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 第52节
“押了多少?”
“……没多少,也就千多两……主要还是争口气……”
“说实话!”
“三千两……”
“嗯?”
“五千两!真是五千两,我向三清道尊发誓,也就这么多了,其中一半是族中公库挪出来的,若是输了,金某实在无法向家父交代!还望道长成全!”
赵然一头黑线,暗道这厮还是死性不改啊,果真是赌徒的性子。
他把自己做火工居士时候认识的那些熟人在脑子里拉出来转一圈,居然没有一个是适合今年推荐的人选。关二入无极院的目标是既定的,将来要入方堂,之后再回威远镖局当他的总镖头,用穿越那一世的话来说,属于“定向委培”;焦坦和周怀二人,背景和资历都不够格,绝不会在宋巡照考虑之中:至于其他人,交情泛泛,用不着自己刻意关照。暗自思量了半晌,夹带里还真没有合适帮忙的人选。
转念又想,张泽和金久两个,谁能摊上今年的受牒道士举荐,对他来说都无所谓,相比之下,反是金久与他的冲突要少一些。如今既然金久先冲自己服了软,那便尽量成全金久就是,总不过一句话而已,自己也不吃什么亏。
因道:“我可代你传话一二,但至于巡照师兄最终属意谁,师兄他自有计较,不一定能成。”
金久得了这句话,已是感激百倍,忙不迭许愿:“无论成与不成,总之金某记下了道长大恩。唔,若是能成,金某情愿将获利与道长平分!”
赵然不置可否,只随意笑斥两句:“收敛收敛你这赌性吧,否则迟早将亵裤都输出去!”
金久笑呵呵地应了,更是百倍奉承,又说要等赵然有暇之时,在谷阳县百凤楼上摆酒致谢,请出最好的头牌红姑侍候赵然。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待宋巡照那边宴饮结束,已是夜幕时分。
宋巡照谢过了孔县尊和金县尉留宿的美意,乘夜返回无极山,这段时间对宋巡照来说格外需要谨慎,诸如狎妓之类的勾当,平日里没人在意,但此刻却要防备他人以此说事,毕竟道门戒律中是明确有此禁令的。
路上赵然小心翼翼询问了宋巡照对张泽和金久二人的印象,宋巡照问赵然,是不是受了金久之托前来说辞,赵然坦诚以对。宋巡照说,这事还得再琢磨琢磨,若是放在往日,应了金家便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现在乃非常之期,得三思而行。
或许是宴饮时喝了不少酒,宋巡照也把话头对赵然敞开了,他告诉赵然,就算举荐了金久,在三都合议时,也不一定会选金久受牒,号房冯灿、典造房庄怀才是受牒道童资格最具竞争力的人选。
能说的话宋巡照都对赵然说了,不能明说的,也对赵然有所暗示。总之这次受牒道童的举荐资格,很可能和宋巡照接任监院职司有所牵扯。冯灿的后台是龙安府冯同知,庄怀的后台则是西真武宫水房的庄水头,想到这二人的背景,赵然推测,也许宋巡照要以此作为自己成功晋职的筹码。仔细想想,金县尉终究还是无法在宋巡照接任监院一事上有所助益的。
不过赵然答允的是帮金久说项,让金久力压张泽,从寮房脱颖而出,只要能做到这一步,金久就能赢下赌局,自己就算完成了帮忙的承诺,至于金久能不能走到最后一步,那就不关赵然的事了。当下,便代金久谢过了宋巡照。
就这么几句话之间,张泽便悲剧了,从另一个角度讲,朝中侍郎的远方族侄,其分量还是不如辖地县尉之子,看来这一点无论古今,皆是相同。
说到这里,宋巡照也不藏掖,而是询问赵然,若是自己接任不顺时,是否可以请子孙庙的哪位仙长出面?
