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沙主宰 第300节
开明行再次开工,至少要到二十日后。
巳时(上午九点),洪范被恭送着出了门,回往城内——天合行有何家主持,向来用不上他插手。
天上的日头已经完全舒展了。
青莲巷子里行人颇多,朝日府内却难得空荡。
刘婶他们大半月前便已收拾好东西,在沈鸿等人的护卫下,与洪磐等一道回往金海。
算日子,他们应当已经到了。
前堂,洪范与詹元子闲坐。
两位在本地新聘的仆役泡了茶奉上来。
离春节还有四日,府中已仅此四人。
“你过年真的不回家去?”
洪范闲问道。
“早就不是家了,上回去还是五年前,闹得不欢而散。”
詹元子随口回复。
“那过年期间你一个人,要不去找如意?”
洪范又问。
“不必,不是还有他们?”
詹元子指了指院里洒扫的二位。
“正月常飘小雪,我喜其轻盈,以墨笔留白描摹,却屡画不得;一个人正好多下些工夫、想想办法。”
洪范闻言点头。
他知道詹元子向来有一说一,从不逞强。
“若金海那头事不多——想必是不多的——我就早些回来,与你和如意一同过元宵?”
洪范想了想,提议道。
“那敢情好!”
詹元子绽出笑容。
“可惜嘉赐至少要元宵后才会从弘义那边启程,等我们四人重聚,估计少说要正月底了。”
“这却不能怪他。”
洪范也笑。
“他带着红荔回去,新妇见公婆,只待上大半个月,已经算少了。”
说到这,两人各有感慨。
自从赎出红荔,原本瞻前顾后的白嘉赐霎时多了几分主见。
就在腊月,纵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仍然在刚布置好不久的小院办了桌喜酒,算是先斩后奏办了人生大事。
午时,仆役传了四菜一汤。
洪范简单用过,与詹元子拜别,在他的目送下出门。
要过年了,能回家谁不回呢?
动力沙翼起飞不拘地形,不过洪范向来低调,所以选择先徒步出城。
西京城西的护城河是人工开挖,全靠瑶河养育。
若说高大的城墙是铁甲,那河流便是束甲的玉腰带。
踏过河上的石桥,视野陡然开阔。
高大的连山绵延在西方,冬日积雪的山顶在正午日光下闪烁,好似一顶顶金色的斗笠。
洪范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离开故乡大半年,他的生活可谓充实——不仅修为稳步提升,天合行、开明行的盘子也稳健铺开。
想到这里,他难免踌躇满志。
城墙已甩得远了,在余光中显得矮小。
于是洪范离了官道,确认方向后缓步加速,一步腾跃,踩着枯枝起飞。
沙流蚁附成翼。
地面向下坠落。
与风交错的瞬间,洪范隐约听见有行人喊出自己的名字。
待回头,官道上的一切却已模糊了。
······
洪范是当日黄昏时分抵达的金海。
他的归乡是件大事。
不仅是对洪家,对全城同样如此。
朝日院被打扫了三遍,里里外外用篆香熏过,连柱子都上了新漆。
城内各家凡是有小姐的都着力打听洪家二少这几日的行程,想制造几出偶遇碰碰运气。
但很可惜,洪范年前没参加任何公开场合的宴席聚会。
廿八,他依次登门拜访了郑准与公孙实。
后者得了讯,新年有机会往西京挪一挪位置。
廿九,他往台山洪氏族墓去,给洪坚与生母洪林氏请安。
洪平也自匀得了一份黄纸。
及至大年三十,便不是适合出门的日子了。
天蒙蒙亮,族里厨房照例煮开三口大油锅,为各房各家新炸年货。
巷子里外,半大小子们吵闹着揽过活计,野猴般爬上木梯张贴春联。
唯有演武场大门紧闭、守卫森严。
高台下,全体朱衣骑列队严明。
高台上,八张椅子并成排,分属于族中浑然境及以上的八位高层。
洪范的座次与洪武并列,位居最中。
这是前者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与众长辈同列,且位居中央。
多少有些陌生别扭。
但今日这一场检阅,本就是为他特设。
“第三队洪烈、第一队洪博,出列!”
站在台下首位的洪赦高声喝令。
他于月前突破至浑然一脉。
因洪明要去城防司任职,由洪赦暂代其位,做洪胜的副手。
来到阵前的两人利索卸了外甲与上衣。
洪烈接过条齐眉长棍,洪博则一手持盾、一手擎着钝刀。
没有废话,紧接着便是全力以赴的演武搏杀。
空气扭曲,热流纷散如潮。
关于炎流功与对应杀法,洪范早就熟稔到了骨子里,并不觉得有值得一看的地方。
但他很快了解到族里如此安排的用心。
洪烈与洪博两人都已达到贯通境巅峰。
“他们都十二道正经圆满了?”
洪范侧首问道。
“正是!”
洪武回道。
此时,洪博角力后占优,以圆盾架开齐眉棍,得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以金箔、黄铜修补而成的金牙。
“伱也晓得,到了贯通末段,推宫丸的功效便很小了。”
洪武进一步侧倾身子,声音放得很低。
“他们俩人不像你兄弟二人天赋卓绝,这几年无力再进,本已熄了精进的心思——直到半年前‘开灵丹’到了。”
所谓“开灵丹”,实际上就是洗髓丹,只不过为了保密换了个名字。
第273章 洪炉阵
“叔父,丹药的风声可能守住?”
洪范闻言点头,以手掩住口型,轻声再问。
“绝对没问题。”
洪武回得斩钉截铁。
“族里除去台上这几人,剩下哪怕是洪赦、洪烈他们,也只以为用的是你走庄公门路、自贺州买来的新丹药;而且我们严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不论族内族外。”
他有样学样,说话时以茶杯掩饰。
“是以这半年族内子弟武道进境迅速,城里也只说是洪家鸿运当头,开了关窍。”
洪武说着,却是叹息一声。
大约是在惋惜子弟们过去那些明明煎熬,却无甚意义的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