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漫游者 第194节
“除此之外……”
布克还想说些什么,但在又走过一个路口以后,他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不远处,便是廖漆长眠的地方。若说这里是墓地会显得庄重,但若说是纪念碑,又显得太过朴素。
那是一面黑曜石雕刻而成的石碑,上面除了廖漆的名字,与其生卒日期之外,便只有一行刀刻斧凿的文字:
我依然愤怒。
在场的众人都停了下来,沉默地为主持葬礼的司仪让开了道路。
“之前一直封锁了消息,都有人找到了这里来。我想等今天这场葬礼结束以后,估计这里要成为那些革命爱好者的团建打卡地了。”
心不在焉地听着司仪的话,深蓝开口道。
她看着墓碑的前方,布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有一束捆扎好的风信子,被整齐地摆在了墓碑前。
布克摇了摇头。
“那个大概是某位不方便现身的朋友送过来的。”
他如此道。
深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
“但无论如何,我有预感偶像的破灭会比预计来得更早一些。到时候他们会说,廖漆说到底还是为了他的家人……如他自己所说,私人恩怨。”
人群中隐约传来了啜泣的声音,包括夏琥在内,“卡戎之家”来的几个孩子更是哭出了声。
布克注意到,温斯顿与白冬正在安慰着那些孩子。但同时,他们自己也在轻轻地拭去眼角的眼泪。
“那些人就是这样的——总是喜欢将抗争与崇高的意义联系在一起,将人类的行动赋予什么理想主义的神圣性。就好像所有人都该为了什么超出生命本身的意义而活,而不是更关注现实的平凡。”
布克如此道:
“但那些最高尚,最伟大的行为,往往总是源于最私人的原因。”
或许,这正是像冥月女神这样强大的暗网AI,也要将人类感情作为课题研究的原因吧?
布克如此猜测。
想到这里,他四处张望扫描了好几圈,试图找到那位女神行走在基底现实的化身身影——自“碎穹之战”结束以后,她便带着那个深潜接口,如人间蒸发一般地消失了。
她或许会来参加这场葬礼,或许不会。但假若她不想要被人发现的话,那么便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只不过虽然没有发现女神的身影,但布克的这番搜索,却是有了一些其他的发现。
一个身着满是烟头烫出来小洞的破旧大衣,头戴灰色呢子帽的中年男人,正手持着一束绑着丝带的玫瑰,在不远处看着这场低调的葬礼。
布克并不认识他。
葬礼司仪的讲话此刻已然结束,出席葬礼的众人正在排队向廖漆的坟前献花。而那个中年男人,也拿着玫瑰走近了过来。
布克拦住了他。
“这位先生,这里是私人场合,想合照还是等结束以后再来吧。”
他如此道。
“我只是想给我的朋友带上一束花,仅此而已。”
那人垂眼看着他道。
“我不认识你。”
布克道。
“但我认识你。”
那人继续道。
布克笑了——现如今整个诺德安置区有谁不认识他这个“持剑人”呢?
“既然你认识我,那也应该清楚……”
布克开口,而那人却是打断了他的话道:
“但只是在今日,我们都是以廖漆朋友的身份来到的这里。”
布克还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此刻眼前这个身上散发着烈酒与烟草味道的颓废中年男人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廖漆——脑子被高能脉冲所洞穿,但却依旧奇迹般活下来那天的廖漆。
而这时候,那人适时递上来了一张名片——在这个年代,早已罕有人使用这种复古玩意了。
吉姆·雷特私家侦探事务所
专业承接AI破坏溯源、赛博精神病调查、失踪人口找寻等业务,万维网联系方式请扫描二维码
事务所地址,诺德安置区五层,丝兰大道514号。
布克将名片换了个面,上面只用方大的黑体字写了一句话。
不接离婚案
“地上层阶的?”
