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第36节
周楠浑身无力,自己这个色鬼的名声算是作实了,竟结巴了;“不是我,不是我……”
“住口,不要脸的贱人,你不就是想报复咱们梅家吗?”梅二小姐终于忍不住愤怒地叫出声来:“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家侍侯公婆,受点委屈又如何了?毕竟是你的婆婆娘,做错了事受罚又怎么了。你自污名节,就为了玷污咱们家的名声吗?”
素姐只是笑,却不说话。
梅二小姐又厉声道:“贱人,好叫你知道,污你身子这人究竟是谁,别被人蒙在鼓里了。”就用纤细的手指指这周楠。如果她会六脉神剑,估计周楠身上已经被刺出无数血淋淋的窟窿来。
“他呀,自然是我的张郎,张大大。”
“呸!”梅二小姐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你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恶贼正是当年害了大哥性命的周楠,刚刑满释放从辽东回来没几日。恶贼,我们梅家究竟怎么你了,你害我大哥性命,现在又污我嫂嫂,尽紧着咱们梅家欺负?”
“什么?”素姐的身子颤抖起来。
“我不是,我不是……”周楠讷讷无语。
“咯咯……”素姐突然发出一阵凄凉的笑声:“这才是无巧不成书啊,周楠,你欺我这个未亡人,究竟想做什么?你身为先夫密友,***子,真真是禽兽不如。周楠,周子木。昨日我说怎么看你那么眼熟,对你也心生好感,原来竟是一个故人。什么地方都给你看,什么地方都叫你咬,还和你许下白首之约,原来你就是当初那个姓周的贼子。这你给的银子,当我是什么人,嫖妓吗,还给你。”
说罢,就从袖子里掏出那锭一两的银子狠狠朝周楠打去。
周楠一时不防,正中额角。只感觉眼冒金星,痛不可忍。用手一摸,起了一大快青肿。还好他穷得厉害,若是换成十两一枚的银船,只怕就要头破血流了。如果换成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后果不堪设想。
“不要脸,不要脸。”梅二小姐又尖声大骂起来:“脏,脏死了!”
见下面闹得实在不象话,史知县喝了一声:“肃静,民女梅氏,竟然这个妇人是你家寡嫂,自领回家去吧,结案!”
也不知道那姑嫂二人是怎么离开衙门的,周楠的脑子里还乱糟糟嗡嗡着响。好半天,他才苦涩对史知县一笑:“大老爷明鉴,民妇梅家媳妇不忿在下将她拘拿回夫家,胡乱攀咬。”
“真是世风日下,民心不古。”史知县毕竟是正统读书人出身,自然是见不得这种龃龉龌龊之事,也不理睬周楠,一挥袖把他赶了出去。
其实,像衙役这种身份卑贱之人,蝇营狗苟,欺男霸女,狂嫖滥赌也没什么,人品低劣的小人,不就喜欢饮食男女这种调调儿吗?可周楠以前毕竟是读书人,诗文又极是出色,史知县自然要高看他一眼。
可这事他干得实在太不成话,自然令县尊大大地失望。
按说,周楠献上改农为桑之策,助史杰人平安度过年考这一关,又破了梅家媳妇失踪这桩奇案,功劳甚大。不说升职加薪,怎么也得有点犒赏。
可接下来两日,史知县也不搭理他。周楠求见过两次,都被他给赶了出去。
现在周楠在衙门里的身份有点尴尬,李班头从淮安城回来之后,他那个代理班头自然做不成。当初周楠也想过,周秀才当初好歹也是有功名的,自己最好的去处是到六房做个书办,抄抄写写,收收发发,进而掌管机要。事少离家近,工资也高。可是,知县却没有任何安排,他也即不属于六房也不归三班,变成了一个四处晃荡的闲人。
没事做确实无聊,同时,自己嫖了梅家媳妇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地就在县里传开了。什么葡萄棚、秋千架、角先生、一龙N凤的版本都出来了,说得有鼻子有眼。搞得周楠每次去衙门待差,就有衙役跑过来问其中情形,还特意交代“注意细节,详细描述一下。”
衙役们说话没有讲究,六房的师爷们好歹读过书,措辞也文雅。通常都会暧昧一笑:“一天是一日,一日是一天,周楠你龙精虎猛,当真叫人羡慕,可有养生之道,大家不妨坐而论道,切磋交流一番。”
周楠真真是郁闷到死,不就是犯了生活作风问题,至于不给我安排工作吗,古代也有这种说法?
