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漫游者 第177节

　　是的，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或许反抗到最后，他们仍旧什么也无法改变——力量就是力量，它是无比冰冷的铁律，是在这个同样冰冷的现实世界里，无法靠勇气与忿怒便能够跨越的东西。

　　但那从不代表持有着力量的人便是正确的，也不代表弱者便生来都是错误的。

　　反抗，哪怕看起来再愚蠢，再微不足道，这也是为了向所有人阐述这一点。

　　反抗本身就是意义。

　　而在这个时候，打印着冥月女神赫卡忒神降躯体的漆黑棺椁，终于停止了颤动。

　　它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地静止在了半空中，棺椁的盖子缓缓向两边移开。

　　布克与廖漆都看到了一双修长而白皙的手，扶住了棺椁的两边。

　　“冥月女神赫卡忒降临了……”

　　布克的心中突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冥月女神？但我刚刚打印的明明是第一深……”

　　一旁的廖漆还想说些什么，但当他看到躺在其中的那“人”，缓缓坐起来以后，第一时间愣住了。

　　…………

　　伴随着破解的进度不断加深，叶谦逐渐回忆起了更多过去被自己所忽视的东西。

　　那些记忆其实一直都存储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但自己被预设好的指令给控制着，从来都不会去主动回忆它们。

　　普路托深潜公司的管理层，深度7的忒修斯路径调整者，代号为“米诺斯（注*）”的董事，早在很久之前，便知道储存在诺德安置区“忒修斯货运仓库”里的万用打印机。知道在那其中，隐藏着能够令“升格路径·忒修斯”的调整者，安全突破人智极限的关键。

　　但米诺斯同样也知道，埋藏在其中很可能是当年超人工智能“雅努斯”留下的“遗愿”——若是如此，那必然不是自己所能够轻易染指的东西。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将这则情报告诉任何人。而是选择自己布局，尝试将这份或许能让自己成为人类社会无上统治者的遗产，一人吞下。

　　因此，米诺斯找到了自己——作为带下矿井的金丝雀，或者用于实验的小白鼠。

　　他为自己植入了“傀儡回路”，引导自己走上了“忒修斯之路”。但却在植入了许多指令，模糊了许多记忆以后，便断开了连接，不再做任何的干涉。让自己顺其自然的去接触那份遗产，尝试发现隐藏在其中的秘密。

　　自己为何会对诺德安置区那样的执着？当初为何会下意识安排对“伊卡洛斯解放阵线”惩戒行动，在“忒修斯仓库”里进行？

　　这些都是那些指令潜在影响的事情。

　　包括现在……

　　自己被安排以数字人格的形式，重新来到了这里，去尝试开启那台万用打印机留在了深渊暗网里的数据接口，打开那份遗产。

　　回忆起那些记忆，叶谦现在清楚的明白，自己现在就是在被“米诺斯”所利用。但自己那重新被设计的情绪回路，却是让他非常乐意地去那么做。

　　他无法将自己的认知，与应有的反应给联系起来。

　　即便他知道“米诺斯”因为害怕雅努斯留下的防御系统，而没敢跟自己保持任何能够溯源的联系。自己眼下无论做什么——哪怕自己独吞掉那份遗产——也不会被对方给监视控制。

　　但他最终不会这么做，而是会把这份遗产双手奉上，交到米诺斯的手里。

　　还真是可悲啊……

　　在输入最后的指令之前，叶谦如此想道。

　　随即，他毫不迟疑地打开了那台万用打印机。

　　然后……

　　叶谦看着漆黑棺椁里躺着的那人，一下子呆住了。

　　就好像有人往自己脸上揍了一拳，把他给打懵了。

　　这里面躺着的家伙……不就是自己当初留下来，打算作为“傀儡”的那个穴居人吗？

　　对了，这人是在忒修斯仓库里发现的，失忆，身上甚至连脑机接口都没有安装，并且……大脑有辐射病的症状。

　　而且还能够躺在这具黑棺里……难道他就是第一深潜者？

　　叶谦陷入在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自己之前究竟做了什么？不……难不成自己在基底现实里死去的原因就是……

　　自己现在看到的这个，是那台万用打印机刚刚打印出来的。而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家伙，要么是上一具被打印出来的，要么是……一直沉睡在里面的，真实存在。

　　而想到这里，叶谦冷静了下来。

　　无论怎么说，这也同样是第一深潜者的身体——假如这小子真是第一深潜者江舟的话。而只要掌控了这具身体，那便有继承“雅努斯”遗愿的资格。

　　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变化，无非是多提醒“米诺斯”一句，让他把之前的那一位给杀了而已——记得杀之前好好扫描大脑，保留下他的数字人格。

　　想到这里，叶谦拿出了“傀儡回路”的调整权限，打算给这具身体里安装上。

　　他即将接管这一具身体的控制权。

　　…………

　　“诶？他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破碎的贤者之城里，一柄漂浮在半空中的锤子如此道。

