂人家可以人,骂人家全家都能忍,但是你要是夺了人的财路,人立马和你拼命,这样的事情又不是很媳的事情。
李成梁是猛,但是他敢和半个朝廷的人对着干?张居正那么猛的人都不敢对勋贵下手,看着京营的情况只能干瞪眼,只能一点点来,更何况他李成梁?
可是这个两难的问题就出现了,皇帝要他带京营打仗,可待京营打仗的结果绝对不是什么好结果,李成梁纵使有通天之能,但是也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把兵油子带成勇猛善战的士兵。
别说李成梁,戚继光那么会练兵的人,当初面对东南卫所那帮兵油子,他满怀信心的训练一通之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带上战场,自己亲自带头冲锋,当先射杀一名倭酋,照理来说用是士气大振军队奋勇争先大破倭寇的结局。
结果他冲着冲着发现不对劲,一回头,得,老爷兵们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冲锋去了,他差点被干掉。
最后没办法才跑到义乌去招募新兵,练出了戚家军,后来写兵书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告诫后人,说市井之人刁钻油滑之人是不能招募进军队的。
铁杵能磨成针,木棒只能磨成牙签,材料不对,工匠的手再巧也没用。
可李成梁现在是有苦不能说,他悄悄的扫了一眼其余几位大佬,几位大佬都用很诡异的眼神看着李成梁,这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你一句话,咱们大家可都有人头落地的风险,你让大家人头落地,大家会在人头落地之前让你满门死绝,这不是玩笑,注意,这不是玩笑。
七十岁的老将心里直打颤,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试试自己的斤两,感觉自己还是硬着头皮被坑死算了,至少能冰子和家族的地位,那就够了,要是上苍保佑,让自己没有遭遇到蒙古人就结束这辰争,那就最好不过了。
退一万步说,能在遭遇蒙古人之前让李如松带兵赶过来,那也就不错了,不祈求了。
“陛下,老臣以为,这样的安排是妥当的,只是,各镇兵马和京营大多是步卒,面对蒙古骑兵之时,守关作战还能佣,出城野战追剿敌军却是难以奏效,是以应当让李如松所部骑兵加快速度赶来,迅速投入战斗,方能与蒙古人对抗。”
李成梁只能带着镣铐跳舞,在自己能够做到的范围之内,最大程度的争仍己的一线生机。
他现在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就知道出事的话肯定和京营有关,知道京营那个大坑的话,他就是装布不会迈出家门一步,现在好了,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弄不好,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群老爷兵手上。
可怜我李成梁半生英雄,到老却要如此窝囊的死在这些老爷兵手上,难道,这真的是上天的报应吗?报应我杀戮过甚吗?
朱翊钧听不到李成梁的心声,也看不出李成梁隐藏在眼眸深处的悲哀。
他觉得有京营大军出动,有李成梁这样老成持重的老将和柴国柱这样壮年敢战之将的配合,就算不能击郎古人,起码能在平型关失陷的前提下镇守紫荆关,保护京城。
大概,可以吧?
第一卷 威震西北 五百零一 为难的王世扬
李成梁的悲哀没有人在意,同样的,王世扬的困难也没有人在意。
作为宣大总督,王世扬很明显失职了,他的责任是镇抚山西大同宣府三镇三抚,位高权重,大明九边的三分之一在他的辖下,大明九边战线的中段由他全权负责,他的驻地是阳和城,镇守三镇的中心位置,策应全局。
当梅国桢的预警信送到阳和城的时候,他已经启程去太原视察武库去了,等预警信追到太原的时候,他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山西巡抚魏允贞倒是有点在意,劝说他加强一下雁门关和平型关的防务,他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