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界龙劫 第65节

　　受创的巨龙在嘶吼中碎鳞跌落。

　　这里并非真实的舞台而是心的战场。胜者本就比败者更加从容，用臂膀便可抵御巨龙之咬，而哪怕吐息喷出，也可以用决心将其挡住。

　　‘轰——！’

　　咆哮吐息，止步于巫尘抬起格挡的手。而巫尘紧握着的巨剑，却已然成功地贯入巨龙的脖颈之中。炽烈而剧毒的龙血随即喷出，大片大片地朝着屠龙者的躯壳洒落。

　　热辣，灼烧。

　　剧烈的疼痛。

　　巫尘睁开了眼眸。

　　不是肉体上的眼睛，而是心灵深处的内在孔洞。而无数细碎的破裂残片，随即涌入巫尘的感知之中。

　　他成为了一条稚嫩的小龙，撕开蛋壳，向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发出嘶吼。

　　他长出了鳞片，获得了利爪，将大只的野兔送入口中。

　　他和它的兄弟姐妹相互撕咬，争斗。为了些许的珠宝而战斗不休。直到那遮天蔽日的亲长之影，将所有的幼龙尽数放逐。

　　形单影只，流离失所。

　　从群山中被驱赶至平原上，又在各种各样的强大种族手中吃尽苦头，直至容身之地被再度地剥夺，一次又一次落败的翠绿之龙，最终遁入大陆边陲的丘陵之中。

　　毒棘因此而成为了毒棘，成为了亚伯利恩丘陵的隐秘之主。

　　它自此而深居简出，躲在阴暗角落里玩弄着阴谋。避开了教国神人的讨伐，也不和那些强大的亚人王者正面战斗。直到成年的龙眠成功渡过。

　　它获得了统治这片土地的力量。

　　然而它已然习惯了作为隐秘之主的生活——它在内心的深处酝酿着愿望，它想要回到自己诞生的那片遥远群山，想要将自己的兄弟姐妹尽数打落。而终有一日，它将直面那将自己放逐的上古之父。而在那之前，需要蛰伏。

　　巫尘闭上了眼睛。

　　他仍是他，仍是巫尘——龙的记忆庞大而具备力量，资格不足者很容易就会融入其中。但对于巫尘而言，将败者再度击倒一次，并没有多大难度。

　　可惜，他终究不是天命龙裔。不能够如同龙裔一般将败亡之龙的知识和力量全数夺走。他能做的事情，无非也就是将这异界龙魂之中，最为贴近奈恩之龙的那一缕本质，镇压入自身的灵魂秘仪之中。

　　身和心，一齐颤抖。

　　一个力量符文，因此而被激活。

　　它在Fus（力量）之后，又在Dah（推动）之前。而它的存在形式，便是Ro。

　　平衡，Ro。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自己在获取Fus的时候，为何精神和体魄都随之提升。他在那时将其理解为蜜尔的馈赠而事实上也是如此。然而现在，他才知晓这份馈赠，以怎样的形式来运作。

　　力量符文，便是龙之力量的构成。

　　而现在，他获得了Ro。

　　他获得了平衡。

　　身体在这一刻变得格外轻便灵巧，肉体和灵魂之间的结合也更加紧密。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就算不使用武技，自己的身体也能够无时无刻地自主保持平衡。而许多轻便而繁复的战术动作，自己也可以本能地将其做出。

　　现在，他成为了一个战士了。

　　他有资格以此自居，而非是一个单纯的武技复读发射器。或许在绝对的力量参数上他并未获得提升，但就机变灵巧而言，却是相比先前大大超出。

　　不错的收获。

　　但比起这个……

　　“找到你了。”

　　一枚碎片，映入他的眼眸。他因此而看见毒棘的记忆，看见了那连战死之龙都不曾知晓的黑暗秘密——那在魔现人都市被摧毁，焚城大火燃起之时，无声潜入毒棘巢穴深处的晦暗阴影。

　　一个阴影，一头恶魔。

　　它在休眠的绿龙毒棘耳侧发出声音。

　　【快去，去夺回那属于你的财宝。魔现人的城市已然毁灭，而掠夺者运送宝藏的队伍正在逃离。】

　　【动起来吧，这份财宝理当属于伟大而贪婪的亚伯利恩隐秘之主。只要你……愿意为之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努力。】