赵然自是满口答允,答允之后,却又浑身冷汗。他琢磨过味来了,这才是宋巡照今日携他出行的最终目的,可自己真要为此再去求肯雨墨么?要是真这么做了,赵然百分之百肯定,必然是给雨墨添堵。
只盼宋巡照能够顺利接任吧——赵然只能暗地里为宋巡照向三清道尊祈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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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赵然之所以能够最终拔擢为受牒道士,有两封书信起到了关键作用。一封是来自玉皇阁楚阳城大炼师的书信,信中只有两个斥责赵然的字——“胡闹”;另一封则来自华云馆的林致娇师,信中是向无极院老方丈索要赵然的字幅。这么两封莫名其妙、与受牒转职毫不搭边的书信成了赵然脱颖而出、改变命运的依仗,说出去谁都无法置信,但事实就是那么离奇。
第一封信暂且不提,那是赵然自己豁出去找人敲锣打鼓上门主动申请“挨骂”的结果,说到第二封信,赵然就不得不心中惭愧,感谢雨墨的鼎力相助了。故此,当宋巡照提出,希望赵然代为转圜,争取馆阁之地某位仙长出面说项一事,着实难为了赵然。宋巡照不清楚也不了解赵然究竟在馆阁之地有多大面子,但赵然自家清楚自家事儿,身在玉皇阁的楚阳城大炼师压根儿不待见自己,而华云馆的雨墨这边对自己倒是颇为关照,但事情可一可二却不可再三,自己已经劳动雨墨两次出手相助,好意思再来一次么?
赵然提笔给雨墨写了封信,讲述了无极院洪知客丧身白马山,以及新任知客于致远在白马山目睹战事的所见所闻,重点放在其中的惨烈危险上,劝雨墨千万不要轻易参与战事,一定要爱惜自己,关切之意布满纸面,写得赵然自己都分外脸红。信中又轻描淡写的提了提监院钟腾弘将走、新监院可能为宋致元一事,话里话外没有半分说情关照的意思。
信我是写了,至于人家关照不关照,那就听天由命了——这就是赵然的想法,你可以说赵然掩耳盗铃,或者说他在玩鸵鸟对策,总之这是他目下能够想出来的最佳方案。
写完书信,赵然施施然去寻于致远寄信,说起来,这位于知客因为三月未归,已经令赵然很久没有给雨墨写信了。雨墨的信他倒是收到两封,问题是他没有寄信的渠道。
从客堂出来,赵然便直奔刘经主的屋子。想要蒋高功出面说项,推荐自己去客堂担任门头,刘经主这道坎是迈不过去的。虽说自己因为课业优异的缘故,在蒋高功跟前也有了一份薄面,能说得上话,但中间好歹还差着刘经主这么一关。越级上询可是职场大忌,有些人成不了事,但坏你事儿却很是拿手,赵然穿越前见识得太多了,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刘经主只是“五主十八头”一级的管事道士,并没有资格居住在后院,他的居所仍旧在寮房大院中,只不过独自占了一排三间厢房。说白了,赵然和诸蒙两人合住的厢房加在一起,就是刘经主现在的居住条件。若是赵然将来迁转了客堂门头,也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赵然赶到刘经主屋子门口的时候,刘经主恰巧从外面回来,赵然嘻嘻哈哈地跟着刘经主进了房门,接过他脱下的外袍,殷勤地为刘经主烧水倒茶。他来这里不是一次两次,熟门熟路,一点也不见外。刘经主也很喜欢赵然这份眼力价,很是怡然地享受着赵然的奉承。
等赵然忙完了,刘经主啜了口茶汤,身子骨往椅背上一靠,悠然道:“早间课业之时,便见你神思不属,似乎有所心事,果然……说罢,究竟所为何事?”