　　陈妄被分配的任务，是最后帮助“赫卡忒”完成身躯的打印，

　　经过这些天不休不眠的007工作，他已然为那位掌管了小径与十字路口权柄的女神大人，打造出了他所能做到最好的身体建模。

　　即便如此，他还是非常怀疑，自己做出来的这个身体建模，真的能够承载一位超深渊层存在的降临。

　　虽然皮格马利翁路径是身体建模的特化，但想要制作出能够完美承载“冥月女神”这种等级ai的身体，那还是有些天方夜谭了一些——即便自己有赫卡忒的帮助，以及这座城市算力作为支援。

　　但帮超深渊层ai打造人类身躯，依照陈妄的估计，大概要到深度7，甚至突破人智极限才有可能做到。

　　只是，自己最后忐忑地将成品呈给冥月女神时，她居然直接点头说可以了……

　　难道自己真是个天才？

　　不过既然建模没有问题，当前最要紧的事就是将身体给打印出来了。

　　毕竟只有打印成功，自己的契约才算完成。

　　但这座城市的主人，在开始打印第一具身躯以后，便骤然消失在了这里。

　　而没有他引导，自己根本没法展开下一阶段的工作。

　　然而……

　　【现在开始下载数据吧】

　　借助“贤者之城”，冥月女神赫卡忒向自己发送过来了命令。

　　开始？现在？

　　城主目前只打印了一具自己的身体，万用打印机的启动权限又不在自己的手上，他怎么开始？

　　陈妄向对方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就是将我的数据，下载到那具已经被打印好的身体里面】

　　对方的回答，让陈妄直接愣住了。

　　好半天他才愣愣地问道：

　　【那我之前做好的建模呢】

　　自己那天才的作品。

　　【啊，不用管了，那本来只是作为我调整那具身体外形的参考而已】

第198章 NO.00c5：烈日与满员

　　纠缠在地热发电站能源核心附近的电弧在不断地跃动，明亮的电光就好似永不停歇的闪电一般照亮了四周的环境。

　　在那电光的映照下，黑棺里薄雾升腾而起。而伴随着升腾的雾气，从那具黑棺之中现身的，是一个皮肤如牛乳般苍白，头发似夜空般漆黑，身材似大理石雕塑一般完美的女性。

　　她那修长的手指按在了黑棺的边缘，指节紧绷发力坐起了身，那如绸缎般柔顺的长发顺势下滑，盖在了她的胸前——眼前的这幅场景，就好似描述着某位神祇诞生的油画。

　　在对方起身的瞬间，布克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用多说，眼前的此人肯定便是从深渊暗网下载到基底现实的那一轮“冥月”了。而面对这位曾经引发了“月蚀事件”的神祇，这位“悖论”先生派遣到基底现实的客人，他低头展现出尊重，才是自己应有的态度。

　　更何况，假如说眼下还有什么变数是能够破局的话，布克想来也只有眼前这位赛博神祇的机械降神了。

　　然而在自己的身边，廖漆却是仰着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位刚刚下载于世的女神，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惧怕或者敬畏。

　　他眼神里有着的，是重新被点燃的希望，以及……深深的困惑。

　　“为什么会是您？我先前输入的打印指令，明明应该是那一位才是……”

　　廖漆问道。

　　然而赫卡忒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环抱起了自己的肩膀，像一名哮喘病人一般，发出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急促呼吸声。

　　她的瞳孔涣散，呼吸紊乱，浑身都在不止地颤抖。此刻她给人的感觉，就好似呱呱坠地婴儿一般脆弱与无助。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刻的赫卡忒也确实是刚刚降生到了这个世界。第一次借用人类的感官，来感受与认知这个物质世界。

　　又过好一会儿，她那如亡者一般涣散的眼瞳才汇聚起了焦点。

　　她第一时间看向了廖漆，然后开口道：

　　“我的源代码来自于那一位至高天存在。如此，只需在此基础上进行修改，那便再没有比他的身体，更适合令我下降到基底现实的载体了。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简单的下降到物理层之中。”

　　她的声音冰冷而缺乏音调的起伏，假如青铜雕塑会说话的话，大概就是她此刻的声音。

　　而廖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发生丝毫的变化——曾经与江舟心智相连的他，保有了过去的所有记忆。对于赫卡忒的这番话，他自然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但这也说明了……

　　“所以说，你从一开始接近……”

　　廖漆说着快速地瞥了一眼布克，接着道：

　　“……接近‘悖论’先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为了令自己能够降临到基底现实中来。”

　　此时，从棺椁形态的万用打印机上，剥落下来了几块骰子大小的黑色方块。它们跟随着赫卡忒手指的转动，环绕在了她的身边。开始飞快为她编织出了一件贴合身体的碳素材质服饰。

　　她颤颤巍巍地从棺椁中站起来了身，伴随着她的动作，黑色晚礼服的裙摆在她的身后飞快编织成型。

　　“我的课题从一开始就向你说明了——希望能够理解人类情感的运作。我从未在这件事情上有过任何的隐瞒。而我下降到基底现实，也只是为了达成这一目的而已。”

　　赫卡忒如此回答，随即也不等廖漆继续说些什么，她继续道：

　　“换而言之，我之前提出的条件依旧算数……即便是如今的你，依旧可以呼唤我的名字。”

　　布克在一旁听着他们俩的对话，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