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沙主宰 第307节
简思源当即答道。
“州部常年有备。”
洪范瞥他一眼。
“那便行了,明日一早,我雇车去取来。”
武红绫一口将事情敲定。
“那今夜……”
“今夜我陪在这。”
洪范即刻回道,去案头新取了三支香,手指虚拂,以火劲点燃后续入香炉。
“母亲……”
武如意闻言,亦看向武红绫。
“你想留下便留下。”
后者轻声回道。
“说是元宵要聚,结果没聚上;今日之后,也没有再聚的机会……”
武红绫说着眼睛泛红。
“我先走罢。”
她甩下半句,半仰起头,第一个出门去了。
······
同一时间,西京苏府。
苏佩锋坐在房中,将手头的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正月十八,城南叔引码头。】
【子时之前,务必要到。】
【此番远走,未知归时,如有……】
信没有署名,但其绵柔凌厉的字迹、命令式的口吻,一看便是敖知弦所留。
他不由心乱如麻。
年节刚过,与蒋家的合伙生意才上轨道。
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言明,就突然要自己离开西京;从行文措辞来看,分明还有些永诀的意思……
苏佩锋想着,一遍遍地读信,心头有火积渐。
这时,院中有轻快的脚步过来。
吱扭一声。
穿着青绿色棉裙的嫣然推开门,端着新炖的甜汤,一抬眼便见到自家少爷将一张薄纸在烛火上烧尽。
“少爷?”
她问了一句。
“练了几个字,写得太差,看着心烦。”
苏佩锋应道。
嫣然闻言点点头,往桌角扫了一眼,见毛笔未湿,砚台里也没有墨。
“春来要进补,这是我做的翡翠芙蓉汤,少爷尝尝。”
她放下汤,故意岔开话题。
“不错,咸淡正合适。”
苏佩锋尝了一匙,随口称赞。
“转眼都过了元宵,在族里待了这么久,外头可有什么关于我的说辞没有?”
他又状不经意地问道。
“少爷这话问的,那还能有一句不好的不成?”
嫣然绽开笑容。
“族里这么多年,除了您就再没有登上三榜的了。”
“现在大家听到‘少爷’二字,第一个想到的都不是大少爷,而是您了。”
苏佩锋闻言,露出轻快的神情。
“那你呢?”
他对自己的贴身侍女关心道。
“好啊,如何能不好呢?”
嫣然回得不假思索。
“以前我谁的脸色都要看,现在连长房的那几位嬷嬷都要看我的脸色呢!”
她语带得意。
“自从被家里送到府内,对嫣然而言,再没有更好的时候了。”
听了这一席话,苏佩锋仓惶颤动的心猛地定下。
他舍了汤匙,端起碗,一口喝完。
热腾腾的汤水顺着食道一路将胃肠烧暖。
顿下空碗,苏佩锋靠回椅背。
投在房梁的视线仿佛穿越了时光,看到了几个月前,新放三榜的时候。
彼时,他站在骑鲸客最高处窗口的正中,放眼望去,全天下的目光与欢呼都迎着自己而来。
房门吱扭一声。
回过神来,嫣然已经走了。
“是啊,再没有更好的时候了。”
苏佩锋慨然轻叹。
他扯开领口,伸手握住颈间的金锁链。
握紧,扯断。
第279章 报丧
次日,正月十七。
阳光惯常地照进窗户。
洪范连着第二个晚上没睡。
黎明时分,他点上仅剩的三支檀香,与武如意开始整理偏院里的遗物。
詹元子留下的东西很多,占满了两间空屋,九成九都是画。
断剑“灵枢”是其中最重要的,被提刑按察司作为证物暂时保存。
洪范二人便只是搬画。
小心展开、草草浏览,再卷起装箱。
一共四百二十一幅。
洪范私自只留下了一幅。
画作于去年中秋。
五尺宽的大幅,主题是中秋节的月与人。
其中月下湖、湖边亭、亭中人都画得齐全,差的只是一轮满月。
满月隔月,中秋月也只隔年。
人隔的却是永远。
武红绫在八点多到,带来了豆浆包子、楠木棺材,还有三辆马车。
拉车的都是黑马。
没有鞭炮开路,车队在静默中出发。
运棺材的在前,运画的在后。
洪范与武如意步行在侧。
两刻钟后,队伍出了西京城东的朝阳门。
又过了一个时辰,路过第一处人烟。
冬春之交的暮色沉沉地压在低矮的村落上。
恍然间,洪范觉得自己正穿行在深沉的海底,崇高的天幕正是难以触及的海面。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詹元子的棺材,感到溺水般的窒息。
年后的东风迎面吹来。
洪范打了个寒颤。
两世为人,这是他吹过最冷的风。
队伍中午也未停,午饭以干粮胡乱对付。
自出发五个时辰后,马已走得极累,只是洪范慷慨加钱,车主才忍着心疼赶路。
车队在这时候入了詹县。
具体的地址武红绫也不晓得。
但好在县城不大,以“在西京做缇骑的詹家大郎”问询,众人很轻易找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