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漫游者 第94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同为黑隼型号的天生调整人，111与136之间的共同点，比同卵双胞胎兄弟都要多——除了序列号的差别之外，他们俩之间的基因都是完全一致的。

　　再加上相同的成长环境，以及同样人生的经历，这么多年来即便这两个人互相之间，将彼此视作为另外一个自己，也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就是这样一个类似于自己半身的人，却在被俘虏以后最终选择背叛了组织，这对于136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

　　而在经过这轮精神打击之后，他说不定会升起某种自我怀疑……假若当年被俘虏的是自己，自己会不会像那个半身一样，也选择背叛呢？

　　大概是因为类似的心理，就好像某种应激反应一般，当136在遇上相类似的遭遇时，才会像之前那样，病态地坚持一个绝不妥协的态度。

　　也许他在内心深处不会相信有人会相信自己。

　　就好像千夏樱先前说的那样，他实际上一直都在追求着某种问心无愧的崇高牺牲。

　　想到这里，江舟开口问道：

　　“那有关于111背叛的真正原因，之后有查出来过吗？”

　　对此，布克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查的，当一个人为了活下去时，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奇怪……不要尝试去把握人心，廖漆。尤其是当你在运营一个组织的时候，就必须放弃去把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转而尽可能地把握能够控制的现实。”

　　首先得把人看成是动物，在这个基础上，你才能真正理性地思考问题。

　　布克最后如此总结道。

　　这话说得……还教自己怎么运营组织，听着就像给自己交代后事一样。

　　听到这里，江舟不免在心中默默吐槽。

　　不过他其实也明白，布克为何要在现在说起这个。

　　毕竟，在“能够控制的现实”中，显而易见最简单直接的，便就是“力量”了。

　　这毕竟是一个物质的世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强大与弱小之间显而易见的现实，没有办法光靠精神的力量去扭转。

　　或者说，倘若依靠愤怒与憎恨就能扭转现实的话，那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两人在谈话间，已然走进了放置万用打印机的废弃工厂里——在先前护送完普路托深潜公司的人到指定位置，并安顿好了这一批被释放的战俘以后，他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这里。

　　而在这一路上，布克便向他详细说明情况:原本在深蓝区间酒吧没有发生那档子事之前，自己也是打算过来找他的。

　　现在，廖漆心智指数的观察期已经过去了。在经过组织里心智调整师白冬的认证，确定了他的心智指数依旧稳定以后，当下严重缺乏中坚战斗力的伊卡洛斯，需要火速将他给提上深度2的层次。

　　毕竟，现在伊卡洛斯路径深度2的打印权限，以及所需的物料都已经准备好了。

　　而除此之外，先前在深蓝区间发生的那些事情，也令布克感到了某种急迫感。

　　“可以预见的……之后地热发电站重建的时候，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找上门来。”

　　布克如此说道。

　　目前来看，除了地下那些虎视眈眈的帮派势力之外，就连安置区政府内部的一些派别，也在蠢蠢欲动了。

　　“另外，先前根据厄科Ⅰ型作战辅助系统的测算，黑隼-111应该已经升格到深度3的层次了，并且很可能行走在了升格路径上。”

　　像是回想到了什么，布克继续补充道。

　　厄科Ⅰ型作战辅助系统，亦或者可以被称为回声Ⅰ型作战辅助系统——能够通过扫描分析现场残留的痕迹，回溯小范围短时间内，大致发生过怎样的战斗。

　　除此之外，这个辅助系统还能帮助调整者大致估算对手的实力层次——最起码在表光带的深度内，都没有问题。

　　之前江舟有听布克提到过，这是珀尔修斯路径深度2的调整改造之一。

　　“对方给我带来的危险直觉也是这样……假如遭遇战碰上他的话，我绝不会是对手。”

　　而对于布克的话，江舟也是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随即，他有些疑惑地问:

　　“但黑隼-111不是天生调整人吗，他怎么可能走上升格路径？”

　　在自己的认知里，相较于通过万用打印机逐步升格的调整者，那些通过基因改造的天生能力者，一生应该只能达到他们天生设定的极限才是。

　　就像136一直都没敢再继续尝试升格深度3一样，天生调整人心智指数大多都不是很稳定，经受不住进一步的调整改造。

　　就更别提从深度1重新开始了。

　　而对于这个问题，布克先是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道：

　　“有些情报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不过有传言是，当年那些创造出天生调整人的技术人员，在设计各类基因型号的天生调整人时，其实是参考了多条升格路径。也可以说，他们是不需要依靠万用打印机就能制造的量产劣化版。

　　“假如事实真是如此的话，他们依照原本设计好的路径继续行走下去，倒也说得过去。”

　　而听到这里，猛然想起什么的江舟立马问道：

　　“那黑隼型号所对应的路径是什么，你知道吗？”

　　回想起布克先前所说的，111在被俘以后莫名其妙背叛的事情，以及136那突然激动的情绪，他一下子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某种眼熟的既视感。

　　那神出鬼没的傀儡回路……

　　江舟都记不清自己被这玩意给阴过多少回了。

　　除此之外，之前“忒修斯之围”的那场屠杀，泄露了组织大部队位置的叛徒至今都没有找到——先前在谈判时，布克有拿这个作为合作的条件进行谈判，希望对方能够交出名单。

　　但芬妮却是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听说公司有往伊卡洛斯解放阵线派出过间谍。就算有，那也是过去由叶谦所负责的，她并不知道这个。