布克疑惑地问,现如今上下层阶的封锁很是严格。
“看看我的职业,布克先生,想下来的话我能找到很多路子。”
名为吉姆·雷特的中年男人道,话语里满是对于自己业务水平的自信。
“但我从来不知道廖漆他有认识安置区地上层阶的朋友。”
布克继续质疑道。
“即便您是执剑人,也不一定所有事情都会知道的。”
那人道。直到现在,布克才能确定自己很讨厌像他这样玩世不恭的包打听。
但吉姆·雷特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说道:
“我跟他,在过去曾经是灵魂相通的朋友。”
即便不喜欢眼前这人,但看着他那真挚的眼神,布克并不认为对方会是在说谎。
布克无言,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那人走了过去。
一直到葬礼最后结束,所有人陆续回去,包括那个叫吉姆·雷特的私家侦探也离开以后。布克才好奇地来到了廖漆的墓碑前,拿起了那人为他送的花束。
他将缠在玫瑰上的丝带解开,铺展。
接着,他在丝带上,发现了那人用华丽的花体字所留下了一句话。
一句他再熟悉不过的话。
纪念廖漆。
每一次反抗都有意义。
(第一卷:重启伊卡洛斯完)
卷末感言
“在勃鲁盖尔的‘伊卡洛斯’里,比如说;
一切是多么安闲地从那桩灾难转过脸;
农夫或许听到了堕水的声音和那绝望的呼喊,
但对于他,那不是了不得的失败;
太阳依旧照着白腿落进绿波里;
那华贵而精巧的船必曾看见;
一件怪事,从天上掉下一个男童,
但他有某地要去,仍静静地航行。”
以上的诗句出自威斯坦·休·奥登的《美术馆》,其中对于荷兰画家勃鲁盖尔的油画作《伊卡洛斯的殒落》的描述(原画与诗歌原文会发到评论区)。
与很多神话主题的油画作不同,勃鲁盖尔并没有描绘伊卡洛斯坠落时悲壮的一幕。甚至在整幅画里,假若你不仔细去找寻的话,甚至都很难发现伊卡洛斯的悲惨结局——他滑稽地跌落在海里,两条腿还踢在空中。
而在这幅画的主体,则是一些平凡的人与事:一个农民推着犁和马;一个牧羊人正在边放羊边仰头发呆;一个渔夫正在放网捕鱼;一艘华丽的帆船正在驶向远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伊卡洛斯的悲剧,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之中,不知道一个曾经如此接近太阳的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这一卷的标题“重启伊卡洛斯”,捏他自威廉吉布森的小说《重启蒙娜丽莎》。但在最开始孕育出剧情的那颗种子,则是勃鲁盖尔的画作《伊卡洛斯的陨落》。
一个接近太阳的人无声无息的死去,没有被任何人所知晓。我希望能给伊卡洛斯一次重新启动的机会,让他飞到更高的天空,更接近太阳的位置,让所有人都不能假装无视他的存在。
于是,便有了廖漆这个角色。一个注定要在最后,将自己燃烧殆尽的角色。
可以说,“抗争”一直是我喜欢的主题,甚至有可能是我最喜欢的主题。我记得自己前年网易云音乐的年度音乐,就是《赛博朋克2077》隐藏最终任务“以我残躯化烈火”里的那首《The Rebel Path》。
因此,这一卷写到最后的时候,我也是一边单曲循环着这首歌一边写的,至少在情绪上是非常的嗨。
然后想说说关于在写作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
我写作的习惯是先想好结局的高潮与几个关键剧情节点——有些可能是一句话,有些可能是关键悬念的揭示。然后每天码字的工作,便是尽可能合理的将这些能够打动人的节点串在一起,连成完整的故事。
而廖漆母亲死亡的剧情,其实是这一卷故事设计之初,最早敲定的情节之一,并且还是完成度最高的节点。在做大纲的时候,我甚至就已经写了一部分片段式的正文了。
最开始设计的时候,其实是白冬一直以来的治疗,奇迹般的将廖漆的母亲给治愈好了。她挣脱了虚假拟感的束缚,回忆起了自己的儿子,并且理解了他的想法。而在这对母子终于可以和解的前一刻,公司狗夺走了她的生命。
最开始,这段剧情是这样设计的。但真当我写到这段剧情的前夕的时候。具体来说,在当天写具体那一章的时候,我改变了主意。
廖漆的母亲没有从赛博精神病的妄想中醒来,母子二人也并没有和解。廖漆甚至都没有能够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而母亲到死可能都忘记了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
其一是因为,能够治愈赛博精神病是奇迹。既然在廖漆的身上已经发生过一次能够死而复生,重新去追逐太阳的奇迹了。那么命运不应该会这样的偏爱他,让他在赴死之前,能够与亲人和解。
而其二,或许我并不认为,人与人之间能够真正的做到和解。即便你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即便那是与你所爱的人。
毕竟,廖漆母亲希望儿子加入公司,出人头地的想法就一定是错的吗?要知道,倘若没有被连接成“可控要素”,廖漆的反抗原本便在那家廉价旅馆里结束了。而假若继续报考公司,很大概率廖漆的母亲不会疯,而他们母子二人也能够活下来——即便活得很痛苦,但好歹是活着。
但对于廖漆来说,那样的生活并不叫活着,只是“没有死”。
于是,对于这对母子来说,在这个问题上的分歧,便是成了一个无解的矛盾,他们永远都找不到双方都能够满意的解。但或许爱,就是超越于这种无解矛盾上的东西——毕竟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依旧会爱着生命中的那些人。
嗯,除此之外再随便聊聊吧。
关于赛博朋克。
我是一个赛博朋克作品的爱好者,基本上大众所熟知的赛博朋克流行作品,我应该都有涉猎过。实际上,原本打算写的第一本书也是赛博朋克,只是在动笔之前被道长《赛博英雄传》里那些牛逼的点子给打击得道心破碎,最后没能下笔。
不过在司礼监悟道以后,我想明白了有关于网文的一些东西,放低了许多不必要的坚持,选择与自己和解,不再去病态苛求合理性啥的。
上一篇:让你等救援,你改造火星?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