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沙主宰 第457节
洪范笑着摆手,只说莫问太细,能省一番别离。
······
三日后,七月初六。
洪范做了早课,照例去古意新院中凑他吃早饭,没想到他人已在黎明时走了,只在桌上留了封短信。
原本洪范打算做第一个不告而别者,却被有样学样的古意新抢了先,只得苦笑着回门。
过了一個半时辰,逢庆、薛赤准时来访,随行的还有甘德寿。
这位牛头山义军的前大当家这段日子一直留在云岚城,昨日带着牛老八登门投奔,想追随左右。
洪范见他们诚恳,便也收下。
今日再见面,是要做最后的交代。
包括何时发出的信件,凉州那边接应的时间地点,到西京后落脚的城外庄园地址等等。
诸事说清,洪范又取出一千五百银票分给三人。
这些钱除去路上花销,大部分要用来采买骑兽车辆——风家北迁搜罗了城内大部分牛马,导致畜价昂贵。
见三人收好银票,洪范默然半晌,又补了句叮嘱。
“你们此去不必省钱,也不急着赶路;三郡尚不太平,小心些。”
这话说完,不光是他人,连洪范自己也笑了。
三位浑然,近三十贯通,剩下全是见过血的老兵……
这阵势剿几波山匪都够了,还怕什么不太平?
逢庆几人告退。
关上院门,洪范一人吃了午饭
饭后,蝉鸣更重,他不由想起金海的族人与西京的好友,只觉得心痒难耐。
匆匆磨了墨,洪范提笔写下“人生暂别,天下再见”八个字摆在案几。
背上明神,怀揣元磁遗宝。
见院里无人,他便凝聚沙翼轻身而起。
大日广照。
无人注意一道掠过云岚街道的黑影。
居高临下,洪范看见龚府外领取遣散银的长队,看见修补家宅的百姓,看见许多年轻人在空荡的风府里头搜捡……
迎风,拔高。
他绕一身青俊的风云顶走了三圈,擦过崖顶的树梢,默默道一声再会,转向西北。
世界豁然展开,仿佛行者自己没有动,而是大地在他的身下滚动。
二十里,刚出城郭。
四百里,掠过端丽。
往北,两山口、龙湫镇;往西,庞县,牛头山……
一路行来,山河斗转。
岩是分居的山,湖是年幼的海。
骄阳泼辣。
他一抬眼,阔别的凉州已经在望。
还是从前模样。
PS: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摘自陶渊明《杂诗》
第397章 那个男人
七月初七,乞巧节。
黄昏时分。
又一年品花会,只不过举办地点换到了栖霞居。
相比明月楼,此间四面合围、重梁盖顶,虽少三分面江放眼的开阔,却多七分精雕彩画的华美。
日头半落,酷暑依旧逼人。
好在屋墙夹层内备了许多冰块,透出丝丝凉气。
丝竹曼妙。
花吟们还没亮相,台上十数位身姿窈窕的歌女在踮脚轻舞。
二楼居中的隔间里,林永昌神态疏狂,仰靠在女侍怀中,正大谈特谈今年的三位候选。
“明月楼的花吟名为清颜,擅诗艺,十三岁起为坊间作词,屡有佳篇。”
“同风楼的花吟名为花怜,擅射艺,五十步外能中飘落的孔雀尾羽。”
“栖霞居的花吟名为翠枝,擅写意,布局工笔俱佳,尤擅画虎鹤。”
他今年刚满十七,第一次得家中允许参加品花会,带足了银两准备大展身手。
“清颜姑娘我倒是见过一次。”
居左的何家大公子何其盛接口道。
“她是去年的花魁风絮大家的义妹——说起风絮,她三个月前嫁给中州的一位富商做妾,结局倒是不美。”
提到这个名字,对侧的白泰平有些尴尬。
他心中暗哂姓何的不晓事——若非近来靠着洗髓丹的生意家势又上一筹,何其盛本没资格在这落座。
但摸摸头顶的锦帽,想到一年多来还未养到旧时模样的顶发,白泰平还是忍了下来。
“三位花吟,蒋老弟今年打算挺谁?”
他带开话题。
然而蒋文柏却没什么兴致。
“你们都听说了吧,风间客死了。”
他幽幽然提了一嘴。
听到这个消息,在座几人只有何其盛面色茫然,显然家中渠道相比其余要差一些。
“我是昨日才知道。”
白泰平点头。
“晚饭时老爷子说淮阳国有分晓了。”
“所以那个男人要回来了。”
蒋文柏说着,眉头拧起。
“谁?”
林永昌不解。
“还能是谁?‘赤沙’洪范!”
白泰平叹声回道。
听了这名字,林永昌身子微僵,半直起背,离了女侍的酥胸。
席间诸人此时俱想起去年四月初,洪范闯出无诤园、斗杀赤面神,而慑于他虎威,之后两三個月里西京纨绔们出门都夹着尾巴,不复以往猖獗。
“我是不知道他什么毛病。”
有人抱怨。
“好好的天骄干点啥不成,非要在西京作缇骑;搞得哥几个做点欺男霸女的事还得提心吊胆……”
纷纷附和声中,唯何大少默默陪酒。
数丈外。
沈铁心与二人分案而坐。
居她左手的女孩十六七年纪,杏眼桃腮,是神京陆家的千金陆银波;居她右手的男子古铜肌肤、招风大耳,是弘义祝家的二公子祝乐山。
为了便于观赏歌舞,各个雅间都敞着一面,虽有木隔断与丝竹声,静时依然能听见隔壁人语。
“没想到西京的世家子弟这般畏惧赤沙。”
陆银波好奇道。
“上个月神京天骄榜放榜我去看了,说洪范在灵波城击败风天青,列七十七位,是榜上力境第一。”
“表姐,我那时听坊间说他是‘淮阳三义’之一,只当是寻常破落户里冒出的尖尖,没想到自来了西京,明明这人还不在,却哪儿哪儿都能听见他的名字。”
她口中的表姐是指沈铁心,但沈铁心蹙着眉头并不睬她。
最后是祝乐山接过话。
“这还不止,过几天还有的聊。”
“陆妹妹远自神京过来,还不知晓淮阳国最新的变化。”
“我从弘义城出来时得了确切消息,洪范于云岚一战突破到先天境界,还拿命冲了回风云顶。”
他说着饮了杯黄酒,又补上一句。
“据说淮阳王是被洪范从风云顶上擒下,关在大殿里活活烧死的。”
听到这番残酷图景,陆银波咬了咬唇,沈铁心则抖了右手。
自她筷间,一个晶莹虾仁掉进红汤碗里,在白绸裙上溅了一片血渍。
“世妹这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