想了想,还真有。毕竟,官场文化从古到今都是一脉相承的。在男女关系上不严肃,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官民鱼水之情乃是大忌。而且,古人的道德观中,喜好女色从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然,为什么《水浒传》中一提起英雄好汉都是“平日里只喜打熬筋骨,对于女色全然不让在心上。”
不过,也不尽是坏消息。首先,归县丞就不来找他的麻烦了。这位二老爷,因为改农为桑之事被史知县打发到苏南去购买桑苗,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其次,衙门里关饷了,发了二两银子。这是周楠穿越到明朝之后第一有了正经收入,自然要庆贺一番。何以解忧,惟有暴食。他就沽了一壶酒,用荷叶包了一斤卤肉,一个人在公房里吃了个肚圆。
这个时候,有衙役过来说县尊传他过去有事交代。
可算是捞到和史知县见面的机会了,周楠精神大振,忙去后衙拜见。可惜他吃得实在太多,行动不便,只能以手扶墙。屋中的一个师爷就笑道:“人有五行,肾为水,水满自溢,但若是不知节制,却是伤身,年轻人当事行有度。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不要失了衙门的体面。”
周楠没好气:“你这是捕风捉影,县尊御下极严,我等感念大老爷恩德,整日都呆在家中,闭门思过。”
“你这个青皮贼胥,也知道自己错了。”史知县哼了一声,满面的不快。他心中也是后悔,周楠这事传出去确实对衙门的名声是一次重大抹黑,在事后他也下了封口令,命知晓案情的几个人不得外传。可是,别人还好说,问题出在那点的两个女牢子身上。这两口婆娘嘴快,加上女人天生八卦,如何藏得住话,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如今已经成为本年度安东县最大新闻。
你想啊,周楠这厮当年杀了梅大公子不说,如今有嫖了人家的遗孀,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果然是骇然听闻,禽兽不如。
周楠忙道:“在下有罪,还请大老爷宽恕,周楠只求为县尊效力,个人的荣辱得失却不放在心上,只求戴罪立功,报效老父母的恩义。”
“恩,正好有一事要问你。”史知县没有睡好,打了个哈欠:“改农为桑的事情有些眉目了,吏部山东清吏司派出部中官员到地方上外察岁考,决定由那位主事过来核实我县改农为桑之事。此事是你的提议,今日叫你过来商议。”
一个师爷就介绍说,按照大明朝的规矩,地方官员的外查岁考都由吏部派员或者地方知府负责。安东的改农为桑涉及到减免赋税,不能不慎,恰好吏部山东清吏司的主事所在的兖州离这里近,就叫他过来核实,看看安东县的良田是否已经尽数该成了桑田。如果属实,这事内阁就准了。
当初史知县上这个折子也是病急乱投医,现在上头要来核查,问题就严重了。这事他也就是在奏章上随便说说,应付了事。可现在上头又要来查,他可变不出万亩桑园,况且县中的百姓可不会答应好好儿地把秧苗拔了换成桑树,没有了收成,大家来年都要喝西北风。一味强逼,说不好会激起民变。
吏部尚书被人称为天官,是直接负责发官帽子的。因此,吏部在六部中排名第一。当然,礼部有话要讲。
管人事的吏部和管财政的户部权柄极重,里面的人脾气也不好。如清吏司主事这种小官,虽然只是从五品,可一旦心中不爽,哪怕你是一省的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也敢指着你的鼻子骂,偏偏你还得陪笑脸。
这次吏部派员核查,史知县头大如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事本来就经不起查,一查,桑田呢?没有?欺君惘上,去北镇抚司喝茶吧!
不过,史知县只是七品官。你不是四品,还真没资格让朝廷出动锦衣卫。
第三十四章 意想不到的升职
周楠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够给史知县出言献策的机会,再事又是他的主意。就想了想,道:“县尊,本县人口大约四万户,小的看过数字,其中,雇农两万,小自耕农一万四千户。中上人家五千余。贫雇农虽然没有土地,却靠租种中上人家的土地过活。小自耕农和中上人家全靠地里产出。且,这三类农户占我县人口的八成,关系到地方的稳定,他们的土地是不能动的。”
一个师爷道:“不改他们的土地,这事改农为桑一事怎么推行?八成以上的人口不改植桑苗,如何向朝廷交代?”
周楠继续说道:“辛师爷你这就不知道了,我县有大户三百余户,却占了我县土地八成以上的土地。八成以上土地改桑,应该也能向朝廷交代了。”
“让大户改农为桑,八成的土地,也足够了。不过……”史知县有点心动,又沉吟,他还是有点疑虑。这些大户人家或者说缙绅乃是大明朝统治的基础,衙门里若有事,还得依靠他们。现在叫他们拔了秧苗改种桑树,得罪了他们,衙门肯定会受到巨大的阻力。
“是啊,这事怕是不好办。”其他几个师爷也都出言反对。
周楠解释道:“大老爷,其实这些大户人家都有副业的,或在水上承运盐粮,或行商坐贾,这些收入占他们每年入项的大头。地里的那点粮食对他们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而且,这三百余户人家中又一百六十七户有举人功名,不用纳税。既然朝廷待他们如此优厚,现在也该到了他们为国家出力的时候了。”
反正一句话,这次只拿大户开刀,可将事态影响降到最低。再说,面对三百多户人家的总比直接面对将近两万户普通百姓的强力反对维稳压力要笑得多,事态也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说到这里,周楠心中突然一惊:直娘贼,三百多大户,以每户七口人计算,二千多人,却占了全县八成以上的土地。而且,这八成的土地中又大约六成因为主人家有举人功名不能交一文钱赋税。安东县如此,全天下其他县怕同样如此,这大明朝我看是要完。
明朝之亡亡于中央财政破产,他年我若成为内阁首辅,他娘的抽税先抽死这些食利阶层。
史知县做官糊涂,听到周楠随口就报出一串数字,倒是小小地吃了一惊:“你这厮对县里的情形倒是如掌上观纹。恩,照你这样说来,此事倒是可行。各位,本官不耐俗务,此事尚须有人居中联络运筹,谁人愿意领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