　　当然，之后她也表示自己会帮忙调查，只是末了劝他们，最好不要指望能有结果。

　　如此说来，假设……假设黑隼型号的升格路径是“忒修斯之路”的话，假如136的体内被植入了傀儡回路的话……

　　说不定……

　　“要么是伊克西翁，要么是恩底弥翁……当然，我也只知道路径名，并不清楚它们到深度3后的具体能力是什么。”

　　对于江舟的问题，布克直接回答道。

　　接着，他也没说自己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而是激活自己的曼陀罗密码，打开了密室的最后一道安全门。

　　那个漆黑的立方体此刻正静静地漂浮在这间密室的中间。

　　而在房间里，正戴着拟感电影头盔休息的温斯顿，在听到门外的动静以后，连忙将头盔摘了下来。

　　“你们来了啊……话说咱们的廖老弟，这么快就要升格深度2了吗？”

　　可能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早来，上班摸鱼被撞到的温斯顿略有些尴尬地说道。

第95章 NO.005e：伊卡洛斯症候

　　“话说，头儿你确定廖老弟他没有问题吗？这离他升格到深度1才过去一周多点的时间啊……”

　　从一团乱糟糟的管线里抬起头，温斯顿的目光越过操作台看向了布克。

　　他语气里满是担心的再度确认道。

　　刚出院没多久的温斯顿，眼下气色很是不错。完全看不出一周前还在ICU里躺着，生命垂危的样子。

　　“放心吧，白冬这周测定过很多次，完全可以肯定他的心智指数已经稳定下来了。”

　　在一旁抱臂看着的布克如此道。

　　说着，他走到了江舟的身边，同时把脑袋偏到了一个温斯顿看不清自己说话口型的角度，接着压低声音道：

　　“等你完成深度2的调整了，再去尝试一起连接下那台万用打印机怎么样……看看‘悖论’先生会不会因为你的晋升，而安排新的试炼？”

　　听到对方语气里那跃跃欲试的感觉，江舟最终是用上了傀儡回路，才消抹掉了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行……”

　　他动作极为沉稳地点头。

　　而另一边，正在调试着仪器的温斯顿还在唠叨着：

　　“我建议还是再多观察个一周左右吧，甚至谨慎点等半个月都没问题。要知道，伊卡洛斯路径可是出了名对心智指数的影响剧烈……深度1还好，从深度2开始，那影响可是一阶比一阶剧烈。就连科瑞特领队那么意志坚定的人，在完成深度3调整以后，精神状态都快接近掉入心智恐怖谷了……”

　　“是这样的吗？”

　　听他这么一说，江舟有些好奇地问道。

　　虽然他倒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心智指数会有什么太大变化——有着雅努斯程序的特殊，自己不至于连深度2的调整改造都撑不过才是。

　　但听对方说得这么骇人听闻，不由地也勾起了一些他的好奇心。

　　而布克则是点了点头。

　　“在赛博精神病理学里，有一个概念叫做‘伊卡洛斯症候’，我记得好像就是从这条升格路径里延伸出来的。”

　　他如此回答道。

　　伊卡洛斯症候？

　　这可还真是，光听是听名字就能猜出个大概的概念啊……

　　江舟心想。

　　在希腊神话里，为了逃离游荡着牛头食人怪物的迷宫，名为代达罗斯的巧匠与他的儿子伊卡洛斯，制造了能令他们翱翔于天际的双翼。

　　而在离开前，代达罗斯一再告诫自己的儿子伊卡洛斯，他们的翅膀是用蜡粘黏羽毛制成的，切不可飞得太低，否则海水浸湿翅膀使其变得沉重；同时也不可能飞得太高，否则太阳会烤化蜜蜡，致使翅膀散架。

　　但众所周知，希腊神话故事里所有的告诫，最终都是用来违反的。在飞行途中，伊卡洛斯忘记了父亲的劝阻越飞越高，接着便因为太过于接近太阳而坠落，溺死在了大海里。

　　很显然，对于调整人来说，伊卡洛斯便是一种极为贴切的隐喻——在不断加深调整改造，获得越来越强大力量的同时，那些调整也同样会令那人越来越接近自我毁灭。

　　但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人如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地飞向太阳。

　　“总之，用省事一些的说法……伊卡洛斯症候就是，对于因为加装了过多的义体，致使调整者不可避免地步入自我毁灭病症的统称。注意，我这里说的自我毁灭，指的是精神与肉体两个方面，不单单只是说心智指数。”

　　布克接着解释道。

　　“换句话说，伊卡洛斯路径到之后，会加装远超于其他路径的义体？”

　　江舟挑着其中的重点问道。

　　对此，布克微微颔首，表情严肃地回答道：

　　“多到难以想象，但同时，这条路径对于人的消耗也难以想象。”

　　“以及，强大的程度也难以想象？”

　　江舟继续找着自己所关心的重点。

　　听到这话，布克看着廖漆，一脸“你刚刚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的表情，过了好半天才勉强点头道：

　　“只能说，作为一次性的武器来说……的确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