　　绿龙因此而惊醒，阴影也随之遁去。

　　而巫尘也终于在此刻，轻轻呼出一口气息。

　　“还真的是你们啊……”

　　“纳萨力克大坟墓的，恶魔哨兵。”

第92章 卡尔嘉，对不起

　　巫尘并不认识恶魔哨兵。

　　但他至少能够确定它们身上的恶魔属性……那令人不快的硫磺气息，以及负能量散逸时所带来的腐臭气。

　　它们是恶魔。

　　而纳萨力克大坟墓中，负责圣王国方向情报发掘的楼层守护者迪米乌哥斯，正好便是一头满级的大恶魔——恶魔自然会召集同为恶魔的眷属。而如果巫尘没有记错，在夏提雅被击倒的一个月后，臭名昭著的圣王国两脚羊牧场，就会被迪米乌哥斯建立在亚伯利恩丘陵内的隐秘之处。

　　这便是最为彰显纳萨力克大坟墓邪恶属性的那部分内容。还在地球上的时候，总有不愿意相信现实的死忠粉坚信那所谓的‘圣王国两脚羊’是亚人中的一种。然而很可惜，亚人是亚伯利恩丘陵的特产，根本就不可能增加‘圣王国’这样的前缀。而当圣王国卷展开后，更是直截了当地写出了这枚代称的内幕。

　　——果然还是接受不了……想想都觉得恶心。

　　——不过，在我所处的这条世界线。圣王国的人民，应当不会再度遭遇这样悲惨结果。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巫尘并不是平白无故地接受圣王国人民的期望和臣服——他很清楚自己走进圣城贺班斯后会发生什么，自己又会获取什么，成为什么。而他也知晓自己接过这份权力之后，所将要面对的挑战和敌手。

　　大坟墓注定要扩张，自己无法忍受发生在眼前的杀戮。和玩家飞鼠或许有交涉的余地，但和大坟墓之主安兹乌尔恭却不存在共存的可能性——哪怕用手段一时哄住，大坟墓之主也终究会在某一日下定决心，将所有可能威胁到大坟墓安全的不受控力量，尽数排除。

　　这在古代被称作是‘莫须有’，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眠。不属于大坟墓的力量便是大坟墓之主眼中的原罪，就如同它在原典剧情中会说‘如果白金龙王归顺，就把它所有的价值榨干然后再杀死，因为我没有把握将这样的强者牢牢掌控’。

　　战斗是唯一的结果。

　　只要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冒险，继续斩获购买凭证和资源点数。那么自己便注定会和纳萨力克大坟墓互不相容——除非，自己能够在它们做下自己忍受不了的恶行之前，强到能够将它们压服的程度。

　　想得倒是挺美。

　　但它们可不值得他冒险行动。

　　巫尘睁开眼睛，回到现界。躯壳同步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超乎预想地灵巧而轻松。

　　并且跃跃欲试。

　　“倒也不错。”巫尘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

　　他突然就发现自己先前挥舞那柄巨剑时所犯下的不少错误。时机，角度，以及许多发力时的谬误之处——他并没有学会更多的战术技巧，只是对‘平衡’有着更多的感悟。不够平衡的动作在他的感知中将会如同没押韵的句子一般醒目，而他的身体会自主地在思考抵达之前做出行动，将这些不平衡的错误纠除。

　　有点想要找个东西试试手。

　　不过在那之前……

　　‘扑扑——’轻盈的敲门声，响起。

　　“达斯特大人。”帕贝尔的声音，在门外谦卑地传出。“葵拉特大人想和您见面，商讨一些要事。请问您现在是否……”

　　巫尘微微偏过头。

　　…………………………

　　他又一次看见了葵拉特，又一次地看见了这位圣王国最高祭祀。而不同于先前那为了隐藏在圣骑士团中而刻意低调的装扮，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她，格外强调了自身的地位以及美丽。

　　她拢起了长发，明艳的面容用清水清洗。宽松的祭祀长袍也在关键的位置扎了起来，凸显出她那曼妙的身躯以及象征着宗教地位的花纹和饰品。而先前那落败的颓然之气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重新鼓起的聪慧和锐气。