赵然笑道:“从去岁入冬以来,多承经主关照,师弟我下山主持了不少法事,不仅学识得以巩固,历练得以增广,还长了不少见闻。饮水思源,师弟我常常念及经主,若非经主抬爱,哪里会有师弟我今日的进益……”
刘经主摆手示意:“赵师弟太过客套了,都是高功师兄的关照,我这里不过成人之美罢了。要谢便谢高功师兄,不用专程跑我这里说道……”
赵然怒了:“经主看不起师弟我么?师弟我并非忘恩负义之辈!蒋高功的关爱,我自是明白在心,但若无经主,别说下山主持法事了,便是想要在经堂治学,也绝无可能!”
赵然能够成为受牒的念经道童,刘经主在其中也起到了一定作用,正是刘经主的引见,才令赵然攀上了蒋高功的门楣。故此赵然虽说面上发怒,却令刘经主颇为受用,因笑道:“师弟啊,区区小事,无需记挂。”
赵然从怀中取出一百两银票,硬塞到刘经主手上,肃然道:“此乃各项法事馈赠的簿仪,师弟我孑孑一人,又有各位师兄照应,也无甚花销,思来想去,银钱总要用在当用之处……听说经主俗家老母近来身体有恙,用钱处极多,还望经主不要与师弟我客套,便当是师弟我也敬一分孝心就好。”
刘经主在谷阳县北有一处庄园,奉养着他几近花甲之年的老母亲。据说刘母有腿疾顽症,自诩为大孝子的刘经主将所有钱财都拿出来为老母亲治病养护了,此事在无极院中是众人皆知的。赵然没有去过刘氏庄园,也没见过刘母,不知道那位刘母的腿疾究竟如何,但对于赵然这样想要送钱的下属来说,却是极好的理由,连琢磨借口的心思都不用去费了。
刘经主悲戚着感叹了一番老母亲的病症,却坚辞了赵然的银票,这令赵然有些不知所措,很是尴尬地将银票收了起来,脑子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暗道莫非这位师兄不打算帮忙?
但刘经主面上仍是和缓之极,也没露出什么异样,一时间让赵然百思不得其解。闲聊两句,刘经主话题一转,谈到了于致远接任客堂执事的事情。刘经主和于致远关系较好,这一点倒是与赵然相同,两人就算有了共同的话题,都遥祝了于致远一番,刘经主便问道:“于师弟……唔,于知客曾和我说起,他那边缺了个门头,想要你去补缺,未知师弟你意下如何?”
不收钱也给办事?这位刘经主有那么仗义么?无论如何,赵然虽说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但终于松了口气,表面谦逊道:“自然是乐意的,就怕师弟我才疏学浅,当不起如此重任。”
刘经主仰靠在椅上,呵呵一笑:“过谦了!月考岁考从未下过一等,这般课业都是‘才疏学浅’,不知经堂之中何人才算卓异?如此才具,哪里当不起一个门头?放心就是,这事我去与蒋高功分说,定要举荐你才好!”
赵然连忙毕恭毕敬道了谢,又不着痕迹拍了刘经主几句马屁,赞扬了他的孝道。正待告辞离去之时,却听刘经主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听说赵师弟与馆阁中那些仙长颇有来往,却不知能否代师兄我联络一二?”
赵然一愣:“经主有事?”
“嗯……那个……直说了吧,师兄我忝为经主已历九载,非是好高骛远、贪恋高职,实是母亲盼子上进之心殷切,望我再进一步。师兄我不忍负了母亲的心意,如今正在打点,求转高功职司。此事蒋高功也是一力相承的,只是到了执事一层,若有西真武宫点头照应,便更加易办了。若是师弟能代为转圜,请馆阁中哪位仙长出面,向西真武宫打个招呼……师弟放心,这里面的打点,一应由师兄我承担……”
望着刘经主期盼的神色,赵然心中百转纠结,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答允了下来:“师兄放心就是,师弟我尽量去说情……”
刘经主大喜:“如此,多谢师弟了!”
赵然满嘴苦涩:“师兄客气了……”