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1592 第487节
“这老家伙,想着左右逢源,不敢得罪朕,生怕朕不把内阁首辅的名分给他,却也不敢得罪群臣,生怕自己以后无法顺利执政,根基不稳,现在是左右为难,可笑,可笑!”
张诚站在朱翊钧身边给朱翊钧斟茶。
“这不就是主子的要求吗?让内阁和群臣乱起来,好给萧将军他们造势。”
朱翊钧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是啊,造势,不造势不行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不趁此机会把事情闹大,闹得满城风雨全民惊,这事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叫那些混帐东西给摁下去了,萧卿又如何能起得来呢?”
张诚把茶水端到了朱翊钧手边上,轻声道:“主子,有些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翊钧斜着眼睛看了看张诚。
“说吧。”
“是。”
张诚轻声道:“为了此番大事,主子给萧将军封赏倒没什么,但是这也着实太厚了一些,秦国公这个爵位,按照大明的规矩来说,的确不用授予外姓臣子,这样做,若是大事成了,萧将军的处境岂不是非常尴尬?之后又能如何自处?”
“连你都这样想,就可想而知外面那些老家伙们是怎样的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了。”
朱翊钧微微曳:“这就是朕的目的,浑水摸鱼罢了,至于秦国公这个爵位,说实在的,朕并不在意,唐太宗的确受过这个封号,但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世人报仇报三代,这都多少代人过去了,何必如此在意一个区区秦呢?”
“主子是真的打算给萧将军这个爵位?”
朱翊钧点了点头:“若能让萧卿更加忠于朕,区区爵位,并不在朕的眼里,他没的封了,就封他的父母,封他的兄弟,封他的妻,封他的儿子,总有能酬劳的方式,所以世间并无赏无可赏之事,只是猜忌之心一起无法磨灭,找个理由,莫须有罢了。”
“主子真是心胸阔达!”
朱翊钧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摇了曳。
“满朝文武大臣,只有萧卿一个人愿意把真话说给朕听,能让朕知道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朕知道这大明天下到底还有几分属于朕,有多少已经归了别人。
朕封萧卿为秦国公,而秦国公不过是一个名爵罢了,但是那些硕鼠所要的,却是朕真正的根基,他们在挖空的才是大明真正要紧的东西,和那些东西比起来,一个秦国公,又算什么呢?”
张诚忙拜道:“陛下深谋远虑,老奴佩服!”
“别说这些了,这一次,萧卿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如此好的机会,朕若是不把握好,那就太可惜了,封萧卿为秦国公,乃是为了让文臣震恐,所以,张诚,这份奏表给朕打回去,不准,必须是秦国公!让沈一贯自己掂量着去办!”
张诚立刻说道:“老奴遵旨!”
朱翊钧的决心很快就通过奏表的驳回而传达回了内阁,沈一贯头痛的看着这封被驳回的奏表,耳边回响着张诚过来传达的皇帝的意思——非秦国公不可。
皇帝的意志素来是比较坚定的
不,与其说坚定,倒不如说是执拗,固执到了极点的那种执拗。
沈一贯是清楚的,能和群臣从万历十五年一直对峙到万历二十六年的现在,皇帝十年间不更改自己的意志,不管是立太子也好,打仗也好,开矿税用钱也好,皇帝总有自己的主张,不和群臣妥协的主张。
这种情况本身就体现了他们的万历陛下是一个何等执拗的人,几任首辅都搞不定的事情,沈一贯没把握说自己也能搞定,但是在眼下这个时候,皇帝的执拗性子犯了,对沈一贯而言就是很要命的事情了。
看着属下同僚们那种怪异的眼神,沈一贯知道,曾经无数次的摆在申时行王锡爵赵志皋等人面前的抉择再一次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第一卷 威震西北 七百二十四 迎刃而解
到底是迎奉皇帝获得首辅的大义名分、但是却要冒着自己的执政根基被动摇的危险,还是抗拒皇帝巩固自己的根基,却有可能会因此失去最重要的首辅之位。
这真的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对于沈一贯而言,这真的是太难了,难倒了他。
此时此刻,沈一贯看向了赵志皋,看着那尊正在闭目装睡的大佛,不知怎的,他忽然羡慕起了这尊他曾经无限鄙视的大佛。
这尊大佛固然没有权利,固然好欺负,但是这尊大佛也不会被卷入这可怕的漩涡之中,在这样的内阁之中,居然可以保证自己的全身而退,这是何等的大智慧和大手段呢?
这个老人虽然没有权力,但是他安全啊!
而自己呢?
沈一贯有些感叹自己的疡和自己将要面对的未来,同时,他很清楚,这是一条不归路,对于已经被卷入漩涡当中的自己而言,如果不死死的把住唯一的一艘航船的方向舵成为掌舵者,那么就有可能被其他人一脚踹下漩涡,下城凄惨的。
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道路。
摇了曳,沈一贯把一些不该有的情绪给抛出去,冷静的开始思考起了自己的得失。
如果迎奉皇帝,那么很显然,会得到皇帝的欢心,皇帝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会把首辅的位置交给自己,自己就有了大义名分,可以办很多事情,这是必然的。
但是同时,迎奉君上而不据理力争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的打击可是相当严重的。
大明的文人们已经把对抗皇帝的意志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当作了金科玉律,当作了政治正确,在皇权式微的时代里,自己的这种做法无异于找骂。
徐作等人执掌的都察院早就因为在严查晋党的风暴中被波及到而对自己十分愤恨,正在找借口对自己出手,一旦自己迎奉了皇帝的命令,都察院的嘴炮们一定会欣喜若狂,因为他们找到了对自己出手的借口。
一旦被这帮嘴炮揪住了小辫子,他们能把自己从活着骂到死,从大明骂到后世无数年,后人一定也会知道自己这个迎奉君上澳奉承的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就是道德攻击的威力,也是古往今来无数仁人志士死去的真正的原因,他们不是死于罪名,而是死于道德,死于无数被蒙蔽也不自知的愚昧之人的道德攻势。
沈一贯不是什么仁人志士,但是他也要名声,他需要名声作为自己执政的根基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如果失去了名声,成为首辅之后,要走的路无疑就艰难了许多。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连首辅都做不了,要名声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还是要走上张位的老路,因为要名声想做首辅而开罪了皇帝,又因为想做首辅要讨好皇帝,最后两面不讨好,死得很难看。
张位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自己是不能忘记他的。
如果没了好名声,做了首辅之后就可能会面对各种各样的诘难,执政根基不稳。
如果成为不了首辅,一切都是妄谈。
这两个念头在沈一贯的脑海中不断的徘徊着。
忽然,沈一贯想到了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