　　现在的她，是姿容和智慧都属上佳的‘圣王国最高祭祀’。她以这个身份来到这里。

　　巫尘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

　　巫尘承认她此刻所展现出的美丽——奇幻中世纪的平民颜值或许低于地球平均线，但上限却是要远远超出只能够用工业化妆品和微创手术来拔升容貌的地球美女——超自然的力量能够让一切都显得浑然天成。而葵拉特在他的面前也足够吸睛。

　　心绪微微躁动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收了这一方天地的巨龙特性。但巫尘只是一个念头便压制了这一切，因为对方冒昧来访，想来并不是为了那种有趣且不无聊，但却不怎么重要的事情。

　　得找个时间，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了。

　　“冒昧来访，还望恕罪。达斯特大人。”她向巫尘深深低下头，露出细长雪白的脖颈。

　　“坐。”巫尘摆了摆手。

　　一坨土块被念力束从车厢外部拖曳进来，在他的随意一瞥下化石为泥，塑形，再造。用新获得的平衡感将其雕琢为一座精巧的座椅。而这座椅又在顷刻间化泥为石，变转成为坚固而华丽的一张石椅，正好在葵拉特的脚边稳稳落地。

　　巫尘不怎么擅长待人接物，就和他不擅长演讲一样。但好在强大的力量，从来都可以帮他解决掉绝大多数他不擅长的问题。

　　葵拉特的身体，很明显地抖了一下。先前那一抹自信的感觉，在顷刻间便消失无形。

　　“是。”她听话地坐了下来。心底翻江倒海难以平静，原本组织好的一肚子话术，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化石为泥，化泥为石，念动力……只是为了一把椅子这样简单的事，达斯特居然就随手行使了三个第五位阶魔法。而再想想身为英雄位阶，但用出一个第五位阶魔法都得提前准备还得费不少力气的自己……她的心中，顿时只剩叹息。

　　这已经不是可以对抗……甚至对视的对手了。只要不站在他那边，便是愚行。

　　她突然就变得有些拘谨。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然而勇气却又重新充斥了她的身躯——她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力而来到这里的，她敲响这扇门，是为了圣王国的人民。

　　于是她轻吸一口气。

　　“我想知道，圣王国能为您做些什么？”

　　她努力地想要和达斯特那双宛若幽渊一般的眼眸对视，但她却没能够从那双眼眸中捕获到任何有价值的情绪——她觉得达斯特好像什么都没想，甚至觉得达斯特对自己的身体起到了一点兴趣，然而立刻，她便将这些自大的猜测抛出心底。

　　狐狸在猜度老虎的心思时，总是会患得患失的。更何况，出现狐狸面前的，是一头牙尖爪利，巨翼如云遮日的龙。

　　然而达斯特却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你的同僚，帕贝尔·巴拉哈，想要让我入主圣城贺班斯。想要让我统合圣王国当下这南北分立的局势，想要让我统率一支大军，将整个亚伯利恩丘陵清剿，将这片广阔而丰腴的土地纳入圣王国的版图。”

　　“他想要国家富强，想要人民安居乐业。想要让圣王国的人民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成为魔兽的盘中餐，自己沦为亚人的奴仆。而他知道我能做到，因为我只需要将所有亚人王者尽数找出，诛除，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得是人来为我分忧。所以……”

　　达斯特安静地看着她，那视线令她的心脏颤抖。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看透，身体内部，涌动着难堪的热流。

　　“我想知道，圣王国能为我做些什么？”

　　葵拉特无声地吸了一口气，绷紧的细长双腿用力合拢——事先准备好的所有话术，计策，全都在这堂皇大力下化作无用功。因为所有的技巧，谋略，本质都只是为了弥补数值不足的代替物品。

　　而且……

　　她回想起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愿望。自己当年力排众议，和姐姐一齐力推年仅15岁的卡尔嘉成为圣王。并不只单纯是为了那份童年玩伴的闺蜜情——在自己心底，国家的强盛，人民的幸福，种族的存续，始终要高于任何东西。

　　而卡尔嘉登基九年，却始终连南方贵族派系的影响力都未除去。明明她掌握着绝对的大义和绝对的武力，却还是一个不伦不类的，与其说是王，不如说是继承者或者代管者的‘圣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